他視線微頓,在桌邊露出一角的香囊上掃過,漆黑的眸子微微斂起。


    “寧舒。”他平靜地念著她的封號。


    虞聽晚後背一僵。


    很快,她佯裝無恙地回頭,語氣中,恰到好處地帶上了點惑色。


    “天色已晚,皇兄怎麽來了?”


    謝臨珩從容自若地走進來,“教你下棋。”


    虞聽晚:“……”


    敢情白天那話,他還來真的?


    見她站在那兒不動,謝臨珩凝眸看她,“孤耽誤你的事了?”


    虞聽晚:“沒、沒有。”


    “既然沒有,那就過來。”他已經坐下。


    虞聽晚硬著頭皮走過去。


    謝臨珩從她麵上掃過。


    假裝沒有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不情願。


    回眸,見若錦和歲歡杵在一旁,謝臨珩覆下眼簾,指尖撚起一顆黑子,淡漠命令:


    “都出去。”


    歲歡和若錦抬起頭,互相對視一眼,沒有立刻行動,依舊停在原地。


    謝臨珩指骨搭在檀木桌沿。


    話中聽不出喜怒,威壓卻似有千斤重:


    “還要孤再說一遍?”


    歲歡和若錦不敢再違抗命令,隻能行禮告退。


    虞聽晚屏著呼吸。


    維持著平常的神色。


    在無人注意到的地方,掩於長袖中的手心,早已洇出冷汗。


    謝臨珩率先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棋子落下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中,尤為清晰。


    虞聽晚緊了緊指尖。


    壓下心頭的紊亂,跟著下了一個白棋。


    謝臨珩瞥了眼她落子的地方,食指指尖在棋盤邊緣漫不經心地一搭,一室寂靜中,突然問:


    “想去見泠妃娘娘嗎?”


    虞聽晚心神一動。


    那雙清澈淩眸中,明顯多了心動和亮色。


    隻是很快,所有外露的情緒被掩去。


    她沒抬頭,目光沉默地落在棋盤上,說:“先不去了。”


    謝臨珩眼尾微挑。


    這個答案,顯然在他意料之外。


    “為什麽不去?”


    虞聽晚唇往下一壓。


    為什麽不去?


    自然是不敢再和他做交易。


    她怕她給不了他想要的“回報”。


    換了以前,在去曇昭寺之前,他要是問她這句話,她不會有任何猶豫,一定會立刻答應。


    可現在,她不敢答應了。


    虞聽晚彎了下唇,扯出很淺的一點點弧度。


    “我知道母妃一切安好就行了,何況父皇不樂意我經常去霽芳宮。”


    聽著這個理由,謝臨珩靜靜看了她兩秒,沒再說別的。


    殿外。


    歲歡和若錦看著擋在門口的墨九和墨十,隻能幹站在原地心急如焚,什麽都做不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外麵的天色已經像是潑墨般濃黑。


    天上零星的星子掛在空中,光線暗淡,就像歲歡和若錦此時逐漸焦急沉重的心情。


    不知過去多久,歲歡耐心耗盡。


    她拉了拉若錦的衣袖,湊到她身旁,聲音壓低。


    “若錦姑姑,這馬上就亥時了,太子殿下怎麽還不回去?”


    若錦回頭看了眼仍舊毫無動靜的殿門。


    神色同樣沉重。


    過了會兒,她對歲歡說:


    “去準備茶水,我給主子們送進去。”


    歲歡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去準備。


    不多時,若錦端著熱茶進來。


    虞聽晚指間捏著棋子,偏頭看了看外麵的夜色。


    時間實在太晚,她已經多次在落子的時候故意下錯地方,希望盡快結束這盤棋,把對麵這尊大佛送走。


    可讓人氣憤的是,今天不管她往哪裏落棋,都輸不了。


    謝臨珩就像能提前洞悉她的想法一樣。


    不管她走哪一步,他都能不慌不忙地跟下一步。


    將勝負已見分曉的棋局,再次拉到雙方勝負不分、互相僵持牽製的局麵。


    這麽幾次下來,搞得虞聽晚下棋的心態都有些崩。


    終於,又一次落下一個棋子後,她忍不住對謝臨珩說:


    “皇兄,天色不早了。”


    謝臨珩卻好像聽不懂她的意思。


    連頭都沒抬,目光全在棋盤上。


    隻淡“嗯”了聲。


    見此,虞聽晚隻能將話說的再直白一些:


    “——我想睡了。”


    這四個字一出。


    謝臨珩終於掀眸看她。


    “困了?”


    虞聽晚點頭。


    他勾了下唇。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可棋還沒下完,怎麽辦?”


    虞聽晚張了張唇,和他對視一瞬。


    磕磕絆絆給出五個字:“……以後再繼續?”


    “好啊。”他將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罐。


    下一句話無縫銜接地傳進了虞聽晚耳中:


    “那就明晚吧。”


    虞聽晚:“……啊?”


    謝臨珩唇角噙笑:“不是寧舒自己說的嗎?以後再繼續。”


    他攏了攏衣袖,語氣輕飄飄的。


    “明天晚上,同一個時間,我在東宮等你。”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起身。


    抬步之前,餘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了她藏香囊的那個角落。


    夜風無形吹過。


    天上烏雲散開。


    稀疏的星子和一輪彎月出現在夜空。


    謝臨珩從陽淮殿出來,踩著一地月華,回了東宮大殿。


    —


    第二天。


    因謝臨珩那句‘晚上去東宮’的話,虞聽晚一整天都沒什麽精神。


    就連在做香囊時,因為走神,好幾次紮到手。


    如此時間來到中午,望著外麵明媚的陽光,她放下香囊,踱步到門口,幾經猶豫後,喊來了若錦。


    “臨近傍晚時,派人去東宮一趟,就說我身體不適,今日無法陪皇兄下棋了。”


    若錦自是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


    當即吩咐下去。


    等到日薄西山,東宮中,謝臨珩沒等到虞聽晚,隻等來了前來傳信的侍衛。


    聽著‘寧舒公主身體不適、不便過來’這種托詞,坐在殿中悠閑喝茶的沈知樾,臉上噙著薄笑,看向了桌案前批閱奏折的謝臨珩。


    在侍衛說完後,殿中的氣氛陡然間冷下去。


    沈知樾輕輕笑了笑。


    放下茶盞,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對謝臨珩說:


    “哎我說,太子殿下,你怎麽想的?”


    “讓人家大晚上過來?”


    “難怪嚇得人家不敢赴約。”


    “你要是真想見她,你好歹挑個正常的時間。”


    哪有大晚上孤男寡女讓人家來東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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