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聽晚一頭霧水。


    她慢動作轉眼看了看其他人。


    待她再回眸看過來時,謝臨珩已經輕垂下眼,收回視線。


    仿佛方才那個眼神,隻是思考之下的隨意抬眸。


    這一番動作,前後加起來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


    大多數人並未察覺到異樣。


    主位上一直看著謝臨珩的建成帝,倒是在他瞧向自己女兒時,跟著他的視線往虞聽晚的方向看了眼,


    但下一秒,不等他多想,安靜的殿席間,就響起了謝臨珩不緊不慢的聲音。


    “國家剛定,臣暫時不想考慮成家之事,謝陛下美意。”


    建成帝多看了幾眼謝臨珩。


    回眸之時,他目光不動聲色地從自己女兒的席位上劃過。


    很快,他擺手說:


    “既然暫時沒有心悅之人,但朕今日不強點鴛鴦譜了,愛卿在東部長大,如今算是剛回皇城,皇城中的姑娘多,愛卿可以好好選選自己喜歡的。”


    謝臨珩揚了揚唇,這次應了下來。


    “多謝陛下,若臣有了想娶之人,希望到時,能向陛下求一道賜婚旨意。”


    建成帝點頭,“當然可以。”


    慶功宴上這個小插曲隨著建成帝應下的承諾而揭過,歌舞重起,再度恢複為開始的盛樂。


    但坐在宋頊旁邊、素來被眾星捧月、今日在謝臨珩的光芒碾壓下,幾乎淪為背景板的宋今硯,在看向謝臨珩時,眼底滲出幾縷晦暗不明的情緒。


    方才建成帝問及謝臨珩有沒有喜歡之人時,他正好往那邊看去。


    自然沒錯過謝臨珩看向虞聽晚時,那個轉瞬即逝的眼神。


    那種眼神,他再清楚不過。


    那是壓抑的喜歡。


    是克製著自己的感情不能表現出來的隱忍。


    宋今硯握著酒樽的指骨發白。


    某一個瞬間,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砸了下,呼吸驟緊之餘,是陡然浮出的忌憚。


    一種發自心底、徹骨森寒的忌憚。


    那是一種自己的東西不知何時要被人搶走的恐懼。


    他想壓製這種慌亂,卻越壓越重。


    宴席上,提及婚事,有大臣想起不久之後的皇室與宋家的婚事。


    “微臣記得,還有三個月,便是公主與宋公子的婚期了吧?”


    宋今硯回神,麵上情緒斂盡,眉眼溫柔地朝著前麵的虞聽晚看了眼,輕微頷首,對方才那位大臣說:


    “李大人好記性,距離曾經定下的婚期,確實還剩三個月。”


    這話落,席間大臣紛紛祝賀。


    謝氏與皇室的恩怨化解後,謝家的地位一如二十多年前,扶搖直上。


    宋頊雖為太傅,宋家也地位尊崇,但和謝家這種聖祖親封的異姓王、且兩年前又救了皇室滿門的家族來說,宋家多少還是有些不夠看的。


    尤其宋今硯雖有‘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美名,被謝臨珩的風頭一壓,他曾經的聲名降低不少。


    但盡管如此,一眾大臣也不敢看輕或怠慢宋家。


    寧舒公主是皇室唯一的公主,更是帝後捧在手掌心的掌上明珠,有寧舒公主駙馬的這層身份在,就無人敢輕視宋今硯。


    不少大臣,對於宋家,該奉承的奉承,該追捧的追捧。


    對於這樁僅剩三個月、由聖上禦賜欽定的婚事,更是連聲祝賀。


    沈知樾聽著這些寒暄聲,往謝臨珩那邊挪了挪,一邊倒酒、一邊頭也沒抬地壓低聲音跟他嘖歎:


    “一個是百年望族的嫡子,一個是皇室唯一的公主,三個月後的那場婚事,不用想都能猜到那時的盛況。”


    他斟滿酒,打開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算了算時間,笑說:


    “按義父的意思,我們這段時間不回東部,興許三個月後,還有機會親眼一睹公主與準駙馬大婚時的場麵。”


    說完,見身旁的謝臨珩遲遲沒應聲,沈知樾狐疑地扭頭往這邊看。


    卻見,原本神情還算溫和的某人,這會兒眉眼處卻莫名地多了幾抹冷意。


    謝臨珩這個慶功宴的主角之一,對於這種事關皇室的婚事,麵對周圍大臣對宋氏與建成帝的奉承,他卻仿佛置若罔聞,半句隻言片語都沒有。


    沈知樾挑了挑眉,覺出幾分端倪。


    手中扇子搖的慢了兩拍。


    回頭看了眼宋今硯的方向。


    再看過來時,沈知樾將聲音壓到最低,用折扇掩住半張臉,湊到謝臨珩旁邊,好奇地問:


    “這宋家,惹你了?”


    謝臨珩眼皮都沒抬,“怎會。”


    他嗓音很是淡漠隨意。


    就像不認識這號人一般。


    但沈知樾跟他一起長大,怎麽可能看不出他的情緒變化。


    他輕笑了笑,慢悠悠地搖著扇子,餘光掃著宋今硯那邊,不緊不慢繼續說:


    “那就是宋家那位長子惹你了?”


    沈知樾似更加好奇,借著斟酒的動作,湊在謝臨珩旁邊追問,


    “聽說這位宋公子名冠皇城,文采斐然不說,更是寫的一手好文章。當年陛下為寧舒公主擇選駙馬時,很滿意宋家長子的才學,沒多久就頒下了賜婚旨意。”


    “咱們一起在東部長大,我說哥,你什麽時候跟這位有過交情了?”


    謝臨珩仰頭灌了杯酒。


    眉目冷硬,神色寡涼。


    對於耳邊沈知樾喋喋不休的話,他隻簡短地回了六個字:


    “不認識,少好奇。”


    沈知樾一臉‘你跟我還裝什麽’的表情,“別這麽見外啊,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這點小事,還瞞什麽?”


    謝臨珩放下酒樽,不冷不熱地睨向他,薄唇輕闔,隻問了一句:


    “沈知樾,你這麽閑?”


    沈知樾折扇驀地一頓。


    腦海中不由浮現這兩年來謝臨珩每每跟他說這句話時的下場。


    某位被勾起好奇心、但又怕被自家兄弟奴役的沈大人反反複複確認近來好像沒有什麽需要做的急事後,才慢吞吞地點頭。


    正麵應下這句,“大軍凱旋,是有些閑。”


    側上位,虞聽晚飲了兩杯酒,這會兒頭有些漲,加上席間冷不丁地就會冒出幾句有關即將到來的婚事的話題。


    她雖不反對這場婚事,但著實喜歡不起來這種阿諛奉承的場麵,索性借著醉酒,離席去外麵躲清靜。


    她離開後,宋今硯沒多久也以借口離開了席座。


    這邊沈知樾並未注意到虞聽晚和宋今硯先後離開,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家兄弟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上,正想再磨著問問,


    可還不等他問出點什麽,就見謝臨珩直接起身。


    沈知樾:“?”


    這次不等他開口,謝臨珩就在抬步前扔下一句:“醉酒,出去透氣。”


    沈知樾:“???”


    “醉酒?”他快被氣笑,指著桌案上的酒,“就你那酒量,還會醉酒?”


    “就算喝假酒,也沒這效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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