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珩沒理他,和上位的建成帝說了聲,便出了宴席。


    出了殿宇,往右一拐,便是被月色籠罩的清月台。


    冬末的月光寂靜清冷,灑在地上,不複夏日的皎潔,隻有深冬的霜冷。


    清月台上,虞聽晚半靠著白玉欄杆,仰頭看掛在空中的圓月。


    夜裏風寒,歲歡拿來絨白的披風,幫著虞聽晚披在了身上。


    和慶功宴上的熱鬧喧嘩相比,這裏要冷清安靜許多。


    但因正值冬末,夜間氣溫冰寒,清月台並非久留之地。


    歲歡正想勸著自家主子回殿,以免被冷風吹到,還未開口,側後方,一道溫雅低緩的聲音傳來。


    “公主。”


    歲歡下意識回頭。


    一眼便看見了立在長階之下的宋今硯。


    她轉過身,對著宋今硯福身行了個禮,識趣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打擾他和自家主子說話。


    虞聽晚側身看過來,見到他人,她先問:


    “宋公子怎麽出來了?”


    宋今硯上前,一步步邁上台階,最後停在她兩步之外。


    他目光中緩緩落在她身上,眼底的傾慕與喜歡藏在表層之下。


    “宴席上見公主眉眼間似有疲倦,我擔心公主身體不適,想來看看。”


    虞聽晚輕彎唇,“無大礙,隻是貪杯多飲了口酒,有些頭暈罷了。”


    宋今硯笑意溫潤,“鎮國將軍功臣卓越,為守住東陵的和平立下汗馬功勞。謝小將軍闖宮護駕,率軍擊退北境敵軍,更乃不世之功,眾臣共賀,君臣同樂,公主多飲幾杯共慶實乃正常。”


    說到這兒,他話音頓了一頓。


    仿若玩笑般,看著虞聽晚問:


    “謝小將軍鶴骨鬆姿,文武兼備,公主覺得,東陵什麽樣的貴女能配得上他?”


    他說這話時,視線半分未從虞聽晚身上離開。


    那層溫潤眼底的深處,是幾縷掩藏得很好的試探。


    虞聽晚側轉身朝外,望著遠處一座座巍峨的宮殿,語調輕緩,卻也隨意。


    隻說了一句,“喜歡的才是最好的。”


    情人眼裏出西施。


    不管是感情,還是未來婚姻中共度一生的枕邊人,隻要真正喜歡,便是萬般皆好。


    宋今硯沒問試探。


    他上前一步,位於虞聽晚身側。


    從袖中拿出了一支鎏金鑲玉桃花發簪,“這兩年邊關戰事不停,公主基本不出皇宮,微臣與公主少有見麵機會。”


    “這支發簪,是微臣前段時間親手做的,希望公主不嫌棄。”


    虞聽晚看向了他手中的桃花簪。


    見她沒有立刻接,宋今硯將簪子往前遞了遞,又說:


    “原本想三個月後,等我們成了親再送的,但禮法森嚴,微臣不知在大婚前能否還有機會再相見,便想趁著今日,將這支一直來不及送出的發簪,送給公主。”


    虞聽晚接過發簪。


    指腹輕輕摩挲簪頭栩栩如生的桃花瓣,她唇側挽起一點弧度,誇了句,“很好看,宋公子有心。”


    對於她的反應,宋今硯眉頭微微皺了下。


    婚期將至,他卻沒見虞聽晚對他的態度有多少熱絡。


    尋常的世家聯姻,在婚期前,女子見到即將成為自己夫君的男子時,眉眼間基本都難掩羞澀。


    可寧舒公主,對待他卻好似還如從前那般。


    並沒有那種,見到未來夫君的羞澀與高興。


    從最初賜下婚約到現在,已經足足有兩年半的時間,雖然他們相見甚少,但每次見麵,她對他,好像每每都是最開始的那種溫和。


    倒不是說這種溫和不好。


    隻是婚期將至,她對他還是這種看似親近熟稔、實則疏離的態度,讓他總有種說不出的距離感。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都在想,當初之所以定下這樁婚事,到底是因為她對他也有幾分情意,還是因為他的家世才學是當時的世家公子中最出色的?


    宋今硯喉嚨微動。


    他壓下眼底的情緒,看著她問:


    “公主喜歡嗎?”


    虞聽晚輕轉著簪身,視線在簪頭桃花瓣上停了兩秒,頷首回:“喜歡。”


    宋今硯麵上的笑容多了幾分。


    女子指尖白皙纖穠,在鎏金簪身的襯托下,更顯瑩白。


    宋今硯想上前握一握她的手,但又顧慮身在宮中行為不妥,最後克製住滿腔情意,隻道:


    “我們成婚的時候,正值春日好風景,婚後待出了宮,居住在公主府時,出行會更加方便,屆時,我常帶公主出府四處賞景。”


    虞聽晚也笑了笑,“好。”


    宋今硯沒有待太久,又說了幾句話,便重新回了席位。


    他離開後,虞聽晚唇角牽著的那抹弧度降下來,眼底僅浮於表麵的零散溫色也無聲褪去。


    那支簪子,她沒再拿著。


    隨手遞給了歲歡。


    歲歡下意識接過,好生將簪子收了起來。


    殿宇長廊盡頭,拐角處的圓柱旁,謝臨珩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他肩骨微聳,背靠在雕龍漆柱上,大半身形隱沒在清冷的月色中。


    隻有那雙不辨喜怒的黑眸望著清月台上虞聽晚的方向。


    清月台玉欄前,虞聽晚沒急著回宴席。


    她一個人靜靜抬頭望著空中懸掛的孤月,待額角處的那抹酸漲徹底消失,才慢慢轉身,往宴席走去。


    走到一半,剛來到拐角,虞聽晚動作倏然一頓。


    歲歡跟著她看過去。


    當看到孤自一人在外麵吹風的謝臨珩時,臉上也有些詫異。


    “謝小將軍怎麽出來了?”虞聽晚走過去,溫聲詢問。


    謝臨珩偏頭看過來。


    男人側臉輪廓冷硬鋒利,眉目如漆。


    注視著人時,有種天然的壓迫感。


    但下一秒,他刻意斂了眼底的眸色。


    放輕語氣,說,“宴席中有些悶,喝多了酒,出來吹會風。”


    說罷,他看向她,反問:“公主呢?”


    虞聽晚道:“和將軍一樣,出來透透氣。”


    謝臨珩凝眸看她片刻。


    眼底似有什麽情緒在晃動。


    虞聽晚正欲開口,他收回視線,指骨輕拂袖口,眉目半斂,忽而說:


    “公主若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直接回去便好,不必強迫自己留在這裏。”


    虞聽晚微怔。


    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


    回神,她眉眼輕彎了彎,解釋道:


    “並無不喜歡,今日是接風洗塵的慶功宴,寧舒先前多虧將軍相救才得以保全清白與性命,身在宮中,出行不便,日後見麵的機會可能不多,今日寧舒也想親自再對將軍道一句感謝。”


    “公主客氣。”


    殿外不時有宮人來來往往。


    琉璃燈盞微微晃動的光暈下,謝臨珩無聲屈起指節,重新看向身旁的女子,語氣如常地問:


    “聽說,公主與宋公子的大婚,還剩三個月?”


    虞聽晚輕“嗯”了聲。


    公主與駙馬的婚典,非尋常場麵。


    宮中已經開始準備大婚的各種流程。


    謝臨珩又問:“公主喜歡宋公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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