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片晶瑩的雪花落於掌心,頭頂樹梢上一瓣小小的梅花瓣似應和這片雪花般,絮絮飄落,隨風緩緩落入那片雪花旁邊。


    隻是雪花轉瞬即化,接觸到手心後,晶瑩剔透的雪花形態消失,隻剩一點零星的水痕殘留。


    虞聽晚低眸看著掌心中雪花融化後的水漬和靜靜躺著的梅花,思緒不自覺地飄回三年前。


    宮變的前一夜,是闔宮舉辦的宴席。


    瑞雪兆豐年。


    入冬以後,第一場雪總是格外倍受關注。


    當時宴上便有人說,若論雪中梅景,必數宮中梅園的景致最絕。


    虞聽晚喜歡各種花草,凜然於寒冬傲然獨立的孤梅也不例外,每每宮中梅園中的梅花開得最好時,她便常常帶著歲歡來剪幾枝,插在殿中,也送去帝後寢殿一份。


    但自從宮變之後,她就下意識地回避和那個血流成河的雪夜中一切相關的事物。


    其中便包括,這冬雪中的紅梅。


    梅園中的雪隻來得及清理一部分。


    踩在雪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音。


    謝臨珩自後麵走來,一襲鶴色大氅掀開一角,將立在寒梅旁的姑娘整個裹進懷中。


    同時,他掌心將她接雪花的那隻手包裹住,用自己手上的溫度去捂熱她被凍涼的指尖。


    “穿的本就不多,還玩雪,不冷?”


    驟然而至的溫暖,將虞聽晚飄遠的思緒冷不丁扯回。


    她眸色微微晃動一瞬。


    瞳仁聚焦後,下意識看向兩人交握的掌心。


    那片飄落的梅花,仿佛也被兩人手心中的溫度暖的熱起來。


    謝臨珩摟著她腰擁住她。


    濃烈的黑與極致的白是世間最難相容的顏色,但此刻,他們相擁依偎,鶴氅與絨白的鬥篷交纏,融著無際的落雪,混著無數綻放的花蕊。


    宮變那一日的屍骨成山,是他們所有人都不願意回想的噩夢。


    哪怕虞聽晚什麽都不說,謝臨珩也看得出她直到現在都還未完全消除的恐懼和害怕。


    如果寒梅與雪天也是她不想麵對的事物,他不想強行逼著她去回想曾經那場宮變的慘烈與噩夢。


    正想說“天冷,不如先回寢殿”,話還未說出來,就見懷裏的姑娘轉過身,眉眼揚起笑看向他,彎唇問:


    “剪刀呢?我來選梅花,你來剪怎麽樣?”


    他靜靜對上她的視線,鶴氅中,他們親密相擁著。


    頓了片刻,他望著她眉眼,跟她說:


    “雪中紅梅景致才是最絕,殿中炭火旺,雪留不住,隻剩花枝並沒有梅園中這般驚豔。”


    虞聽晚聽得懂他的意思。


    但她更想從那場不敢觸及的噩夢中走出來。


    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法子。


    直麵麵對、克服心中的恐懼才是。


    “梅花傲然獨立,自有它的風骨,不管有無落雪作襯,它都是傲然天地的存在,再者,天這麽冷,好不容易來一趟,自然不能空手而歸。”


    她抓了抓他袖擺,催促他:


    “夫君,快去剪。”


    她最後這句話中的稱呼,倒是讓謝臨珩愣了下。


    昨晚同房時,他對她討了數次,她才在實在受不住時,委委屈屈地埋在他懷裏,嗓音嗚咽著順著他的意喊出‘夫君’這兩個字。


    這會兒什麽都沒做,這姑娘倒是麵不改色地換了稱呼了。


    謝臨珩又看了她幾眼,待確定她情緒未受任何影響後,才陪著她一邊在偌大的梅園中挑選,一邊剪能入他們小公主眼的花枝。


    兩刻鍾左右,虞聽晚和謝臨珩從梅園回來。


    歲歡和若錦懷裏各抱著一懷花枝。


    待來到寢殿前時,若錦及時喊住了虎二吧唧跟著虞聽晚就往殿中走的歲歡,眼神提示她跟著她去偏殿。


    別像沒成親的時候那樣成天粘著主子,打擾公主和駙馬相處。


    歲歡愣愣看了眼攜手進入寢殿的虞聽晚和謝臨珩,在若錦再次催促聲中,尷尬地輕咳了聲,迅速跟著若錦跑去了偏殿處理剪來的花枝。


    而這邊寢殿中,一進殿,虞聽晚就脫了厚厚的鬥篷,正要往裏走,身子還未動,她不知想到了什麽,蔥白指尖已經頗為熟稔地抓住了身旁人的袖擺,轉頭朝他看來。


    眉目灼亮欣喜,像是想央著他做些什麽。


    謝臨珩眼底浮出幾抹無奈的寵溺,目光向下,掠過墨色錦袍袖擺上一抹瓷白指節,視線又轉而向上,落在她臉上。


    勾唇笑問:“說,小公主,想做什麽。”


    “去棋閣下棋如何?”她說:“過幾日凝壞殿的課業一上來,應該沒有這麽完整的時間了,上次的那盤棋,我想出了一個新的解法,你陪我試試?”


    謝臨珩應得很爽快,“自然沒問題,隻是——”


    他冷不丁話音一轉。


    虞聽晚臉上剛升起的笑意頓住。


    口中那句‘那現在就去棋閣’也驀地卡住。


    她看他幾眼,直覺告訴她他嘴裏這句‘隻是’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但作為一個酷愛棋局的人,想到一個全新的棋局解法後真的心癢難耐地想試一試。


    而謝臨珩下棋的路數很合她胃口,與旁人對弈找不到那種勢均力敵、暢快淋漓的感覺。


    所以心底短暫糾結片刻,她問他:


    “隻是什麽?”


    他淡笑著抱住她,看著她清淩淩的眼底,薄唇半闔,饒有興致地說:


    “單是下棋,總覺得缺點什麽,再添點彩頭,才更有樂趣,不是麽?”


    虞聽晚敏銳察覺出幾分他口中的‘彩頭’,應該不是什麽好東西。


    心裏已經隱隱有幾分想打退堂鼓的念頭,但最後終是沒耐住心尖上的癢。


    於是她問:“你想添什麽彩?”


    瞥見她警惕慎重的眼神,謝臨珩眼底笑意更濃。


    他將她摟向懷裏,眉眼神情再無辜坦誠不過。


    “我們是夫妻,為夫還能坑騙夫人不成?”


    “既然我們剛成婚,不如彩頭就挑點和我們新婚有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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