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聽晚將茶盞遞過去,接過若錦手中的衣裙,很自然地回說:


    “沒有啊,我不打算出宮。”


    她說的很隨意,口吻也很平常自然。


    可聽在若錦和歲歡耳中,卻像悶雷在頭頂炸開。


    什麽叫不打算出宮?


    一夜之前,她們主子還在大殿上不惜賭上婚事求那一旨出宮的皇令。


    歲歡急得都快哭了,在蓮花池到底哪個瘋鬼驚擾到她們公主了!


    這怎麽性情能大變成這樣?


    她心口慌的厲害。


    眼底壓著急亂,張口就要說些什麽。


    還未出聲,虞聽晚忽而想到什麽,整理衣裙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向若錦和歲歡,很真誠地問她們:


    “如果我說,我是從三年後回來的,那個時候我與謝臨珩不僅成了親,還有了一個孩子,感情很好,夫妻一體,你們信嗎?”


    歲歡啞了聲。


    半張著嘴,神情別提多詭異。


    她幾乎是立刻湊近,甚至都沒顧上主仆禮數,第一時間將手貼在了虞聽晚額頭上。


    待察覺並沒有高熱的情況後,她眼中的淚嚇得都哭不出來了。


    “完了完了,沒掉水、沒磕傷、甚至連半點高熱的症狀都沒有,驟然之間就這麽出現幻覺還說起胡話了!”


    歲歡急得聲都變了,“若錦,趕緊讓人喊太醫!給公主好好看看,這到底怎麽了!”


    見自家侍女這反應,還有這番話,虞聽晚一整個心口發麻:“……”


    若錦神色也異常凝重,她亦是半分不信她口中的話,反而滿眼擔憂地看向她,壓著慌亂努力溫聲細語地問:


    “公主,除了生出這種莫名又不切實際的幻覺,您可還有別的不舒服?”


    “比如頭疼、胸悶之類的?”


    完全無言以對的虞聽晚:“……?”


    若錦和歲歡兩個急,她自己也急。


    她說的話沒有半個字虛假,但落在她們耳朵裏,她現在就是一個神經錯亂的瘋子。


    ‘無法溝通’是何種滋味,虞聽晚這下是徹底體會到了。


    她正想再想些別的法子,證明她不是被賜婚不成後的絕望和崩潰逼瘋了,而是真的是從三年後莫名其妙地來到了現在。


    但還未想出來一個能讓人信服的說辭,殿外一個小宮女快步進來,行禮稟報:


    “公主,太醫院的陳太醫來了,說來為您請平安脈。”


    虞聽晚轉眸看過去。


    不等她出聲,蹲跪在她身前,急得快掉淚的歲歡立刻彈站起來,語速極快地對著小宮女說:


    “快請陳太醫去前殿候著,公主這就來,讓他好好為公主把把脈。”


    虞聽晚:“……”


    她轉眸去看若錦。


    若錦性子沉穩,做事更是穩重,平時歲歡這丫頭這麽風風火火的,她早就製止她了。


    可今日,她不僅隻字不攔歲歡,反而急著上前來服侍她梳妝。


    虞聽晚瞧著她們倆,言語神色百分百真誠地看她們,“要不你們再聽我多說一點?”


    說得多了,總不至於還把她當成精神錯亂吧?


    虞聽晚正在‘解釋’,卻見若錦上前,哄孩子似的,一邊迅速幫她梳妝,一邊將聲音放在最輕最溫柔,哄著她說:


    “公主,您什麽都別想,也不用說,等梳完妝,奴婢陪著您去看太醫。”


    徹底沒轍的虞聽晚:“……”


    —


    一刻鍾後。


    前殿。


    虞聽晚坐在軟椅上,手搭在紫檀雲紋桌案一角,配合著讓陳洮把脈。


    陳洮低著頭,隔著帔帛仔細探著脈象,片刻後,他抬頭看了兩眼虞聽晚的麵色。


    站在一旁壓著心底焦急的若錦和歲歡正要問問她們公主到底怎麽回事,


    還沒出聲,就見宮人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進來,放在了虞聽晚麵前。


    “公主,藥好了。”


    虞聽晚偏眸瞥了眼這碗看起來就苦得讓人皺眉的藥汁,問陳洮:


    “這什麽藥?”


    陳洮收了帔帛,情緒半分不露,恭恭敬敬地說:


    “回公主,這是調理身子的藥。”


    虞聽晚視線掃向他,“本公主身子有問題?”


    陳洮躬身,“回公主,並未……”


    她反問,“那為何要喝這種藥?”


    “這……”陳洮聲音一滯,心口慌了一下。


    他麵上情緒不顯,正想說‘雖然身子沒大的問題,但公主前幾日心緒不寧,這藥,能起一定程度的滋補作用’。


    隻是這番托詞之言還未說出,殿外如及時雨般傳來了內侍通傳太子殿下到的聲音。


    陳洮話音倏然止住。


    他當即噤聲,咽下口中找的這個借口,立刻轉身對著殿門的方向行禮。


    虞聽晚抬著眼皮,轉眸看過去。


    視線中,一道墨色的鶴骨鬆姿身形自殿外進來。


    陳洮躬身行完禮後,半個有關湯藥的字眼都沒再說,借口有事便匆匆離開了陽淮殿。


    速度快到,甚至都沒等到謝臨珩點頭。


    他走後,虞聽晚看向一步步走過來的男人。


    坐著沒動彈,就這麽指了指旁邊紫檀木案上靜靜放著、散發著讓人胃都揪起來的苦澀味的黑乎乎藥汁。


    “這什麽東西?”


    她問的很直白,“我身體沒任何問題,你命令他們開藥做什麽?”


    陳洮和傳話的宮人出去後,殿中除了若錦和歲歡,就隻剩下謝臨珩和虞聽晚。


    謝臨珩周身氣場冷,寒肆且不怒自威。


    若錦和歲歡不敢直視儲君威壓,早早便低下了頭。


    但這會兒聽著她們公主連裝都不再裝的語氣,若錦不自覺地替她們公主暗暗捏了把汗。


    謝臨珩冷漠眉眼掃過那碗一口沒被人碰過的湯藥,視線半抬,落在虞聽晚身上。


    冷唇扯起一點不甚明顯的弧度。


    嗓音平靜,仔細聽,卻也還有一縷被壓製的冷意。


    “避子藥。”他說。


    “寧舒現在最想要的,應該就是它。不用你費心思吩咐宮人,孤便讓人給你熬好送來了。”


    “喝吧。”


    虞聽晚:“……”


    一旁的若錦,聽到‘避子藥’這三個字,眸色一頓。


    她今日隻著急她們主子的身體情況了,忘了讓人去備一份避子湯藥送過來。


    若錦蹙著眉去看謝臨珩讓人送來的這份避子藥,正在想她們主子如今的性子是否會當著太子殿下的麵喝這湯藥。


    下一刻,卻見她們公主抬手將藥遠遠推去了一邊。


    麵上拒絕的意思很明顯,沒任何猶豫地說:


    “讓人拿走,我不需要這東西。”


    謝臨珩睨著那碗被她推遠的湯藥,腦海中浮過昨夜她明明疼到雙眸浸淚,卻始終忍著不推開他、緊緊抱著他的那一幕。


    他眼底墨色微凝,漆黑的目光鎖在她身上,冰涼的指骨無聲摩挲而過剛換的玉扳指,嗓音中情緒不明地輕嗬說:


    “不喝避子藥,寧舒不怕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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