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一瞬間,梁風荷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模糊,她恨不得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立馬將自己埋了。


    江上舟來了!


    江上舟怎麽來了?


    他不是在出差嗎?


    這次不會是自己的幻覺吧?


    她突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難道潛意識裏妄想江上舟上演追妻火葬場?


    什麽年代了?


    連年輕小姑娘都不屑一顧瑪麗蘇劇情,竟然能侵蝕一個二十九歲女人的心智!


    更怪異的是,如果一切都是幻覺,楚洪濤又是怎麽回事?


    戀愛腦的副作用?


    這事跟他有什麽關係?


    他算哪根蔥?


    惡心油膩的普信男,別說當男二了,連出場的機會都不配有。


    就算強行植入,第一集也得領盒飯。


    就在各種荒誕的想法在梁風荷心中激烈衝撞時,江上舟若無其事地走向楚洪濤:


    “你訂完了?”


    “剛交了房費。”


    楚洪濤定了定心神,既來之則安之,況且自己對梁風荷並沒有非分之想。


    別看她長得漂亮,但總是凶巴巴的,一點兒都不討喜。


    十分鍾內,先後兩位客人付款,更坐實了“荷財神”的身份。


    二筒高興壞了,將清理幹淨的豬頭囫圇放進大鐵鍋,笑道:“荷姐今天應該去買彩票,運氣爆表。”


    場院裏突然多了兩枚帥哥,一個文質彬彬,一個強壯健碩。


    雖然年紀都不小了,但卻別有一番味道。


    最重要的是,人家客氣有禮,知道打招呼,說起話來也笑眯眯的,比那個林熙維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有了對比,就有了差距。


    胡貝朵轉頭看向蹲在樹下搗鼓泥巴的林熙維,他依舊是老樣子,天塌下來也無動於衷。


    搞不好泥巴才是他親爹!


    他就是塊捂不熱的小泥巴!


    不,連泥巴都不如,應該叫木頭,油鹽不進的木頭疙瘩。


    見江上舟和楚洪濤十分熟悉,梁風荷一時拿不準二人是什麽關係。


    看上去像朋友,但似乎又比朋友,多了幾分客套。


    如果他倆認識,那……那自己和楚洪濤相親的事,江上舟不是早就知道了?


    想到這,梁風荷身上一凜,後背頓時冒出一層汗。


    雖然已經分手四五年了,誰去尋找新幸福都合乎情理。


    但她就覺得很不自在。


    二人之間明明築了一堵牆。


    這些年,她在牆裏,他在牆外,涇渭分明,各自安好。


    誰知道,牆裏竟有江上舟的眼線,不時視奸自己的生活。


    一時間,梁風荷有些草木皆兵。


    她甚至搞不清曾經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哪些和江上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但毋容置疑的是,眼前這個討厭鬼楚洪濤,肯定是。


    二筒和胡貝朵正沉浸在新客到店的喜悅中,並沒有留意梁風荷的異常。


    傅佳佳卻察覺出她的不對勁,收拾幹淨桌麵地麵散落的豬毛後,湊了過去。


    “荷姐,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沒……沒有……”


    這句話引得江上舟和楚洪濤齊齊轉頭,梁風荷頭皮一麻,迅速挺直脊背,


    “可能今天趕集有點兒累,我回房躺一會。”


    她需要一個人冷靜消化一下。


    不過,剛剛的話題引起了傅佳佳的興趣。


    眼下又沒什麽事做,她忍不住繼續閑扯些家長裏短,於是親熱地挽住梁風荷的手臂:


    “我也累了,跟你一起。對了,你那個前男友,是什麽時候死的?”


    “呃……”


    梁風荷冷汗都下來了,隻覺得身後兩道冰冷的目光,直直地戳在自己背上,刺骨寒涼。


    她嘴角抽了抽,含糊道,


    “沒……沒有,你聽錯了……”


    “不可能啊!”傅佳佳一下子挑高了眉毛。


    生完孩子後,她確實感覺記憶力有所衰退。


    一孕傻三年不是開玩笑的,但也不至於幾分鍾前的事都能搞錯。


    從女孩到母親的轉變過程中,充滿了失落敏感和不甘心。


    更何況她的抑鬱症並沒有痊愈。


    為了證明自己還是從前那個少女沒有一點點改變,她當即就向二筒胡貝朵核實,


    “荷姐剛剛是不是說過,她前男友被車撞死了?”


    這聲音高亢響亮,傳播力絲毫不亞於村委會的大喇叭。


    江上舟的臉從黑變青,從青變紫,像打翻了調色盤。


    他悶著頭一言不發,搬著箱子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重重摔上門。


    楚洪濤覺得這個話題,自己最好不參與,免得再次引火燒身。


    於是溜到牆邊,盡量降低存在感。


    沒想到一個沒主意,竟踩到正在晾曬的皂角仁。


    十分細微的“咯吱”聲,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但傳到梁風荷耳朵裏,就像鞭炮的火撚燒到盡頭,一下子炸開了。


    她並沒有詛咒江上舟的意思,那畢竟曾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但經過層層誤會疊加,陰差陽錯,根本解釋不清,也沒辦法去解釋。


    偏偏傅佳佳搞不清狀況,一直揪著這事不放,還滿院子嚷嚷。


    說來說去,都怪楚洪濤!


    梁風荷像頭發了狂的母獅子一樣衝了過去,吼道:“你瞎了!看不見地上有東西嗎?”


    在楚洪濤的印象中,梁風荷雖然對自己充滿了鄙視,但總體來說還是很有素養的。


    就算憤怒也事出有因,且從不帶髒字。


    此時卻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頃刻間把他震住了。


    才抬起來的腳甚至都不敢放下,就那麽半張著嘴,手扶著牆,保持金雞獨立的姿勢。


    “這棵樹,一年才產兩斤皂角仁,你知道有多珍貴嗎?”


    梁風荷借機發泄,指著楚洪濤的鼻子教育他,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咄咄逼人,


    “你倒好,一腳下去,至少汙染了二兩,實在太可惡了!賠錢!”


    一個出奇狂躁,一個畏縮驚懼,大家都被嚇到了,誰也不敢說話。


    尤其是傅佳佳,她隱約覺得荷姐突然發飆,可能和自己有關。


    愣怔了片刻,二筒終於反應過來,奶茶店店員潑顧客的場麵衝記憶深處鑽了出來。


    眼看曆史又要重演,他快走幾步衝了過去,將梁風荷拉開,笑著打圓場道:


    “沒關係沒關係,幾個皂角仁而已,不值錢的……”


    “怎麽不值錢?”


    梁風荷突然覺得很委屈,情緒裏摻雜了太多不為人道的東西。


    積攢了許多年,隱忍了許多年,在這一刻悉數爆發。


    她鼻根一酸,哽咽道,


    “純手工晾曬,沒有農藥化肥,市場上那種批量生產出來的,根本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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