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熙十幾日沒有再見到禾本生了。


    他們在陵城待了許久,洋槍炮火,軍隊節節敗退,前線已經推到周邊城鎮。


    城裏的闊太太、大老板收拾了細軟,踏上南下的船。


    碼頭成了整座城最熱鬧的地方。


    辰熙煮了麵條,捧著碗站在窗口往外看。


    這間房子臨近碼頭,屋內光線有些暗,因為坐落在河岸邊,屋內氤氳著一股陽光曬不盡的濕氣。


    牆上抹了層白灰,泡在潮濕的空氣中,生了苔,起了幾個髒兮兮的鼓包,有些甚至整塊牆皮都掉了下來,露出裏邊青灰色的石磚。


    煙花三月,正是陵城景色最美的時候,姹紫嫣紅開遍,空氣中飄浮著細小的花粉。


    屋後開門就是河道,流動緩慢的水麵上漂浮著一層白色的碎屑,不時還有幾朵飄零的花瓣,讓本就不是很幹淨的河水看起來更加埋汰了。


    辰熙喝一口湯,依舊站著看向窗外。


    城裏米鋪關了大門,米店老板逃出城外,糧食變成了金貴東西。


    屋子裏麵裝飾簡陋,除了四處掉皮的牆麵,隻剩下一張搖晃的床和一張小四圓的桌子。


    桌上放著一張報紙,辰熙拿一把豆子跟賣報的小娃換的。


    大字報上明晃晃印著“大河軍隊將全麵攻入陵城”幾個大字,辰熙拿到手後看了一眼,然後將報紙扔在一旁。


    說實在話,他有些心疼那把豆子。


    他走不走取決於禾本生,而不是時局如何。


    城內人心惶惶,有些門路的人早早買了船票,逃亡外地,街上行人走路更是匆匆。


    街角堆了一疊紙幣,卻無人問津,來往行人都不會多看一眼。


    那一大堆的紙,連塊肉都換不回來,通貨膨脹,錢也不值錢了。


    家裏的麵是禾本生托人送來的,他身上能換錢的東西都換出去了,拖著一條腿也幹不來什麽活計,隻能靠禾本生一頓頓養著。


    辰熙挑著麵條吃,那麵條有粗有細,細的被湯水泡化,粗的還有些許夾生,仔細一看,白稠的湯麵上還浮著些黑色的麻點,那是燒焦後掉落的鍋皮。


    辰熙被人伺候慣了,一開始連麵都不會煮,後來跟著禾本生一路南下,生活逐漸拮據,禾本生也任務纏身,顧不上他,辰熙這才學著自己做飯,勉強飽腹,沒將自己餓死。


    辰熙吃著素麵,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其實他不願意去思考太多,有些事情看得太透,隻會徒增煩惱。


    辰熙聽見有敲門聲,先敲兩下,停頓兩秒後再次敲三下,這是之前約定好的暗號。


    辰熙放下碗去開側門,他還以為是禾本生,拉開門後,門外空空蕩蕩。


    他探頭去看,剛好看見一個衣角消失在巷口。


    地上用石塊壓著一個東西,辰熙用腳尖將石頭踢開,彎腰去拿。


    那是一張信箋,用黑色鋼筆寫了不過寥寥幾字,交代辰熙坐船出城,後往滇城去,會有人接應。


    信箋裏麵夾著一張船票,兩顆金豆子。


    船票的時間是明日,辰熙塞進口袋。


    天氣不算冷,但他還穿著件薄襖,指尖透著點不太健康的白。


    許久沒見禾本生,辰熙有些想他了。


    第二日,他收拾了一個包裹,阿克早些天被他放進屋後的河中,如今他是孑然一人,了無牽掛。


    陵城外圍陣地前幾日的戰況並不理想,陵城是座孤城,守是肯定守不住的,政方的領導隻留下了十六個團。


    說起也讓人唏噓,陵城是十朝古都,又是首都,意義非凡,但從戰術角度來說已經是個絕地,敵人可以從三麵合圍,而陵城北臨大江,退無可退。


    如今守城的軍隊是之前在戰場上潰敗下來轉編後的,士氣渙散,即使有心要守,麵對十倍之多的大和軍隊,實力上也不允許。


    小道消息有說,大和軍隊投放了毒氣彈,隻要沾染上一點,便全身潰敗,在痛苦和折磨中死去。


    甚是駭人。


    辰熙拖著跛腿往前走,越是靠近碼頭人流便越是擁擠,站在前方的人一旦摔倒,便會被後來人一腳踩下,便再也站不起來。


    碼頭上停了幾條大船,還有一些打魚用的漁船,裝不下太多人,買不到船票的那些,便期望著漁船能夠捎上他們。


    辰熙聽見一陣轟鳴聲,抬頭一看,空中六七個黑點由遠及近,呼嘯而來。


    是大和的戰鬥機,在指揮官一聲令下,開始了全麵轟炸。


    辰熙腿腳不便,混亂中左腿的膝蓋窩不知道被誰踹了一腳,他站立不住,便倒下了。


    幸好他站在外圍,沒有被瘋狂的人潮淹沒,身上挨了幾腳,他爬了出來。


    辰熙算是好運,此時剛好的登船的時間,他眼睜睜看著一枚炮彈投來,落在他將登上的那艘船的甲板上。


    血肉橫飛,染紅了整個江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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