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和蘇蘇帶著李蓮花匆匆回到了蓮花樓。剛踏入樓門,那潛伏已久的碧茶之毒竟毫無征兆地發作起來。


    這是方多病第一次親眼目睹李蓮花發病的慘狀,他的雙眼因驚恐而瞪得滾圓,目光緊緊鎖住李蓮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隻見李蓮花渾身的經脈如暴怒的蛇般膨脹凸起,黑紫的顏色觸目驚心,那猙獰的紫紅毒素仿佛是張牙舞爪的惡魔,以迅猛之勢在他的全身蔓延開來,眼看著就要朝著頭部侵襲而去。


    李蓮花整個人早已被汗水濕透,他的麵色扭曲,牙關緊咬,眉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痛苦到了極致。身體不停地顫抖著,那抖動的頻率,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忍受著寒冷、燥熱,還是那深入骨髓、讓人痛不欲生的劇痛。


    如雨般的汗水不斷從他的額頭滾落,每一滴似乎都承載著無盡的折磨和煎熬,他那副模樣,仿佛是剛剛從深不見底、寒冷刺骨的水潭中被強行撈出來一樣。


    蘇蘇見此情景,心下大驚,美麗的臉龐上滿是慌亂,她當機立斷地安排呆愣在一旁的方多病去外麵趕車,言辭急切地說道:“快去!快速駕車朝雲霧山趕去!” 說話時,她的眼睛裏充滿了焦急和擔憂。


    方多病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地轉身跑了出去,臉上滿是不知所措的惶恐。


    蘇蘇則迅速坐在李蓮花的後背,運起內力,竭力想要壓製那肆虐的毒素。然而,這次的毒素來勢凶猛異常,根本不是蘇蘇的內力所能輕易壓製得住的。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眉頭緊緊皺起,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絕望。


    蘇蘇眼見那毒素隱隱有要突破自己內力的跡象,咬咬牙果斷收手,來到李蓮花的麵前。此刻,她的麵容緊繃,雙唇緊抿,眼神堅定而決絕。


    此刻的情況萬分危急,蘇蘇深知已然沒有退路,今日決不能讓這可惡的毒素侵入李蓮花的頭腦,否則李蓮花就真的沒救了,他以後隻會如同一個癡傻瘋癲之人,在痛苦中慢慢了卻殘生。


    蘇蘇在心中暗暗發誓,絕不允許這樣的悲劇發生。她的眼神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緊咬的牙關顯示出她內心的堅定。


    蘇蘇毫不猶豫地伸出自己的手臂,那手臂之上,因為怕被李蓮花發現端倪,她早就用了雪肌膏消除了曾經的疤痕。如今除了有些瘦弱且雪白的肌膚外,一點之前的割痕都不見了。


    但是現在,蘇蘇為了救李蓮花,狠下心來再次用利刃劃破手臂,鮮血瞬間湧出,順著手臂汩汩滴落。她用另一隻手強行掰開李蓮花緊閉的唇瓣,把受傷的胳膊懸在上方,讓殷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進李蓮花的口中。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緊張萬分地注視著李蓮花麵上的神色,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然而,見此刻李蓮花體內的毒素仍舊與輸入的血液不相上下,兩方陷入了僵持的地步,蘇蘇咬咬牙,鬆開手,又在手臂上狠狠劃了一道更深的口子。


    更多的鮮血湧出,有的來不及滴落在李蓮花的口中,而是流淌在他的脖頸處,染紅了他身上的裏衣,讓他看起來更加狼狽和恐怖。 蘇蘇的臉上滿是痛苦和決絕,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蘇蘇已經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堅持了多久,時間仿佛在這緊張的時刻凝固成了一團濃稠的墨,失去了原本該有的清晰刻度。


    隻感覺眼前愈發昏暗,那強烈的耳鳴聲猶如無數隻狂躁的蜜蜂在耳邊拚命地飛舞,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嗡嗡聲響,似乎要把她的腦袋徹底攪亂。


    每一隻“蜜蜂”都像帶著尖銳的刺,肆無忌憚地衝擊著她脆弱不堪的神經,那尖銳的刺痛仿佛能穿透頭骨,直抵大腦的最深處。


    她的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不清,意識也如同飄忽不定的雲朵,仿佛整個人都懸浮在半空之中,而腳下則是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周遭的空氣仿佛也變得黏稠起來,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艱難,仿佛是在濃稠的泥沼中掙紮求生。她的喉嚨幹渴得如同火燒,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磨砂紙上劃過。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看到那些如惡魔般猙獰的毒素終於一點一點地、極為緩慢地被壓製下去,緩緩隱沒在皮膚之下,那原本呈現出黑紫顏色的經脈也逐漸消失不見。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曙光穿透厚重的烏雲,可身體的極度疲憊又讓她無力歡呼。她的眼皮沉重得如同鉛塊,每抬動一次都似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蘇蘇一直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這一刻就像是一根被拉伸到極限後突然斷裂的弓弦。她隻覺得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在瞬間被徹底抽幹,然後任由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陷入無盡的黑暗裏,最終重重地砸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沉悶巨響。


    她的身體與地麵撞擊的那一刻,揚起了細微的灰塵,那塵埃在微弱的光線中無序地舞動,如同迷失方向的小精靈。


    而躺在床上的李蓮花,也不知是不是在冥冥之中感應到了蘇蘇此刻麵臨的危急狀況,就在蘇蘇倒地失去意識的瞬間,他的眼角竟有一滴淚水悄然滑落。


    那淚水順著他那蒼白且毫無血色的臉頰,緩緩地流淌而下,淚水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晶亮的痕跡。那痕跡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條閃著微光的小溪,滴落在脖頸之處,與蘇蘇的血液交融在一起。此時已完全分不清究竟是淚水還是鮮血,那一滴滴混合的液體,仿佛在訴說著他們之間無法言說的深情,又仿佛是命運交織的悲歌。


    方多病在外麵心急如焚地趕著路,整顆心都緊緊係在車廂裏麵的情況之上。他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那褶皺裏仿佛藏滿了憂慮與不安。額頭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汗珠,每一顆汗珠都在月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宛如一顆顆細碎的珍珠。


    他的目光時不時地看向車廂,眼神中滿是急切和焦灼,同時還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覺,留神著車廂內的任何動靜。哪怕是一點輕微的聲響,都能讓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他的耳朵豎得直直的,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當他聽到車廂裏麵傳出倒地的聲音之後,他的臉色在那一瞬間陡然僵住,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那一刻停止了運轉。他的嘴唇瞬間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如紙,那嘴唇的顫抖如同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落葉。


    他眼眶中的淚水再也無法控製住,“唰”地一下洶湧而出,肆意地流過他那因為極度緊張而緊繃的臉頰。淚水滑過他臉龐上的每一道細微的紋路,每一道紋路都寫滿了擔憂和恐懼。那淚水就像是決堤的洪水,衝垮了他最後的心理防線。


    他用盡全力猛地拉緊韁繩,使得原本極速前行的蓮花樓戛然而止,那幾匹駿馬也因這突如其來的驟停而發出一陣痛苦的嘶鳴。駿馬的嘶鳴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劃破了黑夜的寧靜,宛如夜梟的悲鳴。


    方多病顧不上其他,心急火燎地衝進車廂,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猶如墜入了萬丈冰窟。


    他看到李蓮花身上的毒素雖然已經消退,但人卻依舊意識不清地躺在床上。李蓮花的睫毛微微顫動,如同風中脆弱的蝶翼,仿佛在與昏迷做著最後的掙紮。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毫無生氣,唯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而蘇蘇則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她胳膊上的鮮血還在不緊不慢地流淌著。那鮮血殷紅得刺眼,每一滴落下都像是在方多病的心上狠狠敲了一錘,那錘擊的聲響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震耳欲聾。


    隻不過之前的幾道傷口已經快要凝固,隻有最新的那個傷口還在滲著極其微弱的鮮血。那傷口邊緣的皮肉外翻,像是被粗暴撕開的花瓣,觸目驚心。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紅腫,散發著微弱的熱氣,仿佛在訴說著痛苦。


    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割痕深可見骨,翻開的血肉讓人看了不寒而栗。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刺激著方多病的鼻腔,那股味道猶如一把尖銳的刀,直直地刺入他的靈魂深處。


    這一幕看得方多病禁不住全身一陣骨頭發寒,身體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他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音,那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終於徹底明白了那次蘇蘇突然暈倒的原因。


    也清楚了為什麽她的手臂上會出現這麽多令人心驚的割痕,原來……


    原來那些從她身體裏流淌出來的血液,都是為了給李蓮花壓製那可怕的毒素。


    那些血液不知道已經流了多少,又被多少次當作救命的藥引入了李蓮花的身體裏。蘇蘇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痕,仿佛是一幅淒慘的畫卷,記錄著她的無私和堅持。每一道傷痕都是一個故事,一個充滿了痛苦與犧牲的故事。


    怪不得蘇蘇一直守口如瓶,無論怎麽詢問都不肯開口。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拚命隱瞞的秘密。


    這就是她選擇自殘割傷自己的緣由。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李蓮花!


    方多病整個人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滿是茫然失措和無助恐慌。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隻是一具徒有其表的軀殼。


    這連著的幾日,他的心從未有過片刻的安寧,這樣令人揪心不已的場景,他自己都記不清到底已經看過了多少次。每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景,都讓他感到心驚膽戰,仿佛自己的心髒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揪住,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深深的恐懼和不安。他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又被丟進冰窖裏冷凍,反複煎熬。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李蓮花會因此遭遇不測,更害怕蘇蘇會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這兩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真的不幸離開這個世界,另一個人該如何麵對這殘酷的現實。那未知的可能讓他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方多病有些手忙腳亂且手足無措地抱著蘇蘇的身體,他的眼睛裏全然都是深深的恐懼和慌亂。他的雙手顫抖得厲害,仿佛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寶,稍一用力就會支離破碎。


    “我到底要做些什麽?我到底應該怎麽做?”他的內心在瘋狂地嘶吼著,聲音顫抖不已,充滿了無助和絕望。那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回蕩,猶如困獸的哀鳴。


    對,他要先給蘇蘇止血,絕對不能再讓那鮮血繼續流淌了!一定要止血!


    方多病雙手不停地顫抖著,從懷中艱難地拿出自己一直珍藏著、連碰都舍不得碰的上好傷藥。那藥瓶的瓶塞因為他的緊張而變得異常難以打開,他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發白。


    此刻的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毫不猶豫地將傷藥一股腦地倒在蘇蘇的胳膊上,雙手哆哆嗦嗦、極為笨拙地給她包紮起來。包紮的布條在他顫抖的手中總也係不好,急得他額頭上的汗珠更多了,一滴滴地落下,砸在地麵上。


    然後方多病小心翼翼又極為費力地把蘇蘇輕柔地放到床上,轉身匆匆走到外間,打開家丁送來的那個大箱子,裏麵全是他之前讓人精心準備的各類物品。箱子裏的東西因為他的匆忙而被翻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


    方多病動作迅速地拿出炭火點燃,試圖讓屋內的溫度一點一點地升高,仿佛想要借此驅散這寒冷的氛圍以及內心深深的恐懼。那炭火燃燒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每一聲都敲打著他的心。跳動的火苗映照著他焦急的臉龐,忽明忽暗。


    他又從箱子裏翻找出嶄新的幹淨床被換上,把沾染了蘇蘇血跡的那些通通換掉,他隻是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血跡就覺得心如刀絞,難受得無法呼吸。


    最後方多病忙忙碌碌了好長一段時間,累得氣喘籲籲,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直到他實在想不出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麽之後,這才轉身又來到車廂前麵,用盡全力快速趕著路。


    他在心裏不停地默默念叨著:“要快一點,蘇蘇說要去雲隱山,對,隻要去了雲霧山找到芩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到了那裏李蓮花就能夠得到救治,蘇蘇也一定會沒事的,他們兩個人都會平平安安,我一定要快一點。更快一點。”


    在這漆黑如墨的道路上,一座閣樓被五匹駿馬拉著風馳電掣般極速前進,馬蹄聲猶如陣陣驚雷,急促而有力。馬蹄揚起的塵土彌漫在空中,仿佛給這黑夜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紗。


    沒過一會兒,就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之中,隻留下滾滾煙塵在空中彌漫,由此可見其速度之快,仿佛是在與命運進行一場爭分奪秒的賽跑。


    兩日後,蘇蘇從那漫長的沉睡中悠悠轉醒。在意識緩緩回歸的瞬間,她隻覺腦袋如被重錘狠狠敲擊,昏沉不已,身體更是沉重得仿佛被鉛水澆灌。


    此刻,他們已然來到了雲霧山的山腳下,天空中烏雲密布,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山風呼嘯著,吹得馬車的簾子不停晃動。


    “蘇蘇,你醒來。感覺怎麽樣了。”方多病正坐在馬車外,艱難咀嚼著那幹澀無比的幹饅頭,匆匆忙忙地趕著路。那幹硬得好似石頭的饅頭在他嘴裏笨拙地翻滾著,艱難地被吞咽下去。


    就在此時,車廂內傳出的一絲極其細微的聲響傳入他的耳中,他瞬間像被點燃的炮仗一般,“騰”地一下彈了起來,手裏那被咬了一半的饅頭“啪嗒”一聲墜落在地,緊接著他猶如一陣迅猛的疾風,眨眼間便衝進了車廂。


    進入車廂後,隻見蘇蘇麵色蒼白如紙,正吃力萬分地想要坐起身來。透過車窗的縫隙,幾縷黯淡的光線灑在兩人身上。


    方多病趕忙三步並作兩步,迅速地倒了一杯一直精心溫著的熱水,雙手恭恭敬敬地捧著遞過去,神色焦急又滿含關切地說道:“蘇蘇,快快喝點這熱水,好好潤潤你那幹得好似就要燃燒起來的喉嚨。”


    “咳咳……花花怎麽樣?”蘇蘇接過水杯,雙手顫抖不停,輕抿一口熱水,隨即發出一陣沙啞至極、仿佛磨砂般的聲音問道。


    “李蓮花沒事,毒素已經不再複發了。隻不過一直沉睡未醒。”方多病的目光自始至終緊緊鎖定在蘇蘇身上,語速快若連珠炮,語調急切萬分地說道。車外的風聲似乎更大了,樹枝在狂風中劇烈搖晃。


    蘇蘇聽聞此言,極為艱難地轉過頭,目光投向躺在裏側的李蓮花。隻見李蓮花安靜地躺著,麵色依舊像寒冬的霜雪一般蒼白,他的身體似乎陷入了一種奇特又微妙難測的平衡狀態之中。


    蘇蘇心中很清楚,這種被迫的沉睡興許是身體自發進行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至少能夠證明身體還有著修複的可能性。


    蘇蘇仔細觀察了一番李蓮花之後,目光輕輕一轉,絲毫沒有錯過自己醒來之時,在方多病眼中捕捉到的那一抹稍縱即逝的淚花。


    “小寶,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我們這般糟糕的模樣,定然是把你嚇得不輕吧。”蘇蘇緩緩起身,勉強坐在床邊,眼中滿是對方多病的疼惜與深深的愧疚,聲音雖然虛弱,卻充滿了溫暖的關懷。此時,窗外的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飛舞。


    方多病聽到蘇蘇這番話語,連續多日壓抑著的情緒瞬間如同火山噴發一般徹底決堤,眼眶在一瞬間盈滿了淚水,泣不成聲地說道:“蘇蘇……我害怕。我真的是害怕到了極點。我好害怕你們會遭遇不測。嗚嗚……”方多病一邊淚如雨下,一邊緊緊拉住蘇蘇的衣袖,整個人都在不停地顫抖著,那可憐又無助的模樣,仿佛經曆了世間最為殘酷無情的折磨。


    過去的這兩日裏,他滿心滿腦都是憂慮,隻顧著憂心忡忡地擔心和匆忙趕路,再加上兩人都虛弱無比地躺著,他根本不敢流露出半分負麵消極的情緒。


    如今蘇蘇終於醒來,方多病仿佛在黑暗中終於尋得了依靠,死死地拽著蘇蘇的衣袖,怎麽也不肯鬆手。車外的天色越發陰沉,眼看就要有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眼淚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一般,嘩嘩地流淌而下,那淒慘的模樣讓人見了不由得心生憐惜,心疼不已。


    蘇蘇任由方多病拿自己的衣袖擦拭著眼淚,溫柔且耐心地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用一種無比輕柔、仿若春風拂麵的語氣安慰道:“別怕別怕,小寶。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咱們一路共同經曆了這麽多的艱難險阻,哪一次不是有驚無險、化險為夷?你要堅定不移地相信我,我絕對不會有事,也定然不會讓先生出事的。”


    蘇蘇的話語堅定有力且充滿了力量,仿佛是在許下一個無比莊重神聖的承諾,隻為了能夠安撫方多病那顆慌亂不安、焦躁難寧的心。此時,幾滴雨點開始拍打在車窗上。


    “可是你的血,你不能再這樣不顧一切了。你這樣會因為失血過多而危及生命的。如此舍身忘我地付出,還未能救醒李蓮花,自己卻先倒下了那可如何是好。”方多病用力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抽抽搭搭地說道,看向蘇蘇的眼神中滿是深深的擔憂與急切。


    “放心吧,不會再有下次了。這次的情況實在是危急到了極點,我的內力幾乎消耗殆盡,實在是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我們如今到哪兒了?”蘇蘇咬了咬嘴唇,強撐著綿軟無力的身體站起身來,腳步虛浮,身子搖搖晃晃,如同風中飄擺的殘枝,努力想要走到窗邊查看馬車所處的位置。


    “到你說的雲隱山腳下了。”方多病趕忙伸手穩穩扶住蘇蘇,小心翼翼地護著她慢慢往前走,腳下還時不時地把地上自己翻亂的東西踢到一旁,唯恐這些雜物會將蘇蘇絆倒。大雨傾盆而下,打在車頂上劈裏啪啦作響。


    那些東西有的是他娘送來的,但他此刻根本無暇顧及,許多東西打開之後發現用不上就隨手扔到了一邊。一路上著急匆忙地趕路,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收拾整理,就連一日三餐也都是隨便啃幾口幹饅頭對付過去。


    “好了,你去好好歇息歇息吧。明日咱們再進山。”蘇蘇看著滿臉疲憊不堪、雙眼布滿血絲的方多病,他剛剛又大哭了一場,這會兒臉上髒兮兮的,活像個小花貓,頭發也淩亂得不成樣子。


    這兩日,方多病幾乎未曾合眼休息片刻。


    白日裏,那熾烈到幾乎能將一切融化的陽光,無情且殘酷地烤炙著廣袤無垠的大地。塵土在酷熱中飛揚,仿佛微小的火焰精靈在跳躍。方多病緊握著韁繩的雙手已然被汗水浸濕,卻依舊牢牢把控著方向,趕著馬車在那崎嶇不平、布滿大小石塊的道路上艱難地顛簸前行。


    豆大的汗珠如雨點般從他的額頭不斷滾落,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衫。道路兩旁,蔫巴巴的野草在烈日下有氣無力地低垂著,仿佛在向這無情的暑熱求饒。然而,他的目光始終堅毅且專注,堅定不移地望著前方那似乎看不到盡頭的道路。


    夜晚,如水的月光輕柔地灑落在寂靜的道路上,給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遠處的山巒在月色中影影綽綽,宛如巨大的怪獸潛伏在黑暗之中。方多病仍有一半的時間,駕馭著馬車在這清冷的月色中緩緩前行。


    車輪無情地碾過路麵上的碎石,發出陣陣令人心驚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且突兀。偶爾,他會回到屋內,照顧兩人,此時的他,身心俱疲,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要不是心中一直牽掛著這兩人,那股強烈到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擔憂如同一根緊繃到極致的弦,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誌,恐怕他早就徹底堅持不住,癱倒在地了。


    所以,當蘇蘇從昏迷中醒來之後,方多病那原本還算強撐著的精神瞬間垮塌,他的神色肉眼可見地變得無比疲累起來。他那深陷的眼眶中,布滿了如蛛網般密集的血絲,原本清亮且富有活力的嗓音,此刻也變得沙啞低沉,仿佛被砂紙狠狠打磨過一般。


    蘇蘇望著憔悴不堪的方多病,心疼地說:“方多病,你快去休息吧,別把自己累垮了。” 方多病聲音沙啞地回答:“隻要你們能安好,我累點沒關係。” 蘇蘇著急道:“不行,你這樣下去怎麽行?快休息去!”


    當聽到蘇蘇堅決地讓他去休息時,方多病這一次沒有再拒絕。


    他實在是累到了極點,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去逞強。他拖著好似被鉛塊重重壓住的沉重腳步,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靈魂一般,雙眼半睜半閉,迷迷糊糊地向樓上走去。房間裏彌漫著陳舊的氣息,牆上的油燈忽明忽暗,投下詭異的陰影。


    蘇蘇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拖著極度疲憊身軀,雙眼幾乎難以睜開,腳步虛浮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摔倒的方多病,一顆心瞬間揪了起來。


    她滿心憂慮,無比擔心方多病會因過度的疲倦和精神恍惚而不小心踩空樓梯,從而摔倒受傷。


    她忍不住喊道:“方多病,你小心點!” 方多病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知道啦。”


    她的目光緊緊跟隨著方多病艱難移動的身影,直到看見他雖然腳步踉踉蹌蹌、極不穩定,但最終也安全地登上了樓之後,這才緩緩地收回了視線。


    蘇蘇獨自一人坐在桌邊,目光投向窗外那在蕭瑟秋風中瑟瑟發抖的片片黃葉。秋風吹過,帶著絲絲涼意,卷動著地上的落葉四處飄散。一片片金黃的葉子,如同疲倦至極的蝴蝶,在風中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被無情的秋風席卷落地。


    蘇蘇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發呆,眼神空洞,讓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麽,又或許,她正在精心謀劃著某些至關重要的事情。


    屋內的燭光微微搖曳,閃爍不定,那昏黃的光線映照著她那若有所思的臉龐,投下一片片陰晴不定、變幻莫測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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