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那薄如蟬翼、輕柔似夢的晨霧,悠悠地、緩緩地彌漫開來,將遼闊的大地籠罩在一片如夢如幻的迷蒙之中。


    方多病背著被厚厚披風緊緊包裹著的李蓮花,額頭青筋凸起,牙關緊咬,每邁出一步,臉上的肌肉都禁不住地顫抖,仿佛承受著千鈞重擔。


    他雙腳用力地蹬著地麵,身子微微前傾,雙手緊緊勒住李蓮花的雙腿,緊緊跟在蘇蘇身後,艱難而又堅定地向山中緩緩邁進。


    此刻的李蓮花在沉睡中,身軀在寬大的披風裏顯得愈發瘦小脆弱,猶如風中殘燭,令人不禁為他的狀況捏一把冷汗。


    蘇蘇身著一襲淡綠色的裙裝,裙擺隨風輕輕搖曳,宛如春日裏舞動的柳枝。她蛾眉緊蹙,宛如兩道彎彎的月牙兒,眼神急切而堅定,猶如燃燒的火炬。


    她一手提著裙擺,加快腳步,同時不忘回頭焦急地對方多病說道:“方多病,趕緊用揚州慢引導體內功法,時不我待,心要定,氣要穩。”那聲音中帶著一絲焦灼的顫抖。


    方多病大口喘著粗氣,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猶如晶瑩的珍珠。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神情專注而緊張。隻見他深吸一口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應道:“蘇蘇,我知道了!”


    終於,午時的烈陽高懸,光芒似劍般穿透雲層,毫無保留地灑向大地。方多病剛收回雙手,李蓮花便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剛睜眼,最先看到的是蘇蘇那強裝出的欣喜笑容,她眼角微微顫動,盡管努力想要掩飾,卻依然藏不住內心深深的憂慮。她連忙湊上前去,輕輕握住李蓮花的手,聲音輕柔而顫抖:“花花,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


    方多病也迫不及待地湊過來,眼中既有驚喜的光芒閃爍,又有焦慮的陰霾籠罩。他急切地大聲喊道:“李蓮花,你可算醒了!”一邊說著,一邊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李蓮花的眼神迷茫而疲憊,瞳孔中仿佛被一層濃霧所籠罩。他緩緩地掃過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微弱如絲縷般地說:“這一覺,猶如置身無盡的噩夢。”說著,他無力地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


    方多病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可眉間那深深的憂愁卻依然如溝壑般明顯。他興奮地說道:“李蓮花,我這次可幫到你了,給你輸送內力時,沒想到還讓我自己內力精進了。”說話的同時,他雙手不停地比劃著。


    李蓮花勉強擠出一絲虛弱的微笑,嘴唇幹裂,猶如久旱的土地:“辛苦你了,小寶。”


    過了一會,李蓮花才有精力觀察四周。


    四周參天大樹林立,繁茂的枝葉相互交錯,宛如一片廣袤無垠的綠色海洋。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發出急切的催促之聲。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傾灑而下,形成斑駁陸離的光影,卻依舊無法驅散這凝重壓抑的氛圍。地上堆積著厚厚的落葉,每走一步,都會發出細微而清晰的聲響,讓人心驚膽戰。


    “這裏是雲隱山,你可知上山的路徑?”方多病一臉急切,雙目緊緊盯著李蓮花,瞳孔中寫滿了渴望和焦急。他不停地搓著手,來回踱步。


    李蓮花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宛如受驚的小鹿,隨即看向蘇蘇,猶豫著說道:“多年未來,我真的記不清了。”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身子微微顫抖著。


    “這......我也沒印象了,要不先歇歇,想想再說。”李蓮花滿臉愁容,眉頭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著,仿佛風中飄零的落葉。他無奈地捶了捶腿,歎了口氣。


    “莫急,想好了再走。”蘇蘇眉頭擰成一團,目光中卻帶著鼓勵與堅定。她微微眯起雙眼,若有所思地看向遠方,一隻手輕輕搭在下巴上。


    “不行,找芩婆救命要緊,你快好好想想!”方多病急得直跺腳,額上汗珠滾滾而落,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他的臉龐漲得通紅,表情因焦急而顯得有些扭曲,雙手在空中揮舞著。


    “找......找我師娘?”李蓮花臉色瞬間慘白如霜雪,嘴唇哆嗦著,仿佛被凍僵了一般。他雙手抱住頭,身體向後縮了縮:“當年是我氣死了師傅,如今怎敢去見師娘。”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懊悔。


    方多病眉頭豎起,猶如兩把利劍,怒聲喝道:“都這時候了,別找借口。”他的鼻翼翕動,呼吸急促,上前一把抓住李蓮花的胳膊。


    李蓮花一臉苦相,無奈地搖了搖頭,歎道:“我所言屬實啊。”他的肩膀耷拉著,仿佛被壓垮了一般,目光低垂。


    “花花莫要自責過度。”蘇蘇秀眉微蹙,目光深邃而憂慮,若有所思地看向遠方。她雙手交疊在胸前,輕輕咬著嘴唇。


    方多病再也按捺不住,暴吼道:“李蓮花,你到底在怕什麽?”他的聲音在山穀中回蕩,震落了幾片樹葉。


    李蓮花閉口不言,眉頭緊鎖,猶如兩道緊閉的城門,內心陷入了無比痛苦的煎熬之中。他雙手握拳,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山林中,鳥兒清脆的鳴叫聲此起彼伏,野花散發著陣陣清幽的香氣,卻依舊難以緩和這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氣氛。


    方多病望著瞬間沉默的李蓮花,心裏暗自揣測:“這裏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還和我爹有關。” 他那兩道劍眉緊緊蹙起,恰似兩座緊閉的山峰,焦慮的目光在蘇蘇和李蓮花之間頻繁轉換,似乎想要從中找出答案。


    “你別再開口了,說一句得多傷一分元氣。咱們已經到雲隱山了,這山我是非上不可。你要是想不起來,咱就在這兒幹耗著!”方多病一臉決然,那模樣宛如一位堅定的戰士。


    他氣呼呼地一下子坐在李蓮花身邊,雙手死死抱在胸前,緊繃著一張臉,腮幫子也鼓了起來,擺明了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李蓮花無奈地長歎一聲,這聲歎息仿佛包含了無盡的愁苦與無奈。他心裏嘀咕著:“這倆真是難纏,我怕是沒法子了。”邊想邊緩緩站起身,動作遲緩又沉重,領著他們繼續向前。


    他們好不容易來到雲居閣的一座院落前,蘇蘇眨了眨那雙仿若繁星的眼睛,滿心狐疑地盯著眼前的院落。


    她在心裏犯起了嘀咕:“本以為李蓮花會想盡辦法拖延,帶著我們在山上兜圈子,再找些借口說記不清路線,讓這趟行程白跑。沒想到他這麽痛快就把我們領來了。”


    方多病小心翼翼地鬆開扶著李蓮花的手,仿佛放下的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緊接著,他向前邁出幾大步,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壯膽。


    然後朝著院門高聲喊道:“芩前輩,晚輩天機山莊方多病,特地前來拜訪,有要事相商。”


    他的聲音響亮而急切,在寂靜的山間不停回蕩,好似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層層波紋。


    然而,院門內毫無回應。整個院落靜得讓人害怕,空空蕩蕩,雜草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就像被世界遺忘的角落,看上去根本沒人在。


    “看來沒人呐,我師娘這人呐,就愛到處雲遊,啥時候回來根本沒個準兒,說不定要等個十年八年。咱們還是先回去吧,等天冰的事處理完,咱們再來也不遲。蘇蘇,你覺得咋樣?”李蓮花瞅準時機,趕忙勸他們下山。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期待,邊說邊用眼角餘光忐忑地觀察著兩人的反應,活像一個等著宣判的囚徒。


    “花花倒是關心起江湖事了,既然都來了,那我們先進去休息一下吧。就算是要下山,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呀。”蘇蘇那雙靈動的眼眸中透著意味深長的光芒,直勾勾地看著李蓮花,那目光仿佛是一把銳利的劍,能夠洞悉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想法。


    很顯然,李蓮花是打心眼裏不想去見芩婆,都已經站在門口了,卻愣是連一絲進去的勇氣都沒有。然而,蘇蘇可不是那種能輕易被糊弄過去的主兒,她是絕對不會允許李蓮花就這麽退縮的。


    “對呀,江湖上的事自有江湖中的英雄豪傑們去操心,你現在是李蓮花,何必管這麽多呢?我們還是進去等芩婆吧。”方多病緊蹙著眉頭,一臉的篤定和堅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對李蓮花的懷疑,仿佛在說“我可不會再上你的當了”,才不相信李蓮花口中所說的什麽十年八年。在他看來,這肯定又是李蓮花為了逃避而編出來哄騙他的小把戲。


    “哎呀,真是拿你們沒辦法,一個個猴精猴精的,我這點小算盤再也難打響咯。”李蓮花無可奈何地衝兩人搖搖頭,嘴裏不停小聲嘟囔著。


    而後,他緩緩抬起手,動作輕柔地推開那扇略顯滄桑的院落大門,邁著大步率先走了進去。


    “嘿喲,你這嘴上推三阻四的,腳下咋跟安裝了風火輪似的,動作這般麻溜!”方多病眼睛瞪得溜圓,朝著李蓮花的背影扯著嗓子高聲喊道。那嗓門大得,好似要把這院落的沉寂一下子震得粉碎。


    方多病和蘇蘇不敢有絲毫的耽擱,連忙加快了腳步。蘇蘇那嬌小的身影如同一陣輕盈的風,方多病則邁著略顯急促的步伐,兩人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緊緊地跟隨著李蓮花走進了院子。


    李蓮花走進屋內,目光一下子就被屋內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裝飾所吸引。那些陳舊的擺設、褪色的帷幔,每一樣都勾起了他心中複雜的情感。思緒頓時像脫韁的野馬一般,一下子飄得老遠老遠,整個人不知不覺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待他好不容易從思緒的漩渦中回過神來,抬眼一瞧,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祠堂。


    隻見裏麵光線昏暗,檀香嫋嫋,正中央那端端正正擺放著他的牌位。李蓮花的臉上頓時浮現出無比肅穆的神情,他沒有絲毫的猶豫,雙膝一彎,恭恭敬敬地跪地磕頭。


    那額頭觸碰地麵的聲音在寂靜的祠堂中顯得格外清晰。磕完頭後,他又雙手合十,極其虔誠地上香,動作莊重而又專注。


    蘇蘇和方多病靜靜地站在一側,看到李蓮花如此莊重嚴肅,也絲毫不敢怠慢。他們趕忙效仿李蓮花,彎腰行禮,神色嚴肅而莊重,以此來表達他們內心的尊敬之情。


    蘇蘇望著麵色痛苦且滿心內疚的李蓮花,目光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暗暗在心中發狠:“不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一定要將單孤刀的陰謀徹徹底底地揪出來!”長痛不如短痛,他師兄這件事,就像一個不停侵蝕的膿瘡,如果不果敢狠心將其剜掉,必然會永遠反複地腐爛化膿,唯有忍痛割除,花花才有可能重獲新生。


    此刻,蘇蘇緊咬著嘴唇,額頭上的青筋微微凸起,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全然沒了女孩家的嬌柔之態。


    李蓮花神情肅穆,緩緩地敬了漆木山一杯酒。他的眼中滿是對往昔的追憶,隻見他輕聲慨歎著:“師父生前呀,對飲酒可謂癡迷至極。就因這一喜好,時常惹得師娘嗔怒埋怨。”這般久未前來探望,想必師父在九泉之下的酒癮早已難耐許久。今日徒弟前來,定要讓師父開懷暢飲,一解酒饞。


    “師父在世時,他卻從未懂得飲酒的妙處。滿心滿腦隻想著埋頭習武,師父總是對他數落教誨,言人生在世,愜意快活之事多如繁星,而他這人呐,簡直無趣透頂。”李蓮花的聲音裏滿是深深的懊悔與自責,眉頭緊鎖,表情痛苦萬分。


    “直至他在鬼門關前堪堪走過一遭後,方才恍然大悟,師父,您說的每一句都在理。他如今追悔莫及......”李蓮花一邊喃喃低語著,一邊將碗輕輕一碰,隨後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酒水順著喉嚨流下,他卻仿若毫無知覺一般。


    蘇蘇見此情形,急忙快步向前,焦急地喊道:“花花,快起來!”她的聲音因為著急而變得有些尖銳,秀美的臉龐上滿是擔憂。李蓮花跪著的時辰實在是太久了,眼下身體還未痊愈,本就孱弱,再這麽跪下去,膝蓋怕是要遭受重創了。


    蘇蘇靜靜地站在漆木山的牌位前,目光仿若凝固,久久地停留在那莊重肅穆的牌位之上。她的心中猶如波濤洶湧的大海,思緒萬千。


    她暗自思忖:他師父那般喜愛他,應當也不忍心看到李蓮花如今這副失魂落魄、形如枯槁的模樣吧。 牌位上的字跡在昏黃搖曳的燭光中顯得格外凝重,那微弱的燭光仿佛也在訴說著過往的悲傷。


    蘇蘇輕輕歎了一口氣,那歎息聲輕得如同秋日的落葉飄落,仿佛被屋內壓抑到極點的氣氛壓得極低極低,她的目光中滿是無法掩飾的疼惜,那疼惜如同春日裏的細雨,絲絲縷縷。


    方多病敏銳地察覺到周圍沉悶壓抑得近乎令人窒息的氣氛,眼珠子快速地骨碌碌一轉。 揚起清脆的嗓音高聲提議道:“不如我們去看看一下李蓮花小時所居住的地方。”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裏突兀地響起。


    李蓮花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眸中,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猶如黑暗中的一點螢火。他稍作遲疑後,便欣然同意了這個提議,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蘇蘇眼中也瞬間燃起了一絲好奇的火花,她蓮步輕移,裙擺如同湖水泛起的漣漪,跟著一起朝著那承載著無數回憶的房間走去。


    方多病迫不及待地一踏入房間,便如風一般地翻出了一個布滿灰塵的陳舊箱子。


    箱子裏像是被塞進了一個琳琅滿目的奇異小世界,單孤刀收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件滿滿當當,毫無秩序地雜亂無章地擺放著。 方多病興奮得如同發現了稀世珍寶,雙手急切地胡亂翻弄著,全然不顧揚起的灰塵嗆得他連連咳嗽。


    李蓮花的目光緩緩地落在那些物件上,原本稍顯期待的眼神瞬間黯淡如灰燼,仿佛被一場無情的暴雨澆滅。 因為他分明看到,那一件件曾被視若珍寶、承載著兒時至真回憶的東西,竟然全都殘破不堪、支離破碎。那些物件上的裂痕,就像他此刻破碎的心。 那些可都是自己幼時懷揣著滿心的歡喜與期許送出去的啊,每一件都帶著他曾經最純真的情感。


    沒想到,這些曾經被視為珍貴無比的回憶信物,如今竟無一幸免,盡皆損壞。 蘇蘇輕蹙眉頭,眉心處形成一個小小的川字,她小心地拿起其中一件,仔細查看那觸目驚心的斷痕。斷痕處尖銳的木刺險些劃傷她嬌嫩的手指。


    她眉頭越皺越緊,心中已然有了判斷,這斷痕絕非自然損壞,應該是被人生生掰斷的,而且從那決絕的痕跡可以看出,顯然是故意為之,仿佛帶著無盡的怨憤和決絕,那力度仿佛要將所有的過往都撕裂。


    突然,蘇蘇的目光被箱底幾個若隱若現、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什麽的文字吸引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給自己鼓勁,伸出微微顫抖的手,那手因為緊張而略顯蒼白,極其小心地把裏麵的東西輕輕撥到一旁。 幾個寫著“李相夷”的大字赫然映入眼簾,如同三把鋒利的劍直直刺向她的雙眸,讓她的眼睛瞬間睜大。 上麵被人狠狠地畫了大大的叉號,那叉號猶如被仇恨浸染得發黑,每一筆都帶著深入骨髓的憤恨和不顧一切的用力,幾乎要將厚實的木板穿透,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從世上抹去。


    “這......這是?”方多病也看到了這幾個字,嘴巴張得大大的,仿佛能塞下一個雞蛋,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 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愣在了原地,臉上寫滿了震驚與疑惑,那表情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刻,時間都似乎為之停滯。


    李蓮花敏銳地察覺到兩人神色的異樣,緩緩地朝前移動了幾步,腳步沉重得如同拖著千斤的鐵鏈。 蘇蘇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張開雙臂想要遮擋,可動作還是慢了半拍,那幾個刺痛人心的字還是被李蓮花盡收眼底。 他的眼神在接觸到那幾個字的瞬間,變得空洞無神,仿佛靈魂已被抽離。


    李蓮花在看到那幾個字的瞬間,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如洶湧的潮水般直衝腦門,仿佛身上那原本溫暖柔軟的狐氅都變成了薄如蟬翼的紗巾,根本抵不住四周如暴風雪般洶湧而來的寒冷。


    他覺得自己身體裏的每一根骨頭都被凍成了冰柱,仿佛置身於萬年不化的冰窖之中,寒冷從每一個毛孔滲入,直達心底。 李蓮花雙唇緊閉,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轉身走出房間。


    他的身形看起來瞬間變得佝僂彎曲,如同被霜無情摧殘的枯草,又好像背上被壓了一塊千斤重的巨石,壓得他再也無法直起脊梁,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背負著整個世界的苦難。


    蘇蘇望著李蓮花落寞離去的背影,輕輕咬了咬嘴唇,嫣紅的唇印下留下一排淺淺的牙印,那牙印宛如心底的糾結。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並沒有立刻跟上去。 她知道,此刻的李蓮花如同受傷的孤狼,需要獨自一人在黑暗的角落舔舐傷口,冷靜冷靜。


    等蘇蘇領著方多病翻找出埋在角落裏的熱酒後去找李蓮花時,天色已經如同被濃墨重重地塗抹,漸漸暗了下來。 隻見李蓮花正孤獨地坐在一處偏僻荒涼的亭子裏發呆,亭子四周的樹枝在風中瘋狂地搖曳,發出嘎吱嘎吱令人心悸的聲音,那聲音仿佛是魔鬼的低吟,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哀怨。


    蘇蘇輕手輕腳地把手中還冒著熱氣的酒壺和酒杯遞給他,隨後在他麵前布滿青苔的石凳上輕輕坐下,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擔憂,那目光猶如溫暖的火炬,試圖驅散李蓮花心中的陰霾。 她的目光溫柔而堅定,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照亮李蓮花黑暗的世界。


    “喝些熱酒暖暖身子,方多病找酒的功夫當真不錯。” 蘇蘇朱唇輕啟,眼波流轉。她的聲音恰似春日裏悠悠拂過的微風,帶著縷縷醉人的溫暖,仿佛能將人心底的堅冰悄然融化。


    “這臭小子,居然把師父藏起來的酒都給翻了出來。” 李蓮花接過酒壺,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與嗔怪交織的笑意。嘴裏雖笑罵著方多病,但手上動作卻毫不遲疑。


    他那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住酒壺,酒壺之上還留著方多病匆忙找尋時蹭上的點點灰塵。隻見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酒壺,仰頭“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幾口,眼睛微眯,臉上瞬間泛起一絲紅暈。


    “酒我是帶來了,花花可有故事想說?” 蘇蘇也輕輕打開了手中的酒壺,優雅且小心翼翼地與李蓮花碰了一下。隨後微微仰起頭,輕抿了一小口。


    她那明亮如星的雙眸專注而飽含關切,目不轉睛地望著李蓮花,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裏滿是期待與鼓勵,靜靜地等待著他敞開心扉傾訴衷腸。


    李蓮花笑了笑,那笑容裏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苦澀,猶如秋風中凋零的殘花,滿是滄桑與淒涼。緊接著他又仰頭猛灌了一大口酒,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起伏,發出“咕嚕”的聲響。眉頭緊皺,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愁。


    他自然明白蘇蘇的細膩心思,一是想讓他將積壓在心底許久的那些複雜情緒統統釋放出來,猶如衝破樊籠的猛獸,得以肆意馳騁;二是借助這熱氣騰騰的酒為他驅趕身體裏的寒意,讓他從內到外都感受到溫暖。不然向來溫婉嫻靜、如春日嬌花般柔美的蘇蘇,又怎會主動陪著他喝酒,踏入這滿是哀傷與憂愁的氛圍之中。


    蘇蘇每一次都是毫不猶豫且堅定不移地站在他這邊為他著想,事無巨細替他籌謀。她就像冬日裏的暖陽,無時無刻不在溫暖著他。讓李蓮花那顆原本沉浸在哀傷難過之中的心,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滾燙的暖意。


    這暖意猶如熊熊燃燒的烈火,竟比剛剛下肚的熱酒還要熾熱滾燙,直抵內心最柔軟的角落,將那片被痛苦和寒冷占據的地方一點點融化。此時,蘇蘇微微頷首,眼神溫柔而堅定。


    “我本以為和師兄親如手足,即便理念稍有不同,如同江河裏的兩股流向略有偏差的水流,也不會影響我們之間深厚的兄弟情誼,卻未曾想到他竟對我如此痛恨。” 李蓮花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好似風中飄零的落葉,滿是無盡的悲傷。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與無盡的困惑,緊皺的眉頭下,目光迷茫,仿佛是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孩童,找不到歸家的路徑。


    “可是曾經,他對我極為愛護,我犯錯時他總是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替我受罰。那時的他,就像我的庇護傘,為我遮擋了無數的風雨。然而後來不知怎的,師兄犯錯越來越多,受罰也愈發頻繁,像是陷入了一個無法掙脫的泥沼。” 李蓮花陷入了往昔的回憶之中,眼神變得迷離起來,仿佛那些已經逝去的歲月再次在眼前鮮活重現,清晰得如同剛剛發生。他的表情時而痛苦,時而懷念。


    “……” 一片仿若死寂的寂靜在空氣中悄然蔓延,周圍安靜得仿佛能聽見時間流淌的細微聲音。唯有輕柔的風輕輕吹過,帶起細微的沙沙聲,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此時,李蓮花神色凝重,雙唇緊閉。


    “後來,師父和師娘兩人爭吵得愈發激烈,猶如兩隻憤怒的雄獅,互不相讓。他們便賭氣打賭,看誰教出來的徒弟更為出色。於是師娘帶走了師兄,我則留在了師父身旁。他們約定每月比武一次,那場麵緊張得令人窒息。” 李蓮花的聲音愈發低沉,仿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這回憶太過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麵容滿是愁苦。


    蘇蘇暗自思忖,想必是單孤刀從未贏過一次,隻怕內心的不甘和嫉妒會如同瘋長的野草,從而更加仇視李相夷了吧。蘇蘇輕輕咬唇,眼神中透著憂慮。


    蘇蘇隻是安靜地傾聽著,沒有插言打斷,隻是不時地與李蓮花輕輕碰酒。夜空中繁星璀璨,如寶石般鑲嵌在深邃的天幕之中,閃爍著細碎而迷人的光芒。皎潔的月光溫柔地灑落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幅靜謐而又略帶憂傷的美妙畫麵。


    蘇蘇心裏清楚,此刻的李蓮花需要這樣一個無人打擾的時刻,好讓他能夠毫無顧忌地一吐為快,將心中的鬱悶和痛苦都盡情宣泄出來。


    “好了,故事講了,酒也喝完了,我師娘看樣子是一時半刻回不來了,咱們還是先下山去吧。”李蓮花眉頭緊蹙,目光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急切,語速較快地對蘇蘇說道。


    “花花莫急,小寶稍後便來,不妨問問他的意見。”蘇蘇麵色如水,神色安然且淡定,她輕輕地把手中還有多半壺酒的酒壺緩緩放置在桌子上。


    她深知喝酒易誤事,所以不敢多飲,此刻臉上的表情莊重而審慎。


    “哼,李蓮花,你如此著急作甚?難不成心中有鬼?依我推斷,芩婆肯定不住在這裏!”方多病邁著有力的步伐,風風火火地從一旁的廊橋上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臉上滿是誌在必得的自信,那神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目光像尖銳的長槍,直直地刺向李蓮花。


    “這裏表麵上看似經常有人清掃,可隻要用心觀察就能發現,根本沒有任何生活留下的痕跡。剛進門口的時候,我就留意到地上的鬆針,可這裏卻一顆都沒有,毫無疑問是打掃的人不小心掉落的。”方多病不慌不忙、條理清晰地徐徐說道,同時目光犀利,不放過周圍任何一處細微的地方,他那明亮的雙眸泛著聰慧而敏銳的光芒,好似能夠看透一切。


    “我全方位、無死角地查看了周邊的狀況,對麵那座山峰明顯有鬆樹生長,我敢斷定,芩婆十有八九就住在那裏。”方多病毫不猶豫、幹脆利落地抬起胳膊,伸出手指穩穩地指向對麵的山峰,目光堅定而灼熱,大聲且果斷地說給李蓮花聽。


    此刻的他昂首挺胸,身姿挺拔,往昔的稚氣蕩然無存,眉宇間滿是沉著與自信。如今可千萬別小看他,他已然脫胎換骨,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懵懂莽撞的方多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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