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子一直很安靜,這會突然扯了扯溫歡的袖子問道:


    “他們就在這裏等著,不去找別的活幹嗎?”


    高山村他理解,人在那麽高的山上,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但是為什麽現在到了鎮上,這些人寧願等在這裏,還不願意去找別的活幹呢?


    十皇子當真如同溫歡看見他是腦袋裏麵浮現出來的小少爺一樣,半點人間辛苦都不知道。


    溫歡也不覺得驚訝,很無奈的開口:


    “因為沒有別的活能給他們做了。地裏麵的活肯定是能離開人了,或者不需要一家子都下地他們才會來找別的活做。但是修屋子這些不是日日都有,旁的酒樓書鋪裏麵的活需要會讀書識字。就算是做些不需要讀書識字的大多也被有關係的人給占了位置。”


    “有關係的人?”十皇子喃喃。


    溫歡嗯了一聲,“要是你手下有家鋪子,需要招募人,很多你不認識的人來應聘,這個時候我說我家裏麵有位大伯還沒找到事情做,你是找那些不認識的百姓來,還是找我的大伯?”


    十皇子想了下,歎了口氣明白了溫歡的意思,“我會找你的大伯,我不好意思拒絕你。”


    而且…他覺得小侯爺這麽靠譜,他的大伯也會很厲害,請對方幫忙他會放心很多。


    而同樣的換算到眼前的局麵也是,隻要不是已經說好了的前提下強行占有名額,在這樣還沒決定下來的情況中,東家選擇了“有關係”的人,好像也無法苛責。


    十皇子覺得有點難受。


    “小鎮就這麽大,招人的地方也有限,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地方賣力氣就能賺錢,大家有機會誰不想試試?”


    溫歡看著周圍別的小攤販,讓十皇子也去看,“而且還不止坐著站著等貨船的力夫,還有各種小攤販知道這裏人多,都來了呢。”


    賣吃食的可能有個攤位桌子。


    賣菜的,賣自己編的竹籃草鞋的,好多都是隨意的在地上鋪了層布。


    這些人也很聰明,知道這段時間好多人都要來碼頭,人流量大就來這裏賣東西。


    人餓了,總是要吃東西的。


    有的人舍不得在這裏買了吃,那就總有人舍得買了吃。


    至於賣別的東西的…人都是愛看熱鬧的,就跟溫歡一樣,單純來這裏看熱鬧的人不少。


    其中不少是家中負責日常開銷的婦人,買點菜啊,家裏麵需要的竹籃都是正常的。


    哪裏做生意不是做,哪裏買東西不是買嘛!


    溫歡正看著呢,賣冰糖葫蘆的老爺爺還眼尖的看見他們,打量一番兩個人的穿著打扮知道這是有錢的主,都不需要他們招呼就主動走過來推銷。


    “冰糖葫蘆啊,好吃又甜的冰糖葫蘆,小客人你們要不要來串冰糖葫蘆啊?”


    冰糖葫蘆對於溫歡來說,那是平日裏麵不讓他看著聽著他還能忍著。


    一旦看到了他就一定要買一串的人。


    “我要。”溫歡先要了一串又問十皇子:“你要不要,我請你吃。”


    十皇子很少吃這種民間小吃,但是看著老爺爺身上穿的衣服雖然有補丁,但是很幹淨。


    冰糖葫蘆看著圓圓的紅紅的還裹著層糖衣,很是漂亮就點了頭。


    “我也要一串,但是我是哥哥我來請客。”


    老爺爺開心的從草紮的糖葫蘆草棒子上取下兩串大大的糖葫蘆,分別遞給兩個人。


    溫歡用一句話秒了十皇子。


    “你有銅錢嗎?”


    以為出門帶了碎銀就已經夠了的十皇子:“碎銀他找不開嗎?”


    老爺爺頓時擺手:“不行的,小客人,我身上沒這麽多錢。”


    十皇子隻好眼巴巴的收回視線:“好的吧,那我下次再請你吃東西。”


    十皇子接過屬於他的那串糖葫蘆,老爺爺也從溫歡的手中接過了銅錢。


    溫歡吃糖葫蘆很“豪放”,個頭特別大的糖裹的特別足的就一口半個,兩口一個。


    要是小點的,他還能一口一個吃掉。


    這個老爺爺給他們挑的大的,溫歡張嘴瞄準了一下,決定一口半個。


    他吃的幹脆,旁邊的十皇子還在小口的舔糖葫蘆外麵的糖衣,當真是被養的“規矩”。


    溫歡不再去看,他隨口跟賣糖葫蘆的老爺爺聊道:


    “爺爺,您生意挺好啊,這才上午呢,您這棍子上就沒多少糖葫蘆了。”


    老爺爺臉上還是笑著,但是在歎了聲氣後臉上的笑也沾染上了幾分苦澀:


    “這不是很快就要熱起來了?怕糖葫蘆外麵的那層糖衣化了,做的不多,也就這會涼快點才來賣。”


    溫歡點點頭,“那您還做別的生意嗎?”


    老爺爺也搖頭,“年紀大了,做不了什麽別的,就隻能做這個生意。”


    “家中旁的孩子呢?不在您身邊嗎?”十皇子這會放棄小口小口舔著吃糖葫蘆了,他也大口的咬掉一半,但是開口卻一定要等口中的食物吃完了再說話。


    溫歡默默的瞪了眼十皇子,覺得他這話可夠冒昧的。


    還是多虧了老爺爺的脾氣好,聲音有點飄,似乎想到了什麽,慢吞吞的說道:


    “當年征兵就去了,老二分家分出去了,現在我跟我老太婆過。”


    老大沒了,老二還分家,這明顯是不想養老人。


    溫歡抿抿唇,追問:


    “那您家老大去世了撫恤金是在您手上吧?”


    提到這個老人總算是笑容真切起來了。


    “在的,在的。咱們皇上好啊,打仗這麽久了撫恤金一直沒斷過,年年還要專門調查有沒有給父母,每年這個我們去領的時候都問呢。”


    似乎很久沒聊天了,老爺爺的話不少,絮絮叨叨的說了這些年皇帝做的事情。


    十皇子本來心思在糖葫蘆上,越聽眼睛越亮。


    其實從前,他們知道他們的父皇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人。


    但是這種厲害一方麵來源於對“父親”這一角色的崇拜。


    另一方麵是母親、父子的講述。


    對於這個厲害落在的地方,皇子們是沒有清晰的認知的。


    但是此時此刻,十皇子聽著這位素不相識的老人家,用一種誇讚和感慨的語氣訴說著皇帝的功德,十皇子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了他的父皇真的是一位能夠被百姓歌頌的皇帝。


    哪怕他今日聽到的歌頌還隻是來自一個失去長子生活都需要他自己努力的老人口中,卻依舊真實的照亮著十皇子的心。


    等老人去別處賣糖葫蘆之前,十皇子又朝溫歡借了銅錢跟爺爺買了好幾串糖葫蘆。


    那位老爺爺怕他多吃,在接過錢之前還叮囑呢:


    “這個糖你們小娃娃還是不能多吃的。”


    但是十皇子嘿嘿一笑說:“我家兄弟多,帶回去給兄弟們吃。”


    幾串糖葫蘆,家裏麵的皇子們不吃就給太監宮女們吃,反正人多的是。


    溫歡聞言也想起來了什麽,多要了兩串。


    等老爺爺走了,溫歡將兩串遞給了小鄧子,讓他自己吃一串再給紅豆給一串。


    他們光是在這裏站著沒意思,十皇子在周圍轉了一圈,主動帶著溫歡找了一家臨街的酒樓坐下來邊吃邊看。


    這會酒樓裏麵的人不少。


    大多是來看熱鬧的,穿著也跟底下的百姓們稍稍有些不一樣。


    有的人看到了溫歡和十皇子的打扮稍稍有些在意,小鎮就是這麽大,窮人的臉這些人可能不認識。


    但是有錢的人孩子的臉他們都熟,這回陡然看到兩張陌生的臉,有點聰明勁的人都已經叫底下的人去查一查了。


    最好查查是不是跟要出現的貨物有關的。


    有個自己覺得自己長得還算是比較人模人樣不會嚇到小孩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沒有問看著年紀大些的十皇子,反倒是問溫歡道:


    “小朋友啊,我看你們這個位置不錯,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跟你們聊聊天,請你們吃吃飯啊?”


    他之前坐在對麵窗戶的位置,看到這兩人進來了就一直觀察。


    雖然說,穿的衣服上下看是相似的材質。


    但是兩個人相處明顯做主的都是這個小點的孩子。


    因此,他來搭話的時候也優先先跟這個小家夥搭話。


    溫歡還能看不出來對方的意思。


    當然不是他聰明,是對方這個態度,誰一般會將孩子放在眼中,還不是此時的事態特殊。


    不過溫歡本來就覺得挺無聊的。


    “好啊叔叔,你是一個人嗎?”


    “對啊我是一個人。”成喧毫不客氣的拋棄掉還在眼巴巴的看著他的同行者,愉快的承認自己孤單的單人身份。


    在十皇子同情的眼神下,他很快落座。


    這裏的位置也不錯,隻是不像是成喧之前在的位置,能看到貨船進碼頭的全部景色。


    這裏更多能看到的是碼頭上那些攤販那些力夫的交流,看到的更多的是人群。


    成喧心中有些成算,又隨口跟溫歡聊了幾句,得知他們是南下避暑的,這些時日路過這裏停留幾天很快就要繼續南下避暑了。


    在交流過程中,溫歡特意時不時的露出點京城口音,很快就被後者聽出來了。


    在溫歡刻意的宣揚下,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也有當官的親戚,南下避暑呢是每年都要去的。


    成喧心中啊很是羨慕。


    家中有當官的親戚好啊,上麵有人罩著,別人看你生意好眼紅你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動你頭上當官的親戚。


    平日裏麵有啥事不還得靠本族的人嗎?


    成喧就是吃了這個頭上沒個親戚幫忙的虧。


    他們家農戶出身,雖然說士農工商,商人最賤。


    但早些年的時候種糧食就隻能奪個溫飽,家裏麵要是有了人生病那點錢哪裏夠?


    沒辦法,成喧當時也是從小攤販做起來,後來機緣巧合跟著認識的大哥去跑商,風裏來雨裏去的,不知道多少次碰到了危險。


    隊伍裏麵的兄弟死的死來的來,到後來成喧攢下一筆錢,回了家鄉開始做生意,酒樓開的紅火,碰到的事情也不少。


    但是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多了,不再是當年遇到點事隻會慌亂的毛頭小子,加上他大哥重情義,這些年能幫忙的都幫把手。


    雖然丟了一些東西,有的時候也虧錢,但是整體來說還是能日積月累的賺些小錢。


    當然,因為上頭沒人,大點的城鎮根本不敢過去,龜縮在這裏,外人看到了隻覺得吃穿不愁,其中的心酸苦楚也隻能自己咽下去了。


    今日過來看,也有部分原因是現在糧價高,酒樓成本不斷升高的同時,客流量還減少了。


    這幾日開著都是倒貼錢,成喧幹脆出來轉轉,等酒樓將這段時間屯著的菜啥的都銷完,他就關門休息幾天。


    免得在店裏麵待的人都要被煩死了。


    想到這,成喧湊近了些,臉上的笑容更燦爛的問道:


    “兩位小兄弟,既然您們是京城人士,那你們有沒有覺得現在京城的糧價物價漲了啊?”


    成喧放得下臉,毫不在乎的叫著比他還小的兩個家夥稱呼為“您”。


    溫歡也不介意,搖了搖頭道:


    “京城有皇上管控著,糧價一點都沒漲,我爺爺前段日子還誇皇上說多虧了皇上呢。”


    這話倒是真的。


    他爺爺,溫太傅之前誇過了皇帝,說現在人心惶惶但是京城沒亂起來,糧價也還沒亂起來,得多虧了現在的宗遂帝措施下的及時。


    所以溫歡現在一點都不心虛。


    “您也放心吧,我爺爺說了,京城不亂,底下其他地方就亂不了。”


    天子腳下穩住了,其他的地方自然也穩住了。


    更何況商隊都在回來的路上了,哪裏要是真的特別缺糧食,皇帝也不會坐視不管。


    現在最要管的,是有人渾水摸魚,想要借著所謂的天災發財。


    成喧不認識麵前小娃娃的爺爺是誰,但是心中卻也好像被這兩句話給定住了。


    是啊,京城還沒亂,底下想亂也亂不起來。


    再退一萬步來說,從前天底下亂起來了,現在的皇帝還不是馬上定乾坤?


    他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再差的日子能比從前更差嗎?


    也是在此時,窗外突然傳進來陣陣的喧囂。


    溫歡一下激動起來,連忙起身趴在窗台上朝外麵看。


    在人群的高聲驚呼聲中,溫歡也隨著他們高興起來,遠處貨船發出陣陣的轟鳴,被整個鎮子期盼著的貨船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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