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三法司的主審堂內,幾位主審官圍坐在一張陳舊的大案桌旁。


    主審官趙大人,一個麵容略顯消瘦,眼神卻透著狡黠的人。


    眼睛卻滴溜溜地轉著,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諸位,這次這案子可不好辦呐,那審理的方向,可都是內閣和皇上給定下來的,咱們能有什麽辦法?”


    說著,他雙手一攤,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旁邊的錢大人,一個體型微胖,臉上總是帶著幾分世故圓滑的人,趕忙附和道:


    “趙大人說得極是,咱們在這案子裏,那就是小卒子,隻能聽從上麵的安排。”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安,卻又試圖表現得鎮定。


    一個神情嚴肅,卻在此時也忍不住皺起眉頭的人,接著說道:


    “可是外麵那些與案件有關聯的人,可不會這麽想啊,他們隻看到咱們把案子審得這麽嚴。


    還以為是咱們故意刁難,不近人情呢。”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抱怨,眼神在其他兩位主審官的臉上掃過,像是在尋求認同。


    趙大人挑了挑眉毛,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壓低聲音說:


    “那咱們就得讓他們知道是怎麽回事啊,咱們可不能平白無故地背這個黑鍋。”


    錢大人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趙大人的意思,他也湊近了一些。


    小聲說道:“趙大人的意思是,咱們把這事兒透露出去?可這要是被內閣知道了,咱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的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眼睛偷偷地看向門口,仿佛擔心此刻就有人在偷聽。


    趙大人冷笑一聲,不屑地說:“怕什麽?咱們要是不這麽做,那些和案件有關聯的人背後的勢力,可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咱們現在可是兩頭受氣,隻能找個法子自保了,內閣那邊,隻要咱們做得隱秘些,他們也未必能發現。”


    那人沉思片刻,緩緩點了點頭,說:“趙大人說得也有道理。隻是這事兒,咱們得小心行事。”


    於是,刑部三法司的主審官們開始有意無意私下裏放話。


    為求自保,都深怕此案惹得自己一身騷。


    重新審好的結案卷宗由內閣轉呈,一路來到了乾清宮。


    乾清宮內,崇禎皇帝端坐在禦案之後,眼神專注地翻閱著手中的案件卷宗。


    崇禎仔細閱讀完整個卷宗,在卷宗末尾處,看到了刑部三法司集體署名的論罪意見。


    淩遲,滅父族。


    這幾個字像是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崇禎靜靜地凝視著這最後的論罪結果,沉默片刻之後,他緩緩拿起了禦筆。


    那禦筆在他的手中仿佛有著千鈞之力,他的動作沉穩而堅定,在卷宗三法司官員署名處。


    重重地打了一個勾。


    這個紅勾,意味著皇帝認同刑部三法司審理案件的論罪。


    在這一筆落下的瞬間,宮廷內的格局仿佛也隨之確定了下來,一個關於湖北罪官和士紳命運的裁決就此生效。


    司禮監秉筆曹化淳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


    他輕聲說道:“陛下,內閣說,刑部三法司最初搞了兩套論罪由內閣和陛下拿主意,被內閣駁回去了。


    刑部三法司才重做了這一份論罪,就是陛下您剛剛認可的這個。”


    曹化淳的聲音在空曠的乾清宮內回蕩,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謹慎。


    崇禎聽了曹化淳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冷笑中蘊含著無盡的憤怒與失望,他開口罵道:“他們這些人,平日裏口口聲聲說要維護大明律法的公正,可實際上呢?


    他們想徇私枉法保留私情。看看這大明的刑罰,就是被這幫人給毀壞了的。”


    崇禎的眼神中透著一種痛心疾首的神情,他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訴說著心中的不滿,


    “他們對待老百姓極其嚴苛,量刑極重,稍有過錯便是重罰,百姓們在他們的律法之下,如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可是,對官員士紳呢?卻是極其寬鬆,那些官員士紳犯了錯,總能找到各種理由減輕罪責,甚至逃脫懲罰。


    大明真正的刑罰隻有太祖製定的大明律,那才是維護大明根基的根本大法。


    而後來的大明會典,不過是奸臣搞出來的東西,用來為他們自己謀私利,為那些官員士紳大開方便之門罷了。”


    曹化淳趕忙附和道:“陛下聖明啊,太祖當年深知百姓之苦,對百姓量刑輕,那是希望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這才是國家穩定的根基,而對官員,太祖深知他們手握權力,若不加以重罰,極易滋生腐敗和不公,所以對官員量刑重。


    可是這些人啊,為了自己的私欲,想方設法改刑罰,他們這些人,才是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啊。”


    曹化淳的臉上帶著一種義憤填膺的表情,他深知此時順著皇帝的心思說話是最明智的選擇。


    崇禎聽了曹化淳的話,微微點頭,心中的怒火卻並未因此而平息多少。


    他想起了這些年來大明的種種亂象,那些官員士紳們在地方上橫行霸道,魚肉百姓,而一旦被查處。


    卻總能通過各種關係和手段減輕處罰。這讓他對這些司法官員們的失望達到了頂點。


    “朕一直想要重振大明的朝綱,可這些人卻處處與朕作對。”


    崇禎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奈,“朕希望大明的律法能夠公平公正地對待每一個人,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


    可他們卻將律法變成了自己謀取私利的工具。”


    他重新坐回禦案之後,眼神中透著一種決絕,“朕必須要好好整頓這群徇私枉法貪官汙吏,不能讓這些蛀蟲繼續侵蝕大明的根基。”


    氣氛略顯沉悶。


    崇禎坐在龍椅上,眼神中透著疲憊與沉思後的凝重。


    曹化淳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崇禎的臉色,心中揣摩著皇帝的心思。


    曹化淳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性地問道:“陛下現在就要整頓刑部三法司?”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眼睛微微低垂,不敢直視崇禎的眼睛,隻是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著。


    崇禎聽到這話,緩緩地抬起頭,看了曹化淳一眼。


    那眼神中帶著複雜的情緒,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猶豫。


    他輕輕搖頭,語氣低沉地說道:“此事要從長計議,既然他們已經改過來,朕就當做不知道。”


    崇禎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示出他內心的糾結。


    他靠在龍椅的靠背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扶手,發出有節奏的輕微聲響。


    曹化淳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皇帝的決定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但他也明白,這背後隱藏著諸多的無奈。


    崇禎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片刻之後,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曹化淳訴說:


    “何止刑部三法司要整頓,依朕看,整個大明的官員全部都要考核整頓。”


    他的聲音漸漸提高,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但很快又被憂慮所取代。


    崇禎坐直了身子,從旁邊的案幾上拿起一份奏章,在曹化淳麵前晃了晃。


    接著說道:“這不?內閣也奏上來此事,說大明的官員太舒服了,要對官員進行考核,朕何嚐不想把這事給解決了。”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神中滿是煩惱。


    他把奏章重重地放在案幾上,發出“啪”的一聲,這聲響在寂靜的乾清宮裏顯得格外突兀。


    曹化淳微微躬身,輕聲說道:“陛下聖明,隻是這官員考核整頓之事,怕是困難重重啊。”


    他的臉上帶著擔憂的神情,眼睛看著崇禎,希望能從皇帝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


    崇禎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這事不好搞,事情還是一件一件做吧。”


    他的眼神中透著一種無力感,仿佛麵前有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於是站起身來緩解一下無形的壓力。


    曹化淳見崇禎起身,趕忙側身讓開道路。


    他看著崇禎踱步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陛下,每年的京官京查製度,原本是為了考核京官。


    整頓吏治,可如今……”他欲言又止,偷偷看了崇禎一眼。


    崇禎停住腳步,轉身看著曹化淳,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說道:“如今怎樣?你但說無妨。”


    曹化淳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陛下,如今這京察製度收效甚微,已經變成了走過場。”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眼睛看向地麵,不敢看崇禎的表情。


    崇禎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他提高聲音問道:“為何會如此?這京察製度乃是為了篩選賢能,懲治奸佞,怎會變成走過場?”


    他的眼神中帶著憤怒,緊緊盯著曹化淳。


    曹化淳趕忙躬身,惶恐地說道:“陛下息怒。這其中緣由複雜,京查之時,那些負責考核的官員,誰也不敢認真去幹啊。這可是高風險工作。”


    他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崇禎皺著眉頭,問道:“高風險?這是何意?你給朕細細說來。”他重新坐回龍椅上,眼神中帶著審視。


    曹化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道:“陛下,您想啊。這京城裏的官員,哪個不是盤根錯節,背後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網。


    負責京查的官員若是認真考核,查出了問題,那必然會得罪那些被考核官員背後的勢力。


    這些勢力可能是朝中的重臣,可能是某個家族的勢力,他們相互勾結,若是得罪了他們。


    這負責考核的官員必然會遭到報複,輕者仕途受阻,重者可能連性命都不保啊。”


    曹化淳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崇禎的臉色,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對這些情況感到害怕。


    崇禎聽了曹化淳的話,臉色更加陰沉了。


    他沉默了許久,然後緩緩說道:“朕的大明,竟然被這些官員的勢力網弄得烏煙瘴氣。


    朕一心想要整頓吏治,讓大明重現太祖時期的輝煌,可這些官員卻隻想著自己的私利,全然不顧大明的江山社稷。”


    崇禎的眼神中透著失望和憤怒,他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仿佛想要抓住什麽來發泄心中的怒火。


    曹化淳見狀,趕忙勸慰道:“陛下,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您也知道。


    這官員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想要整頓吏治,必須要謹慎行事。”


    崇禎原本憤怒地盯著前方的眼神,聽到曹化淳的話後,緩緩地移向了他,眼神中帶著疑惑和探究。


    曹化淳見狀,趕忙繼續說道:“陛下,您且想想,上回裁員之舉,本是為了精簡機構,節省開支,卻不想裁出了一個李自成。


    這李自成如今已成反賊,攪得天下大亂,若是此時再貿然派幾個認真之人去搞京查。


    那些貪官汙吏和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被逼急了,難免不會與朝廷拚個魚死網破。”


    崇禎聽著曹化淳的話,憤怒的神情漸漸有了變化,他的眉頭依然緊皺。


    但眼神中的怒火開始慢慢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思的神色。


    曹化淳一邊說,一邊觀察崇禎的臉色,看到皇帝的神態有所緩和,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也稍微平穩了一些。


    “陛下,如今大明已是內憂外患,這局勢就如同在狂風巨浪中的孤舟,實在是經不起更多的折騰了。”


    曹化淳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憂慮,他微微躬身,眼睛低垂著,表現出恭順的態度。


    崇禎輕輕歎了口氣,他靠向龍椅的椅背,雙手搭在扶手上。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帶著一種帝王的威嚴:“朕又何嚐不知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隻是看到這些貪官汙吏如此徇私枉法,朕實在是氣憤難平。”


    曹化淳趕忙附和道:“陛下的憤怒乃是人之常情,陛下心係大明江山,見不得這些蛀蟲腐蝕我大明根基。


    隻是當下的局勢,需要陛下權衡利弊。”


    崇禎微微點頭,眼神中帶著無奈,他看著曹化淳說道:“你說得對。如今這內憂外患的局麵,確實不能再多生事端。”


    崇禎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對現實的妥協。


    曹化淳見崇禎已經聽進了自己的話,繼續說道:


    “陛下,咱們做事還是得按照輕重緩急的順序來,這外敵後金韃子。


    猶如懸在大明頭頂的利刃,時刻威脅著我大明的安全,咱們得先集中精力解決這個心腹大患。”


    崇禎皺著眉頭,沉思片刻後說道:“朕也想盡快解決後金韃子,可這並非易事。


    這多年來與後金的戰事,消耗了大明大量的人力、物力,卻未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崇禎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疲憊,他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


    曹化淳連忙說道:“陛下,奴婢明白這其中的艱難,但隻要解決了後金這個大患。


    到時候陛下就可以騰出手來,收拾這幫貪官汙吏和江南士紳。


    陛下屆時以雷霆萬鈞之勢整頓吏治,必能讓大明的官場煥然一新。”


    崇禎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光亮,他似乎看到了那一天的景象。


    但很快,那絲光亮又被憂慮所取代,他緩緩說道:“朕擔心,這一等,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曹化淳趕忙勸慰道:“陛下文韜武略,勵精圖治,自然有那麽一天,奴婢盼望著那一天的到來。”


    崇禎歎了一口氣:“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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