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褲子呢?”狗子剛起床,發現自己的褲子找不著了。


    “花兒你看到我衣服了嗎?我褲子哪兒去了?”狗子用被子裹著下半身,站起來喊。


    花兒站在門口修剪花枝,根本沒聽到狗子喊她。


    “狗子哥,你找褲子嗎?褲子我給你洗了,我看你褲子髒了,我就順手拿去洗了,你換一條吧。”阿慧聽見了,回答說。


    “啥?你給我洗了?你……你下次能不能別動我衣服,我自己會洗。”狗子感覺太尷尬了。


    “沒事兒,反正我本來就得洗衣服,順手的事兒。”阿慧好像沒聽懂狗子的意思。


    “不,不是,我一個大男人的衣服,埋裏埋汰的,你一個沒結婚的小姑娘,太不合適了,下次別給我洗了。”狗子怕她聽不懂,直接解釋。


    “哎呀,我都不在意,你在意啥?花兒姐的衣服我也洗了,沒事兒的!阿丟要是穿衣服,我肯定也得一起洗了!你趕緊起吧,我出去幫花兒姐去了。”


    狗子一個人站在原地,感到非常無奈。這不是他想象的樣子啊,他感覺到,阿慧好像已經不想走了,而且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他決定找個機會,和花兒好好說說這事兒。


    日子一天天過,狗子越來越感覺在這個家裏,他渾身不自在。阿慧越來越主動,越來越熱情,她倒是融入進來了,狗子自己卻像個客人一樣。


    阿慧天天在身邊轉來轉去,狗子一直找不到機會。一天,花兒叫阿慧一起出去買菜,狗子趕緊叫住花兒:“你讓她自己去吧,我有點事兒跟你說。”


    “花兒姐,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我都去過好多回了,李大媽她們都認識我了。”阿慧說。


    “那行,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阿慧畢竟是個外地人,花兒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快快,快進來!”狗子等不及要跟花兒說這事了。


    “幹啥?啥事兒啊?”花兒還不知道狗子的目的。


    “你不覺得這日子越過越生分了嗎?自從阿慧來了咱家,我是話也不敢說,事兒也不敢做。前幾天,她竟然還給我洗上褲子了!還是讓她走吧!”


    “我也感覺到了,但是咱們怎麽跟她說呢?我倒是還好,主要是苦了你了,天天打地鋪,出來進去的也不方便。”花兒想了想,“等我今天找機會問問她怎麽打算。”


    “好,你問問,這樣下去,咱日子沒法過啦。”狗子實在是不能忍受了。


    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這樣,一開始就不幫倒也還好,畢竟大多數人都不會舍己為人,但幫都幫了,幫到一半又不幫了,自己就過不了自己良心那一關。


    午飯過後,狗子出去了,花兒和阿慧一起在洗碗。


    “阿慧啊,你真是又勤快又能幹,以後誰要是娶了你,真的是享不完的福啊。”花兒客套著,開始鋪墊。


    “是嗎?我也希望有個好男人把我給娶了……唉,現在我隻要能不嫁給那個糟老頭子,就已經很滿足了,嫁不嫁人都無所謂。”阿慧對幸福的追求已經處於底線。


    “說啥傻話,你遲早是要嫁人的。話說回來,你以後準備怎麽辦?”花兒終於問了。


    “我……我不想走。花兒姐,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我以後少說話、多做事,我盡量不打擾你們行嗎,我真的很喜歡和你們在一起。”阿慧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明確表示她不想走。


    “這……我之前也說過,你留在我們這兒不是長久之計,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們也有我們的生活,遲早我們是要分開的。你應該趁早為自己做打算才行啊。”花兒苦口婆心勸著阿慧。


    “花兒姐,你是不是要趕我走,離開這兒那我隻能去死了,我能去哪兒,沒人願意收留我的,我要是回去了,就肯定要嫁給那個糟老頭子,你也不希望這樣對嗎?求你了花兒姐,我什麽都能幹,我以後聽你的話還不行嗎……”阿慧一時停不下來,著了魔一樣,不考慮別的人感受了。


    “阿慧!”花兒不得不打斷她,“那我就直說了。我們畢竟是陌生人,我們一直住在一起,畢竟不是很方便。你看狗子,現在在家裏都待不住,你總要為我們考慮下啊。”


    “花兒姐!你別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阿慧氣呼呼地轉身就走了。


    唉,這好事咋還辦成這樣了呢。花兒開始有些後悔當初收留了她。


    吃晚飯前,狗子回來了,阿慧一直跟在他後麵,不僅沒有保持距離,反而越跟越緊了。


    “你老跟著我幹啥?”狗子往後退了一步。


    “狗子哥,我有話跟你說,你能不能出來一下?”阿慧捏著衣角。


    倆人來到院子裏。


    “狗子哥,我……我不想走。今天花兒姐找我了,意思是趕我走,這一定不是你的意思對不對?”阿慧想靠狗子留下來。


    “這不怪你花兒姐,是我跟她說的。”狗子覺得要直白一點,把事情說清楚。


    “狗子哥,你……你既然救了我,為什麽又要把我往火坑裏推呢?”阿慧好像變了一個人,和平時一點都不一樣了。


    “你要是這麽說,我那天是不是不該救你呢!對不住,我話說得太重了,但你這樣真不是個辦法。我們救得了你一時,但沒法救你一世啊,你要靠自己走出去才行。”


    花兒站在裏屋的窗戶邊,聽得一清二楚。她知道,狗子並不是這阿慧的對手。


    “阿慧,你這是啥意思?”花兒也出來了。“我今天給你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幫你不求什麽,但你不能這樣做,這樣太自私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呢?”花兒看上去真的生氣了。


    “好好,你們都趕我走!我走!我明天就走!”阿慧看著糾纏下去似乎沒有什麽希望,於是先回屋了。


    狗子和花兒站在院子裏,相顧無言,他們沒想到做好事能遇到這種事。


    夜深了,花兒背對著阿慧側躺著,不願搭理她。狗子也不吭聲,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狗子實在覺得壓抑得慌,披上衣服,起身去了院子裏。


    過了一會兒,阿慧小聲喊:“花兒姐,花兒姐。”


    花兒不想搭理他,想著她明天就要走了,還是少折騰、少糾纏比較好。


    沒想到,阿慧也起了身,悄悄去了院子。


    狗子看見阿慧也出來了,趕緊裹了裹衣服,有點兒不耐煩地說:“啥事兒?這麽晚了。”


    阿丟也被吵醒了,趴在窩裏抬眼看著他倆。


    “狗子哥,隻要能讓我留下來,我幹啥都行。”阿慧走近了一點。


    “你啥意思?”狗子往後退了退。


    “你知道我啥意思,我跟花兒姐相比,我也不差在哪兒,你要不就留下我吧,我什麽都不要,隻要能留下就行。”阿慧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不要那張臉了,心裏隻有留下來這件事。


    “你要是這樣,你現在就走!我們救你不為別的,隻為了自己良心。現在我們該做的也做了,你也是時候走了。”狗子越來越氣憤,忍無可忍,但考慮到她畢竟是個姑娘,狗子幾步跑回了裏屋,躺著生悶氣。


    花兒依然躺在那兒,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她驚歎於阿慧的厚顏無恥,也為狗子堅定的態度感到動容。


    過了好一會兒,阿慧也回來了,若無其事地躺下睡了。


    花兒開始反思當初自己的決定,本來想做好事,結果卻有被綁架了的感覺,連累得狗子也跟著不舒服。她知道,狗子是因為她才同意讓阿慧住進來的。


    “狗子,狗子,醒醒!阿慧走了!”花兒發現阿慧好像在後半夜悄悄走了。


    “真走了?”狗子鬆了一口氣,接著問道,“她不會還會回來吧?”


    “應該不會,昨晚你都那樣說了,她要是再回來,臉還往哪兒擱呀?”


    “你都聽見了?我可啥都沒答應啊。”狗子緊張地說。


    “知道啦知道啦,我都聽見了。我沒說隻是因為我懶得搭理她。這回是我錯了,這些天難為你了。我也沒想到她會想賴著不走。”花兒心裏有些內疚。


    “不是你的錯,是她不知趣。這下好了,終於走了,哎呀!真舒服!還是自己的日子最好。”


    “不過,說是這樣說,我還是有點兒擔心,你說她能去哪兒?”


    “那你就別管了,她遲早要麵對這一天的。”


    阿慧的不辭而別給這件事畫上了句號。狗子、花兒和阿丟也回到了往日平靜的生活。


    大約過了一個月左右,一天早上,狗子正站在門口和花兒一起整理鮮花,一位老媽媽突然站在他倆麵前。


    “大媽早啊,要花嗎?要什麽樣的?”花兒以為一早就來了生意。


    “狗子和花兒住這兒嗎?”老媽媽吞吞吐吐地問。


    “是,我們就是。你找我們有事兒?”狗子覺得這人很奇怪,從來沒見過她,看上去也非常憔悴。


    老媽媽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我這兒有一封信,是給你們的。”


    “信?誰的信?”狗子和花兒都很疑惑,怎麽會有人給他倆寫信。


    狗子遲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表情漸漸凝固住了。


    “是阿慧,是阿慧的信。”狗子轉頭對花兒說。


    “阿慧的?信上說啥了?”


    “老媽媽,你先進來坐吧,坐下說。”狗子把老媽媽扶了進來。


    “這麽說,你是阿慧的母親?”花兒吃驚地問。


    “是,我是,但我不配當她的母親……怪我,都怪我。”阿慧媽流下了眼淚。


    “阿慧媽媽,你別急,喝點兒水。”花兒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我的阿慧從你們這兒走了以後,在外麵晃蕩了幾天,自己不知道去哪兒,就又回家了。她爹看到她就打了她一頓,怪她走那麽久也不打聲招呼。她爹怕她再逃跑,就和那老頭兒說提前送過去。”


    “啥?阿慧還是嫁過去了嗎?”狗子非常詫異。


    “是啊,之前她跑過三四回,也尋過死,但這一次,她竟然不哭不鬧地去了。我也感到奇怪,但也沒多想。怪我,怪我……”


    “那這封信是從哪兒來的?”狗子問。


    “阿慧用剪子捅死了那老頭,然後自己上吊死了……這封信就裝在她的口袋裏,是收屍的時候發現的……”說著說著,阿慧媽又掩麵痛哭起來。“早知道會這樣,我也不會逼她了。”


    花兒愣住了,她感到非常震驚,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麽沒了。如果當初再拉她一把,是不是阿慧就不會死?花兒又矛盾了,到底怎麽做才是對的?


    狗子和花兒送走了阿慧媽以後,花兒坐在那裏,半天不出聲。


    “花兒,你咋了?”狗子擔心地問。


    “狗子,我們是不是錯了?是不是我們把她逼走了?如果我們不逼她走,是不是阿慧就不會死?”花兒覺得阿慧的死多少跟他們有點兒關係,心裏過不了那個坎。


    “花兒,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很不好受,但你總不能收留她一輩子。她確實是個可憐人,但她的事,我們也無能為力。我們已經救過她一次了,對嗎?”狗子怕善良的花兒心生愧疚。


    “你說她為什麽這麽傻?殺了那個老頭,自己又去自殺。”花兒不理解阿慧為什麽選擇這樣結束自己的人生。


    “這信,你看看吧。”狗子緩緩地把那封信遞了過來。


    “花兒姐,狗子哥:


    再見了,永遠不見了。謝謝你們,幫了我一次又一次。也請原諒我的得寸進尺和不辭而別。


    我沒有其他辦法,我逃不掉。我自己的問題,還是隻能自己去解決。我死都不怕,還怕什麽?


    我說過,我死都不嫁給他,可我無法改變,我隻有殺了他。我難逃其罪,我沒有辦法背負殺人的罪名繼續活下去。我的人生已經沒有意義,我如果不死,他死了,還會有別人。


    所以再見了。花兒姐,狗子哥,你們是對我最好的人,我心裏很清楚。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我才知道了活著的意義,才嚐到幸福是什麽滋味。我已經很知足了。


    花兒姐,狗子哥,你們都是好人,希望你們平安、幸福!我說的錯話,做的錯事,希望你們能原諒。


    再見。”


    花兒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流,狗子拍著她的肩膀,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她。這世上有那麽多人,那麽多事兒,老天爺哪能管得過來。阿慧本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本該擁有美好的人生,可她的結局竟如此慘烈。狗子隻慶幸自己和花兒可以相互扶持,相互慰藉。


    “花兒,你做得夠多了,我們做得夠多了。”狗子對花兒說。


    這世上每個人的命運都不盡相同,自己的人生終須自己來把握。那些歡快的、悲傷的、憤怒的、恐懼的,都終將存在於每個人生中。


    個中滋味,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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