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要我說,你要不還是放假的時候,抽空去找一下豆豆姐吧。這寫信哪兒行啊,一兩句話哪兒能說得清楚啊?”阿寬一邊吃著燙嘴的餃子,一邊給郝少爺出著主意。


    “去找她?那樣會不會太唐突了?畢竟我跟她也沒熟到那個份兒上……我就怕,我貿然前往,豆豆她心裏會不高興。”郝少爺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做好像不太妥當。


    “唐突?這時候你還管什麽唐突不唐突?你再拖下去,我就怕豆豆姐都不想搭理你了……”阿寬剛說完,突然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不大合適。“啊……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該主動點兒?”


    “你說得也對,這時候,我還顧慮那麽多,那幹脆什麽都不做好了,我和豆豆的緣分估計也就要到此為止了。”郝少爺在茶杯裏涮了涮筷子,問:“怎麽樣,這家餃子館兒是我打聽到的,他們都說這裏的餃子最好吃。”


    “好吃,真的好吃!比咱們家廚房裏包的都好吃!少爺,其實我跟你去吃食堂就可以了,你沒必要這麽破費。你現在一個人在外麵,得多留點兒錢傍身呢。”阿寬也心疼郝少爺獨自在外求學,沒人照顧,這相比起他原來在家裏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這已經算是一段磨礪了。


    “那哪兒行呀?你一個人大老遠跑來,我不能就帶你吃食堂啊,不過咱們食堂確實還不錯,就是花樣兒少了些。來,多吃點兒,這豬肉大蔥的吃完了,我再給你買一碗蝦仁玉米的,聽說也很好吃呢。”郝少爺仔細地剝了一顆茶葉蛋,放進了阿寬的碗裏。


    “少爺,你自己吃,哪兒能讓你給我剝雞蛋呀?這要是讓老爺和太太知道了,我是要挨板子的。”阿寬受寵若驚,他把筷子放了下來,不好意思吃那顆茶葉蛋。


    “哎呀,你這是幹啥?我早就說了,我把你當成自家兄弟,你看看你,為了我這事兒跑前跑後的,路途又辛苦。你吃完就趕緊回去,盡量趕在天黑之前到家,聽見了嗎?”郝少爺擦了擦手,“吃吧,趕緊吃,趁熱吃!”


    阿寬又重新拿起了筷子,他心思有些沉重地看著郝少爺,說:“少爺,你對我可真好,這輩子除了我娘,就沒人給我剝過雞蛋。我娘走了那麽久了,我剛才看到這雞蛋,心裏突然有點兒想她……”


    “阿寬,你是條漢子了,你娘走了,但也還在天上看著你呢。你娘還要看到你結婚生子,紅紅火火地過一輩子。等我把和豆豆的事兒解決了,我來負責給你介紹個好姑娘,怎麽樣?”郝少爺吃完了自己那碗餃子,拿出手帕輕輕地擦了擦嘴角。


    “哎呀,少爺,你就別為我忙活了,我這輩子,就打算一個人過了,我就希望你能過得好。”阿寬說。


    “瞎說!一個人過一輩子?那等你老了可怎麽辦?誰管你?你總不能一輩子跟著我吧?”郝少爺輕輕地在阿寬頭上拍了一下。


    “也不是我不想找,就我這條件,誰能看得上我呀?跟著我,肯定得吃苦,哪個姑娘願意嫁給這樣的人呢……少爺,我從來沒想過這回事兒,我就想每天平平安安地在你身邊伺候你,能有口飯吃、有個地兒睡覺,就已經足夠了!”阿寬把一整個茶葉蛋塞到嘴裏,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


    郝少爺同情地看了看阿寬。是啊,他這樣的人生,又能有什麽樣的理想呢?平安無事就是他最大的願望了吧。“阿寬,對不起,我這一上大學,你是不是一個人在家裏不受人待見了?日子不好過了吧?”


    阿寬看了看郝少爺,默默地低下了頭。


    “沒事兒,你說吧,到底是怎麽了?”郝少爺輕輕地拍了拍阿寬問。


    “沒什麽……就是你走了以後,我在家裏進進出出都是一個人,心裏有些急得慌……”阿寬不想把自己在家裏看人臉色的那些細節告訴郝少爺,他知道郝少爺已經因為豆豆的事兒焦頭爛額了,不想再給他添任何麻煩。


    “有什麽事兒就給我寫信,你要是寫不好,鎮上有帶筆寫信的,別什麽事兒都藏著掖著的,聽見沒?”郝少爺也感覺到阿寬有事瞞著他,但阿寬不願意說,他也就沒再追問了。他猜想,估計也就是家裏人看他上了大學,對阿寬不是很友好了。“快吃吧,吃完我送你上車。”


    豆豆把紅棗拿回了宿舍,給大家分了分,她還特意給方蕾多留了些,讓她寄回家裏去。


    “叔叔阿姨,真是太謝謝你們了!還特意給咱們送來。豆豆,多少錢?這錢我一定得給你!這裏有不少紅棗呢!我可不能占了你這個便宜。”方蕾認真地對豆豆說。


    “嗨!姑娘,你瞎說什麽呢?我們怎麽能收你的錢呢?我這是送給你吃的,不是賣給你的!豆豆和你們一起在這兒上學,也多虧了你們相互照顧。紅棗啊,是叔叔獎勵給你們的!”狗子趕緊推辭,“下回我再給你們帶些別的好吃的來,我們鄉下呀,別的好東西沒有,就這些玩意兒賊多!”


    “那怎麽行?這不少呢,您還這麽大老遠地親自給背過來。”方蕾想了想,說:“那……要不這樣吧!”她轉身從自己床下拖出了一個箱子,從裏麵拿出一個鐵盒子。“叔叔,您拿著,這是大白兔奶糖,牛奶味兒的,可好吃了!這些都給弟弟妹妹們吃!”


    “哎呦!這麽一大盒!你都沒拆開過吧?這太多了,我們抓一把嚐嚐就行了。你留著自己吃吧,姑娘。”狗子趕緊把那鐵盒子放在桌上,他雖然沒吃過這大白兔奶糖,但他聽說過,這糖可不便宜呢,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得著。


    大壯默默地站在一邊,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那盒糖,他的口水已經不住地往喉嚨裏咽,發出輕微的“咕咚咕咚”的聲音。


    大雙站在一旁看見了,趕緊碰了碰大壯。“你小點兒聲,這點兒出息……”大雙齜牙咧嘴地小聲警告道。


    方蕾看見了大壯這小動作,不由得嘻嘻一笑。她用力地打開了鐵盒子,從裏麵抓了一大把,走到大壯麵前,直接塞進了他的口袋裏。接著,她又抓了一大把,塞進了苗苗的口袋裏。方蕾看了看大雙,“大雙姐,你就自己拿吧,別客氣!”


    “哎,好,謝謝你,你真是太客氣了。”大雙走到那鐵盒子旁,非常優雅地拿了兩顆,然後握在手心裏,也沒有立刻打開來吃。


    “你怎麽就拿這麽點兒?多拿點兒啊!”方蕾轉頭看著豆豆,笑著求助道:“哎呀,你就勸勸他們吧,把這盒糖都分了,不然我怎麽好意思拿你那麽多棗兒啊?”


    豆豆站在一邊被逗笑了。大壯還是那樣沒出息,見到吃的就兩眼發光。可大雙卻一反常態,她演這一出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豆豆不相信她不想吃,這要是在家裏,就算是一整盒,她一個人都能全部吃掉,甚至還會和大壯哄搶起來。


    “哎呀,爸媽,你們都拿點兒吧,不然人家方蕾都不好意思了。”豆豆走上前給大家分了些,還剩下一些。豆豆把鐵盒子蓋好,還給了方蕾。“夠了夠了,真的夠了,大家都分到了。再說了,你自己也得吃呀,不然我們也不好意思了。”


    “好吧,那就聽你的吧。”方蕾看著豆豆笑了笑。“你趕快帶你家裏人去吃飯吧,不然一會兒到飯點兒了,飯館兒裏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對呀!你看看我這個腦子,一高興就給忘了。爸媽,咱們去吃飯,學校附近有一家飯館,炒的菜可好吃了,我現在就帶你們去。”豆豆帶著一家人往飯館兒走去,一路上路過了圖書館、食堂、籃球場,大家都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看見什麽都覺得稀奇。


    “二姐,你也在這個圖書館裏看過書嗎?”苗苗羨慕地問,“這圖書館看上去可真大,還有這麽多層呢,從外麵就能看見裏麵的燈很亮。”


    “是啊,這裏麵可好了呢,有很多很多書,什麽樣的書都有。你們要是不急著走的話,明天二姐可以帶你進去看看!”豆豆摸著苗苗的頭,說:“你好好加油,以後你也會考上大學的,會有更好的圖書館等著你。”


    大壯則被籃球場吸引了,他站在鐵圍欄外麵,眼巴巴地看著,不願意離開,鼻子上都印出了鐵圍欄的紋路。他看見這群大哥哥們穿著背心,在籃球場裏揮灑汗水,看到有人投籃進了,他忍不住高興地歡呼起來。


    “你看看這孩子高興的!男孩子就是男孩子,就喜歡這些玩意兒。”狗子摸著大壯的頭說:“你也想進去試試?”


    大壯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你可得加把勁兒啊!你看看你這肚子,比人家大哥哥的肚子都大。你這個子,還沒人家一半兒高呢……”大雙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


    “你!你又說我!”大壯氣呼呼地看著大雙,“我長著長著不就高了嗎?長著長著不就瘦了嗎?”


    “那你也得有本事考上大學呀……”大雙又小聲地補了一句。


    大壯氣得捏緊了拳頭,“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在這個家裏,他唯一吵不過的就是大姐,而且時常敢怒不敢言,因為大姐是這家裏唯一一個對他不客氣、揍他不省力的人。


    “好啦好啦!你非要惹他幹啥?你們倆可真是……還是原來那老樣子。走走走,咱們去吃飯。”豆豆趕緊把大雙給拉走了。“不過,不得不說,你倆這樣兒,我看著還挺親切的,哈哈哈哈!”


    狗子高興地點了一大桌子菜,六葷八素,堆得桌子都快放不下了。“吃吃吃!都敞開了吃!我答應過你們的,到了省城裏請你們吃頓好的。豆豆你也吃,你一個人在學校裏生活,食堂再好,還是跟家裏不一樣的,趁這機會多吃點兒。”


    “爸,你看我來了以後,不僅沒瘦,還胖了!你就別擔心我了。倒是媽,你身子好些了嗎?這兩天頭還暈嗎?”豆豆挽著花兒的胳膊,擔心地問。


    “我沒事兒,我好著呢!就是你爸小題大做的,非要帶我來省城的醫院看看。”花兒一邊說,一邊瞥了狗子一眼,“還不如帶咱們在省城裏多轉轉呢……”


    “轉,一定轉!這次讓你轉個夠!但病是必須要看的,咱們好不容易來一趟,看一看我也放心啊。你要是聽話,我到時候獎勵你一個大件兒!”狗子一臉神秘地說。


    “媽還有獎勵?爸,你這是把媽當成小孩兒了嗎?看個病還要給獎勵?還要給她發塊兒糖嗎?”豆豆好奇地問。


    “你別看她年紀不小了,她也是個老小孩兒!不哄哄她,她哪兒能聽話呀?獎勵當然不是糖了,可比糖貴重多了!”狗子得意地說。


    “大件兒……你該不會是要給咱媽買什麽首飾吧?”大雙腦子一轉,好像猜到了些什麽。


    “嗨呀!被你說中了!我想在省城給你媽買一串金項鏈,金光燦燦的那種金項鏈,戴在脖子上,晚上會發光的那種金項鏈!”狗子興奮地說。


    “哈哈!爸,你就胡扯吧!金項鏈晚上也不發光啊!”大雙笑得前仰後合,“媽,你可得小心點兒,小心咱爸坑你,給你買個假貨!”


    “真貨我也不要!”花兒趕緊擺了擺手,“花那冤枉錢幹啥?有這錢,幹啥不行?我又不愛戴那些東西,不要不要,我不要!”花兒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不要也不行!我已經想好了,你跟著我這麽多年,也沒享過什麽福,這回我給你買個金項鏈,再把你的病給看好,這樣我心裏才舒坦。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吃飯吃飯!”狗子站起身來,繞著桌子給大家夾菜,每個人的碗裏都堆得滿滿當當的,就像大家心裏的幸福一樣,滿滿當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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