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樓管阿姨叫你呢,好像是有你的電話。”隔壁宿舍的同學敲了敲門,探進頭來說。


    “哦!謝謝你!我現在就去!”豆豆套上外套,趕緊跑了出去。


    “喂?”豆豆趕緊拿起電話,她猜想應該是大雙。


    “豆豆!太好了!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放心了!”電話那頭果然是大雙,大雙激動的聲音甚至有些顫抖。


    “你咋知道媽沒事兒了?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呢!”豆豆也十分高興。


    “要有什麽事兒,你還能回宿舍等我電話嗎?我猜想隻要你回來了,那媽一定是渡過難關了!”大雙在電話那頭歡呼,“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趕緊回去告訴他們,他們都還沒睡呢,都在等媽的消息!”


    “沒事兒沒事兒,醫生說手術挺成功的,就是我回學校的時候,媽還沒從麻醉裏醒過來。咱爸守著她呢,讓我先回來,我明天再去看看。你跟大家說一聲,別擔心了,都挺好的!”豆豆緊緊地握著話筒,想說清楚所有的情況。


    “我在家裏走不開,媽把家裏交給我了,我也不敢輕易離開,明天你去醫院,等咱媽醒了,記得幫我給爸媽問好!”大雙心裏的石頭終於放下了。


    “同學,你能稍微快點兒嗎,我還在等電話呢!”豆豆身後有個女生催促道。


    豆豆回頭看了看,說:“好,我馬上就說完了。大雙,這電話是公用的,別人還等著要用,我就不跟你多說了,你也趕緊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嗯,好!那你記一下這個電話號碼,有急事的話就打過來,我跟小賣鋪老板打個招呼。”大雙把電話號碼報給了豆豆後,便匆匆掛了電話。


    大雙一路奔跑回家,月光下的小路上一溜煙兒地揚起了塵土。大雙喘著粗氣,恨不得自己能飛起來。


    “成功了!成功了!我媽的手術成功了!”大雙一下子推開了院門,滿頭大汗地跑進了堂屋。大家都沒睡,都坐在桌邊等著大雙回來,一聽到大雙說手術成功了,也都激動地歡呼起來。


    “太好了!花兒福大命大!”秦媽拍著手喊道。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張嬸兒捂著自己的心口,想按住她那撲通撲通跳的心髒。


    苗苗臉上的擔憂不見了,燦爛地笑著。唯獨大壯噘著嘴,好像高興之餘還有點兒小情緒。


    “你咋的了?咱媽都沒事兒,你還老撅個嘴幹啥?跟個雞屁股似的!”大雙現在又有心情好好取笑大壯了。


    “大姐,你們大家是什麽意思?咱媽要做手術,就我一個人不知道!你們一起把我蒙在鼓裏!”大壯衝著大雙喊道。


    “那你就要問問你自己了,我也沒跟苗苗說啊,咋她就知道了呢?”大雙點著大壯的額頭問。


    “我……我……”大壯說不過大雙,一時語塞,但他挺著肚子叉著腰,還不服輸。


    “你你你,你什麽你!你一路上隻惦記著你那把新買的槍!你什麽時候關心過咱媽?”大雙生氣地說,“算了算了!本來今天咱媽手術成功了,我挺高興的,我懶得跟你理論!”


    大壯聽完了大雙的話,心裏確實覺得有愧,但他知道自己並不是有意的,又覺得自己很委屈,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呀!你這是幹啥?我可沒惹你啊,你可不要訛人!苗苗,走,咱倆回屋睡覺去!”大雙拉著苗苗一起走了。苗苗回頭看了看大壯,她心裏知道,大壯平時是有點兒沒心沒肺的,但絕不是不在意自己親媽的死活。


    突然,大雙又停下了腳步,對苗苗說:“你等等我!”她折回堂屋,嬉皮笑臉地問:“兩位親奶奶,廚房裏還有啥能吃的嗎?我餓了,都快要餓死了!”


    “哈哈哈,有有有!有的是!就怕你沒吃飽,給你留著包子呢!我去給你熱熱,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這下好了,終於有胃口了!”秦媽轉身就要去熱包子,大雙一把攔住了她,說:“不用這麽麻煩,不用熱了,我直接就能吃,不講究!”


    大雙衝進廚房,直接端著一盤包子又跑了出來。“我們去睡啦!你們也早點兒睡!”


    “哈哈哈,這孩子,是不講究!這包子都沒熱也願意吃!”秦媽搖著頭笑著說。


    “估計大雙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張嬸兒一邊把椅子擺好,一邊看著大壯說:“別哭啦!別哭啦!你大姐二姐都回去睡啦!你就消停點兒,一會也早點兒睡吧!你真的不要我陪你睡?”


    “不要!我才不跟老太太睡呢!”大壯生氣地踢了一腳凳子,氣呼呼地回自己屋裏去了。


    “這孩子……”張嬸兒無奈地對秦媽說,“他才這麽點兒大,竟然還嫌棄我是個老太太,我還沒嫌棄他是個髒小子呢!隨他吧!不要我陪他睡,我還清閑些。”


    大壯把自己屋裏的門給鎖了起來,不讓人進來。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平時狗子和花兒在家的時候,多少還有人護著他,畢竟他是家裏最小的,別人也都懶得跟他計較。可現在他是真的感覺到了孤獨,他說的話,沒人願意聽,他做的事,誰都要來說一嘴,仿佛他壓根就是個壞孩子似的。大壯覺得大家都不喜歡他,於是委屈地想起了花兒。


    “媽,你咋不管我了啊?你不在家,他們天天都欺負我……”大壯一個人躺在床上自言自語,他抱著枕頭,委屈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滲進了床單裏。大壯突然回想起,花兒數次在家裏頭暈犯病時的樣子,好像他當時確實也不是很關心自己的媽媽,他總覺得,媽媽隻要休息一會兒,自然就會好了,還能有什麽大事兒呢?


    大壯一個人在這邊的屋子裏住著,本來張嬸兒看狗子和花兒都不在家,主動要陪大壯在這邊睡,可大壯死要麵子,不願意要人陪著。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夜深人靜時,這空蕩蕩的屋子裏有多可怕。他突然意識到,要是沒有父母在身邊陪著,一個人生活該有多可怕、多孤單。


    大壯在床上躺了很久,心裏久久不能平複。外麵的院子裏偶爾傳來幾聲動物的叫聲,他也說不清是什麽動物,像貓,但好像又不是貓。大壯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開始胡思亂想,設想著要是花兒真的病死了,不再回來了,這個家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想著想著,大壯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悄悄地又打開了屋裏的門鎖,自己一個人走了出去。他走到堂屋,一個人也沒有,於是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他又走進狗子和花兒的屋裏,他站在門口往裏看,深吸了幾口氣,想聞聞爸爸媽媽的味道。說也奇怪,狗子和花兒才幾天沒回來,但這屋裏好像就已經有一股發黴的味道了。


    大壯坐在床邊,回想著花兒無數次在這裏溫柔地摟著他,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耐心地給他講道理,勸他學好,勸他理解別人。他回頭看著花兒的床頭,心裏空蕩蕩的。他拿起花兒的枕頭,緊緊抱在懷裏,又把自己的臉埋了進去。他從枕頭裏清楚地聞到了花兒身上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麽,大壯鼻子一酸,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月光照在大壯顫抖的背上,大壯小小胖胖的背影,看著也著實可憐。


    大雙剛啃完包子,美美地躺下,突然耳邊好像傳來一陣陣哭聲,但聽起來又不是很清晰。“苗苗,苗苗,你醒醒,你聽到哭聲沒有?”


    苗苗剛剛睡著,又被大雙喊了起來,她抬起頭仔細一聽,“好像是有,好像是從那邊的院子傳來的。”


    大雙趕緊穿好衣服,順手抄起門後的木棍,對苗苗囑咐道,“你躺好,別動,我去看看。”


    大雙聽到秦媽和張嬸兒的鼾聲,又順著那一陣一陣的哭聲摸了出去。


    大雙走到隔壁的院子裏,發現聲音好像是從花兒和狗子的窗戶裏傳出來的,她小心翼翼地躲到窗戶下麵聽了一會兒,“大壯?大壯在屋裏哭?”


    大雙走進了堂屋,緩緩推開了花兒和狗子的房門,那門“吱呀”一響,把裏麵正在痛哭的大壯嚇了一大跳。


    “咋的?就這點兒膽?還不如個女的膽子大呢……”大雙又開始損大壯。


    “你!……”大壯說不過大雙,隻好埋頭繼續哭。


    大雙直接走到大壯麵前,把他懷裏的枕頭搶了過來。“走,去院子裏坐坐。在這兒哭啥?要死要活的……”


    大壯雖然心裏不服氣,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也隻好跟著大雙走了出去。


    “坐。”大雙指著院子裏的石凳子,對大壯說。


    大壯站在那兒,就不坐下。


    “我讓你坐下!”大雙一聲吼,大壯嚇得趕緊坐了上去。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大雙翹著二郎腿,看著大壯問:“說說吧,你哭什麽?”


    “我……我沒哭!”大壯覺得自己大半夜偷偷躲起來哭被發現了,臉上臊得慌,於是死不承認。


    “不是我說你的,你大半夜的,像個鬼一樣,坐在媽床邊抱著她枕頭哭,晦氣不晦氣!”大雙真是一點兒也看不上大壯這孩子,所有的不滿和嫌棄,都直接寫在了臉上。


    大壯想了想大雙說的話,趕緊用身上穿著的背心擦掉了自己的眼淚,憋住不哭了。


    “唉!不爭氣!”大雙嘴上罵著,卻又脫掉了自己的外套,重重地披在了大壯身上,又給他裹好。“這什麽天兒了?大半夜起來,還不穿件衣服,又不要人陪著睡,你當還是夏天呢?生病了,又得我們伺候你……”大雙隻要看著大壯,嘴裏就說不出一句好話來。


    大壯心裏的氣,被身上披著的衣服給蓋住了。他開始慢慢冷靜下來,好好聽大姐說話。


    “你想媽了?”大雙斜著眼看著大壯,大壯低著頭,不想承認。


    “平時不是挺能說的嗎,這會兒連屁都不放一個了……”大雙偷偷笑著說,“現在知道咱媽對你好了?平時她說你,你可是一句都不聽啊!”


    大壯臉上這才露出了羞愧的表情,他抬著八字眉,偷偷看了看大雙。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但你得知道,有句話說得好,叫‘子欲養而親不待’,你知道這話是啥意思嗎?”大雙問,“你別看苗苗跟你差不多大,她就知道。沒事兒多讀讀書!。”


    “你不也不愛讀書嗎……”大壯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句。


    “喲!終於出聲兒啦!難得啊!”大雙說著,又輕輕地踢了大壯一腳。“你別跟我比,我不讀書,我是要幹別的事兒的,你呢?你每天除了吃喝玩樂,啥也不幹!”


    “你到底想說啥?”大壯忍不住問。


    “就一句話,不要等到父母真的不在了,才後悔。咱媽幸好是福大命大,躲過了這一劫,以後你該怎麽做,你自己沒事兒好好想想吧。”大雙說完,一把抽掉了披在大壯身上的衣服。“趕緊滾回去睡覺去!大半夜的,別跟個魂兒似的出來嚇人。再有下次,可別怪我動手了啊,我可不像咱媽那樣仁慈,但凡能動手的,我絕對不動口!”大雙站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補了一句,“尤其是對你!臭小子……”


    大雙回屋以後,悄悄站在窗邊,把窗簾掀了一條縫,往院裏看。


    “大姐,你看啥呢?”苗苗問。


    “沒看啥,看黃鼠狼呢,你先睡吧,明天一早還得去學堂呢。”大雙回答道。


    大壯在院子裏又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屁股在石凳子上坐得冰涼。阿丟看大雙走了,就從自己的窩裏爬了出來。它湊到大壯腳邊,貼著他趴了下來。大壯感覺阿丟的肚皮貼在他的腳麵上,熱乎乎的,讓他的腳暖暖的,大壯也感覺不那麽冷了。


    大雙看著院子裏的這一幕,突然感到莫名的熟悉。記憶中有多少次,她自己也是這樣,想不通一件事情的時候,就大半夜裏一個人到院子裏發呆,最後,都是阿丟出來陪著她,狗子和花兒坐在身邊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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