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別緊張,我們都在外麵陪著你呢。”豆豆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花兒,緊緊握著她的手。她隱藏著內心的擔憂和不安,隻想把臉上的笑容露出來給花兒看。


    花兒也笑了笑,點了點頭。她看了看狗子,說:“咋了,你比我還緊張?沒事兒!等我做完手術出來,我就好了。等我修養好以後,你再帶我到處逛逛。這趟來省城,光顧著看病了。”


    狗子沒有想到,臨近花兒手術時,他自己突然開始緊張了。“好,到時候,我帶你好好轉轉。金項鏈是一定要買的,再買塊玉,給你護身!”


    “好,都聽你的。”花兒握住了狗子的手,狗子發現她手心冰涼,知道她心裏其實也很害怕。


    “28號床,花兒!是你嗎?”幾個護士走進了病房,開始核對病人的信息。


    “是,是我。”花兒鬆開了豆豆和狗子的手,有些緊張地回答道。


    “好,咱們準備走了,先去手術室等待麻醉。你們兩位家屬,麻煩往後讓一讓。”護士麻利地操作著,又對著各種檢查結果反複核對。“好,走吧!”


    花兒在豆豆和狗子的護送下,被護士推進了手術室。“家屬不能進了,在門口等著吧。”護士提醒道。


    花兒在手術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又不舍地抬起頭看了看狗子和豆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個命從這扇門裏再被推出來。


    豆豆和狗子對著花兒揮了揮手,堅定地點了點頭,笑了笑。“媽媽!加油!我等你出來啊!”豆豆控製住自己近乎哽咽的嗓子喊道。


    門關上了,狗子找了一個離門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呆呆地看著地麵,一言不發。


    “爸,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給你倒一杯?”豆豆走到狗子身邊問。


    狗子搖了搖頭,“不喝,我不渴。”


    “爸,你別擔心,手術會很成功的,這是大醫院,醫生肯定都很厲害的。”豆豆坐在狗子的身邊,她知道狗子裝出來的鎮定,在此刻已經要卸下來了。


    “我從來沒見過你媽剃光頭的樣子。昨晚上,你媽問我,她光頭難看不難看。”狗子緩緩地說。


    “當然不難看,我媽她怎麽樣都好看。”豆豆努力地笑著說。


    “我也是這樣回答她的,但是她好像不相信,自己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看了好半天。”狗子無助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又說:“隻要你媽能從這兒好好地出來,我要去廟裏拜一拜,捐點香火錢,再給你媽在省城裏買一頂最好看的假發。”


    豆豆被狗子的話打動了,她悄悄揉了揉眼睛,說:“以後咱家裏,我媽說了算,她說啥,就是啥。”


    狗子摸了摸豆豆的頭,“你們幾個一直都是好孩子、孝順孩子,沒讓你媽費過神。這回是我大意了,早該帶她來看的。”


    “爸,你別這麽說,誰能知道她會得這樣的病呢?你已經對媽很好了,媽也覺得你很好,她都跟我說了好多回呢。”豆豆看著狗子笑了笑,“我找對象估計不那麽容易啊。”


    “為啥?怎麽就不容易了?”狗子問。


    “有你和我媽這樣的參照在這兒,我上哪兒去找對我這麽好的對象啊!”豆豆想轉移一下話題,好讓狗子心裏舒坦一些。


    “哈哈,你這丫頭……”狗子盯著手術室門口亮起的手術指示燈,突然覺得這燈亮著,好像就還有希望。


    手術室門口坐著好幾幫人,都是病人家屬。豆豆坐在那兒觀察了好一會兒,發現人的臉上其實是藏不住事兒的,一個人的所有心思和情緒,全都滿滿地寫在了臉上。當然,這其中也有穩重些、堅強些的病人家屬,但仍然解不開大家緊鎖的眉頭。所有迷茫的病人家屬,仿佛都在等待人生的再一次宣判。


    “爸,這都中午了,我去給你買幾個包子吧,你早上就沒有吃飯,總這樣熬著,身體會熬壞的。”豆豆看狗子精神高度緊張,一直不吃不喝地守著手術室,怕他自己的身體都要出問題。


    “我不吃,我吃不下。你去吃吧,年輕人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這樣我和你媽才能放心。”狗子堅持要守在手術室門口,不願離開。


    豆豆自己其實也沒有心思吃飯,她趕緊去倒了兩杯熱水,遞了一杯給狗子。“爸,可能還有一會兒呢,醫生說至少要六個小時,現在才過了三四個小時。要不,你在這門口的椅子上靠一會兒,休息休息,我盯著就行。一會兒我媽出來了,咱們還得悉心照顧著呢,現在要養好精神才行啊。”


    狗子猶豫了一會兒,覺得豆豆說得有道理,畢竟照顧花兒的事兒,主要還是得靠他。狗子一口氣喝完了那杯熱水,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休息去了。


    “大雙,你這飯菜都沒吃完,咋了?身子不舒服?”張嬸兒收拾碗筷時,發現大雙竟然破天荒的沒吃完。


    “大雙今天早上也沒怎麽吃呢,隻吃了一個包子。”秦媽也跟著說。


    大雙有些心神不寧,“哦,我不餓,晚上我再多吃點兒吧。”大雙說完,自己跑去院子裏找阿丟了。她蹲在阿丟身邊,一遍遍地撫摸著它的背。


    張嬸兒給秦媽使了個眼色,拉著她一起進廚房裏洗碗去了。


    “你看大雙那魂不守舍的樣兒,上次她這樣的時候,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的。”秦媽小聲說。


    “她以前也這樣過?啥時候?”張嬸兒關心地問。


    “上回是她自己親媽死了的時候……”秦媽說完,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太吉利,於是又趕緊改了口,“就是她知道自己親媽沒了的時候,也是這樣,大半夜的跑到院子裏,蹲在阿丟旁邊,一待就是好久……”


    “大雙這孩子,我來了這麽久,我也看出來了,她是臉冷心熱!今天花兒做手術,她擔心得飯都吃不下了。也不知道那邊現在怎麽樣了,唉……”張嬸兒搖了搖頭,“這老天爺也是,我這老不死的都好得很,怎麽讓花兒得了這樣的病……”


    “等再晚一些,咱們讓大雙去街上打個長途電話,問問看花兒那手術做得怎麽樣。我這心裏啊,也是跟貓抓的似的,不踏實啊……”秦媽把洗好的盤子扣過來,瀝幹水,又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等花兒這次回來啊,咱們倆給她多做點兒好吃的,多燉點兒湯,給她好好補補身子。”張嬸兒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放心不下花兒。


    “阿丟,你說,我媽她會好起來嗎?”大雙摸著阿丟的頭,心裏莫名地慌亂。


    阿丟抬頭看著大雙,安安靜靜地不吭聲,隻注視著她的眼睛。


    “你看著我做什麽?我問你呢。”大雙又說。


    阿丟還是沒有什麽反應,依舊同情地看著大雙。


    大雙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趕緊站了起來。“傻狗!你自己玩兒去吧!”說完,便一路跑回了自己屋裏。


    大雙坐在床邊發呆,心裏想著要不是不放心家裏,她早就去醫院守著花兒了。她越想越著急,從豆豆留下的一堆書裏翻出了一本,躺在床上努力看著。大雙翻了一頁又一頁,越翻心越亂,怎麽也看不進去,那些文字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是進不了大雙的腦袋裏,大雙索性把書蓋在了自己臉上,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狗子靠在椅子上,兩眼無神地盯著手術指示燈,那燈一直穩穩地亮著,毫無變化。等的時間越久,狗子心裏就越著急,就怕萬一有什麽不測。“豆豆,你說你媽咋還不出來啊?”狗子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手術室門口來來回回地走著,不知道走了多少圈。


    “爸,你別著急,時間久這很正常,這可是大手術,要開顱的。光是打麻醉和術後觀察都要很久了,所以你別著急。目前看,媽肯定沒事兒的,不然不可能一直沒動靜,這是好事兒!”豆豆自己心裏也焦急萬分,但為了寬慰狗子,也隻好硬著頭皮這麽說。


    “對,你說得對!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狗子停下了腳步,他站在手術室正門口,努力地透過門縫往裏看,想打探下裏麵有沒有什麽動靜。


    手術指示燈突然滅了,狗子和豆豆一下子衝到了手術室門邊,準備迎接花兒出來。


    可出來的隻有一個人,這情況這可把狗子和豆豆都給嚇壞了!“醫生!醫生!我老婆她怎麽樣?”狗子激動地抓住那人問。


    “爸,你冷靜一點,先聽人家好好說。”豆豆趕緊拉了狗子一把。


    “你們是花兒的家屬嗎?”那人問。


    狗子使勁兒地點了點頭,“是的是的!她人怎麽樣了?”


    “我就是出來給你們報平安的,手術還算成功,病人還要一會兒才能出來,你們踏實等著就好了。”那人說完,又迅速關上門進去了。


    “哎呀!謝謝!謝謝你們!謝謝醫生!可算是有救了!老天有眼啊!”狗子激動地叫了起來,他握著豆豆的手激動不已,豆豆也早已眼泛淚花,喜極而泣。周圍的病人家屬都投來了羨慕的眼光,但那眼光背後,仍然是對自己家人無盡的擔憂和焦急。


    “我就說我媽一定會沒事的!太好了!爸!這下晚上你可得多吃點兒了!”豆豆興奮極了,此刻她忽然覺得生活裏什麽難事都不是事兒了,她已經很知足了。


    沒等多久,花兒被那幾個護士又給推了出來,可這次花兒還沒有醒,麻醉劑讓她睡得很沉。狗子心疼地一路緊緊跟著,他看花兒頭上纏著紗布,還滲出了斑斑血跡。他知道,花兒這回是受了大罪了。


    回病房以後,護士仔細交代了些如何照顧的細節,狗子像個學生一樣,乖乖地聽著、記著。豆豆在一旁默默看著,心裏覺得很暖。豆豆想著,要是自己以後也能找到這樣一個人,他愛自己,對自己好,不管自己怎麽樣,也能做到不離不棄,那這輩子應該也沒有什麽值得遺憾的事情了。


    生命的本質是什麽?豆豆想了很久,最終覺得,生命的本質,就是找到相愛的人,無論處於什麽環境,無論遇到什麽事兒,都能努力過好生命裏的每一天。


    “豆豆,你回去吧,你媽她現在很穩定,而且,這裏還有護士呢。你趕緊回去休息,從明天開始,你該上課還是要回去上課,有空的時候,再來看看你媽就行了。”狗子一邊說,一邊把幾把椅子碼在花兒的病床邊,準備晚上自己湊合著休息一下。


    “沒事兒,爸,你一個人哪兒行啊,你這身子又不是鐵打的!我在這兒,多少也能幫幫你啊。”豆豆不願意回去,她不放心,也不忍心。


    “你這孩子!你看看,這兒還有你待的地方嗎?走吧走吧,剛才護士來的時候都說了,這病房裏啊,不要留太多人,否則會影響病人休息的。再說了,這裏還有其他病人家屬呢,不方便。聽爸的,趕緊回去吧!對了,大雙還說會打電話來問問情況的,你回宿舍等著電話,給家裏報個平安。”狗子對豆豆擺了擺手,自己也躺下了。


    “那……那我先回去等電話,明天我再過來。”豆豆隻好答應了。


    “走吧走吧。”狗子看著豆豆笑了笑。


    豆豆不放心,又跑去花兒身邊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額頭。


    “咋的,你還不放心你爹啊!”狗子開著玩笑說:“快走!”


    豆豆被狗子逗笑了,她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走出了醫院。


    不知不覺的,天已經全黑了。豆豆坐在三輪車上,終於放下了一身的疲憊。她看著眼前蹬著三輪車的老師傅的背影,老師傅在上坡時站起身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奮力踩著,讓人覺得生活著實很不易。可那老師傅卻好像很開心,他一路乘著月光,哼著小曲兒,時不時地還吆喝兩聲,這讓豆豆覺得黑夜也並不可怕,總是有人在守護著的。


    夜黑不黑?夜必然是黑的,但月亮會一直在,路也會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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