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維利憋回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喃喃道:“你真是最不敬神明的信徒。”


    羨魚拿下遮住視線的帽子,刻意放慢語速:


    “那怎麽辦呢?神明難道要忽略信徒的祈願嗎?”


    阿基維利麵露悲色。


    摯友當然知道這對祂而言,是何等的殘忍。


    他們相識幾千年,是彼此信任的摯友,也是與祂共赴奇旅的同伴。


    隻是……對方能信的,隻有阿基維利了。


    “怎麽會呢?雖然你不敬神明,是最差勁的信徒——”


    “可我是最好的神明啊。”


    阿基維利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


    “我對信徒,有求必應。”


    所以,哪怕是讓神明見證信徒的死亡,祂也會照做的。


    阿基維利低下頭,等祂再次抬起頭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星神樂嗬嗬地說:“既然如此,我們做點有意思的事情吧?”


    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裏,羨魚並不介意滿足阿基維利的願望,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好啊,我們做些什麽呢?”


    阿基維利興致勃勃地拿起通訊設備,展示出祂在星網論壇看到的帖子。


    “你看,我們去露營怎麽樣?”


    祂照著帖子念了下去。


    “徹夜談心,完整地看一次日出和日落,看鯨魚,做一回誌願者……這個就算了。”


    阿基維利語調輕快地、細數著接下來要做的事,祂狀似回想,又說:


    “還記得我們上次錯過的極光嗎?這一次,我們剛好避開極晝和雨季,肯定能追到極光的——”


    羨魚思索片刻,說:“到時候,就在營地裏徹夜長談,等待極光。”


    阿基維利點頭如搗蒜,祂張望四周,不遠處有一輛逐漸減速、即將停靠在車站旁的巴士。


    星神眼睛一亮,抬手攬住羨魚的肩膀,一路小跑過去。


    祂語氣雀躍:“在此之前,先做其他的事吧。”


    “例如,隨便找一輛巴士,坐到終點站,或者中途隨便換乘到其他線路——”


    一神一人仔細翻看帖子,在備忘錄寫了幾十條代辦事項,和十幾個目的地,最終踏上了旅程。


    借助星神的力量,他們頻繁地更換地點。


    隻是星海太大了,部分星球有著獨有的時間算法,再加上抵達的目的地各不相同,有時他們前腳在某個星球看完了日落,後腳又趕上了其他星球的日出。


    一時間,一神一人也分不清日期了,轉而依靠天上的日月來推測時間。


    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在備忘錄上劃掉一個又一個目的地,最終隻剩下了一處地點。


    那是星球的極點,世界的盡頭,它被冰川覆蓋,但同時又有上百座火山,其獨特的美景吸引了不少其他國家和其他星球的旅客,他們一般會在當地找上一位領隊,與來自星海各處的旅客一同追逐極光。


    一神一人來到此地,也算是故地重遊。


    他們原本不需要跟隨領隊,但阿基維利仍舊不肯死心。


    萬一呢?萬一摯友能在某個瞬間放棄呢?萬一對同行的某個人一見鍾情了呢?


    見阿基維利執意要找領隊,羨魚沒說什麽。


    一神一人在等待夜晚降臨的時間裏,來到租車行,租了一輛雪地車,在森林裏橫衝直撞,直至車前突然竄出一隻馴鹿,阿基維利下意識猛打方向盤,直接朝著一旁的巨石撞了過去。


    羨魚輕車熟路地拖拽著阿基維利,在發生碰撞之前,和星神跳下了車。


    阿基維利神色訕訕。


    羨魚十分嫻熟地安慰星神:


    “還好啦,有進步,至少這次隻是石頭,不是體育場館。”


    阿基維利忍不住吐槽:“……不要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啊!”


    羨魚笑笑,轉而查看雪地車的受損情況。


    星神駕駛的雪地車毫發無損,隻是巨石表麵出現了裂痕。


    星神特意探查了一番,確定巨石不會開裂、傷到其他人後,這才鬆了口氣。


    他們原路返回營地,等了又等,總算等到了日落。


    星神輕咳一聲,正式開始談話。


    羨魚安靜聽著,看著阿基維利。


    他與星神不同,他更習慣獨處,社交於他而言是耗費心神的活動。


    而阿基維利與羨魚恰好相反,星神很難能耐得住性子、獨自待在房間裏,絕大多數時間祂都會出現在列車的各個車廂,與無名客或帕姆閑聊。


    在羨魚與阿基維利同行前,他就發現了這一點。


    對方能將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說得妙趣橫生,哪怕是旅途中遇到困難,祂也仍樂嗬嗬地接受一切。


    原住民指錯路?沒關係,我們又看到了不同的美景。


    不慎品嚐到了當地最難吃的美食?沒關係,可以帶上給列車上的無名客。


    好似萬事萬物都有利於祂。


    這種情緒穩定、不掃興的旅伴……真是太難找了。


    羨魚看著阿基維利,問:“你與無名客分別時,會難過嗎?”


    前腳與星神共同舉杯、放言旅行一輩子的無名客,後腳就有可能離開列車、留在了某個星球之上。


    那麽,與無數人告別的星神呢?當阿基維利目睹離別時,會難過嗎?


    阿基維利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會哦,我會掉眼淚。”


    聞言,羨魚麵色凝固一瞬。


    阿基維利見狀,話鋒一轉:


    “星神一哭,整個仙舟都會下雨!”


    羨魚忍俊不禁:“騙人。”


    阿基維利心知對方的言外之意。


    無非是怕自己太難過。


    星神聳了聳肩,故作輕鬆道:“我不會哭,但我會很難過。”


    “摯友,我一開始就知道,隻要相遇,就會有分別的那一天,就像是有日出就會有日落一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祂目光灼灼,與羨魚對視。


    “但是沒關係哦,於星神而言,離別和死亡從不是終點。”


    “我會記得每一個人,哪怕是時隔百年、千年,也還是會記得。”


    “隻要我還記得,那我的友人們,會永遠活在我的記憶中。”


    阿基維利的雙眼變得很亮,祂避開羨魚的視線,抬頭看向天空。


    這時,眾人發出陣陣驚呼。


    羨魚抬頭,頭頂正是他們等待已久的極光。


    他下意識想要掏出玉兆拍照,卻摸了個空。


    為了擺脫觀良的追蹤,他早已把玉兆落在了虛陵。


    那就沒辦法了。


    原本還想著發給華的。


    眾人屏息凝神,注視著眼前的美景。


    也有人單膝下跪,在絢麗又神秘的夜空下向愛人求婚,他們緊緊相擁,親吻彼此。


    人們紛紛投以善意的目光,用各式各樣的語言送上祝福。


    羨魚收回視線,繼續看向天空。


    阿基維利突然站起身,抬腿站在了椅子上。


    祂高舉雙臂擊掌,等吸引眾人視線後,祂蹲下身,猛地拽住摯友的後領,硬生生把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提起來。


    阿基維利清了清嗓子,朝著眾人喊道:


    “今天,是我最好的朋友,埃裏克的生日——”


    羨魚:“……”


    阿基維利,你究竟在幹什麽啊?!


    眾人打趣地、帶著調侃意味的眼神,讓他身形僵硬,表情徹底失控。


    阿基維利心想,摯友可從來沒露出過這種尷尬又震驚的表情……要是拍下來,恐怕能拍出不少錢吧?


    祂一手揪著摯友的後領,另一隻手扯住對方肩膀處的衣服。


    阿基維利不肯放鬆手上的力道,羨魚隻得被迫站起身來。


    星神享受著眾人的視線,祂憋著笑,繼續道:


    “能麻煩大家對他說一聲生日快樂嗎?”


    羨魚:“…………”


    幸好他習慣了微笑,也早已形成肌肉記憶。


    羨魚很快控製好了表情,人們發出善意的笑聲,紛紛向他送上生日祝福。


    他一邊微笑著頷首回應,一邊試圖掙脫阿基維利拽著他衣服的手。


    怎料星神力道極大,硬是拽著羨魚站了整整一分鍾。


    阿基維利笑容滿麵,不厭其煩地和每個人對上視線,並開口替羨魚表達謝意,等輪番感謝完所有的人,祂這才依依不舍撒開手。


    羨魚動作迅速,坐了回去。


    他忍無可忍:“……阿基維利,你故意的吧。”


    阿基維利跳下椅子,回以微笑:“嘿嘿,畢竟是你的生日嘛……總要有些儀式感的。”


    祂知道,這是他們最後的目的地。


    之後呢?摯友又會去哪裏呢?


    阿基維利對此心知肚明,但祂仍想再拖一陣。


    摯友回不了仙舟,那麽……回列車吧?至少讓無名客們陪著摯友一起過個生日吧?


    羨魚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時,身後的夜空突然炸開一朵煙花。


    他和阿基維利一同轉身,隻見更多的煙花在夜空中炸開。


    人們議論紛紛,語氣感慨極了。


    “是仙舟的懷恩節。”


    “可不是嘛,真是大手筆啊,仙舟人在這一天,會讓每個附屬星球放半個小時的煙花——”


    “這就意味著,在這一天,從零點開始的二十四個小時裏,在每分每秒裏,星海中至少會有幾十個星球,同時在為仙舟的懷恩節慶祝。”


    阿基維利下意識看向身側人。


    羨魚少見地愣了神,很快,他收回視線,麵不改色地說:


    “生日就不必過了,阿基維利,你能陪我回列車拿一樣東西嗎?”


    阿基維利猛地點頭,借助力量,回到了列車上。


    一神一人剛好和帕姆打了個照麵。


    列車長怒火中燒。


    祂被羨魚誆騙著、簽下股權轉讓協議,沒等祂發火,對方轉頭就和阿基維利跑出去了!


    帕姆一叉腰,站在他們麵前,勢必要讓這兩個無名客給出說法。


    再不解釋的話,這兩個家夥就要被祂帕姆排進「最糟糕的無名客」的排行榜裏了!


    阿基維利麵露歉意,“抱歉,帕姆——”


    星神隻撂下這一句話,便和羨魚朝裏走去。


    回到房間後,羨魚從衣櫃中拿出放置著中子槍的槍套背帶,塞進阿基維利手中。


    “阿基維利,不要用這把槍。”


    “我和……我的下屬約定過,不會再用這把槍剝奪任何人的性命。”


    阿基維利沉默著、把槍套背帶綁在自己身上。


    祂整理好上衣,輕聲道:“到時候,我會帶你回仙舟的。”


    羨魚一時間沉默了。


    他該怎麽告訴阿基維利,他不想回到仙舟呢?


    可這對星神來說,未免太殘忍了吧?


    羨魚換位思考,如果是阿哈隕落,他不會在乎,但如果是阿基維利,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把對方帶回來。


    不、準確來說,阿基維利不會死。


    羨魚會把「天生牙」留給祂。


    不去找「虛數之樹」了,還是坐著殲星艦去撞「亞空間晶壁」吧。


    那麽,自己該告訴星神這把刀的使用方法嗎?


    羨魚忍不住遲疑。


    如果浮黎知道了……如果他失敗了,沒能終止輪回,豈不是暴露了自己的殺手鐧?這可不符合他的作風。


    羨魚想了想,說:“抱歉……我反悔了。”


    阿基維利眼睛一亮。


    “那……我們一起去羅浮?肯定能趕得上那孩子的成人禮!”


    羨魚把手伸向阿基維利的脖頸,按壓住對方的頸動脈。


    阿基維利迷茫地眨了眨眼。


    “你這是做什麽?”


    羨魚繼續施力,體貼地補充道:


    “放輕鬆,阿基維利,你隻會睡上一會兒,這不會對你的身體產生任何負麵影響。”


    很快,阿基維利閉上了眼睛。


    羨魚打開係統背包,拿出那張寫滿了暗示的紙,盡數撕碎。


    接著,他拿出「天生牙」和「神之心」。


    前者留給阿基維利,後者與對方簽訂契約,讓星神永遠都不要探究「虛數之樹」。


    最後,羨魚開始著手關閉係統。


    沒等他徹底關閉係統,阿基維利悠悠轉醒。


    羨魚愣了愣。


    阿基維利蘇醒的時間,比他預估得要早。


    該說不愧是星神的本體嗎?


    阿基維利不可置信:“摯友,你剛剛是想做什麽啊?!”


    羨魚麵露歉意,上前幾步。


    阿基維利捂住脖子,防備地後撤幾步。


    羨魚環顧四周,看到了衣櫃,他拿出裏麵備用的槍套背帶,用刀割斷多餘的部分,很快有了一條能夠捆綁星神的皮繩?皮帶?


    阿基維利一臉崩潰:“摯友,你有事直接說啊!”


    星神動作敏捷,在房間各處閃躲著。


    羨魚歎了口氣,一手拿刀,一手拿著不知該如何描述的皮質用品。


    一神一人正僵持著,突然,第三個人出現在了房間裏。


    “找了好久,總算找到你了——”


    灰發少女一邊抱怨著,一邊朝他們看去。


    等她看清宛如凶案現場的情景後,忍不住發問:“……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羨魚和阿基維利異口同聲道:“不,你來得正是時候。”


    灰發少女聽後,上前幾步,接過羨魚手中的皮繩,動作迅速地把試圖反抗的星神綁了起來。


    少女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神之心」上。


    “看來,它們派上用場了。”


    “如果他們知道這件事,會很開心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在星鐵,但是p社活閻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鍾一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鍾一酌並收藏人在星鐵,但是p社活閻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