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


    西苑。


    “老頭?”


    才回到西苑,遠遠看到陸父坐在小院涼亭的身影,陸時晏怔愣一瞬,快步上前。


    “你怎麽來啦~?”


    陸父眼皮直跳,‘碰’地放下茶杯,不悅哼了聲,“怎麽,我是你爹,這是陸府,我還不能來了?”


    陸時晏:“…咳。”略顯心虛摸摸鼻子,趕緊甩鍋,“呐呐呐,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這個意思。”


    陸父嗬嗬,白他一眼,“你是沒說,你是就差寫在臉上。”


    “別以為你嫁了人,我就管不了你。”


    真有這麽明顯?


    被戳穿的陸時晏眼睛一轉,笑嘻嘻湊上前,狗腿似的給陸父又是斟茶又是捏肩。


    半真半假調侃道,“老頭,你來該不會是想關心我吧?”


    本以為會得到陸父的矢口反駁,不料陸父動作一頓,放下茶杯,輕歎一聲,變了語氣不放心問,“今日進宮,陛下可有為難你?”


    陸時晏眸底笑意愈發濃重,“沒有。”


    “有妻主陪我,老頭您就放心吧。”


    “再說了,誰不知道我娘親是當朝丞相,陛下就算看在娘親的麵上,也不敢為難我。”才怪。


    聞此,陸父還是微不可察鬆了口氣。


    “沒有就好,今兒一大早雙財跑到主院嚷嚷,非說你是被宮裏的人帶走受罰。”


    “你若再不回來,怕是你娘都要進宮為你討饒去了。”


    陸時晏汗顏:“……”合著他說他進宮一趟,結果雙財扭頭告訴別人他進宮領罰去了?


    盛千意有事耽擱了些,父子二人說話間,她帶著寧安出現在西苑。


    見陸父也在,盛千意稍作猶豫後,走上前,喚:“…爹。”


    陸父表情驟然僵住:“!”剛端起的茶杯抖了抖,茶水跟著灑了不少。


    眼看著茶杯跌落,盛千意手一抬接住杯子,親自給他新添了茶,遞給他,“爹,喝茶。”


    陸父震驚:“?!!”喊誰?他?


    壞了,他是應還是不應…?


    陸父盯著麵前遞來的杯子遲疑兩秒,咬咬牙接過。


    不管了!小晏都嫁給她了,一聲爹罷了,他應的起!


    思及此,陸父毫不客氣抿了口茶,想了想,又從身上翻出幾張銀票,“陸府沒別的,也就銀子多。”


    “你若是缺銀子,直接派人去庫房支。”


    這財大氣粗的語氣,父子倆倒是如出一轍。


    約莫是想起玉石坊初見,盛千意輕笑出聲,接過銀票,道了句謝。


    陸父來西苑,本就是擔心陸時晏的安危,眼下見他無恙,盛千意也陪在身側,陸父識趣尋了個理由離開,給二人騰出空間。


    周圍下人不知何時退下,涼亭內獨餘下二人。


    盛千意眼神意味不明,停了兩秒出言喚他,“夫郎。”


    陸時晏手撐著下巴,歪頭看她,“嗯?”


    迎上他的眸光,盛千意指腹微微蜷縮,拂過袖中熟悉又陌生的觸感後,突然牽起他的手,道。


    “這是盛家祖傳玉鐲,送給你。”


    說話間,生怕遭他拒絕,盛千意動作迅速。


    速度快到他連鐲子長什麽樣都沒來及看清,再低頭,鐲子已然被戴在他的手腕。


    陸時晏眨眨眼:“?”意意這是……害羞啦~?qaq


    少年手腕皓白,血紅玉鐲的襯托下,顯得愈發白皙。


    反倒是手腕處的一抹紅痕,緊挨著玉鐲,襯的那抹紅痕格外清晰。


    那紅痕,是她做的。


    盛千意眸色暗了暗,昨晚的荒唐事又一次浮現眼前,她斂眸幾瞬,強迫自己收回目光。


    想,昨夜,他討饒了…吧?


    “祖傳的?”陸時晏神情詫異,作勢便要將玉鐲摘下。


    誰曾想,這玉鐲大小合適,戴上去容易摘下來反倒有些費力。


    察覺到他意欲摘下,盛千意及時阻攔,語氣生硬,“送你的,不許摘。”


    話音落下,她意識到語氣不對,又嚐試補了句,“父親叮囑過,這鐲子,待成婚後送予夫郎。”


    陸時晏:“真給我啦?”


    盛千意:“你我既已成婚,如今這鐲子本就是你的。”


    聽著她蹩腳的解釋,陸時晏唇角忍不住彎了彎,指腹撫過腕上的玉鐲,微微側身靠近她,低低的嗓音染著笑意,問。


    “那~它是不是很貴?”


    盛千意動作停了半拍,神色如常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小玩意,不值錢。”


    陸時晏狐疑的目光落下,“尊嘟?”


    “嗯。”盛千意麵不改色,“抵不過你那能買半京都的嫁妝。”


    陸時晏臉一紅:“qaq”咳。


    都能跟他嫁妝相提並論了,還不算貴嘛!


    見他久久不語,大抵是怕他胡亂猜想,盛千意眼眸漆黑,直直看向他,強調道。


    “收了我的鐲子,晏晏……”你跑不掉了。


    後半句,怕嚇到他,盛千意抿著唇,變了話鋒,揚唇懶懶提醒道,“你就是我的人了。”


    陸時晏怔愣一瞬:“?”


    少年眼睫顫了顫,再一次湊近了些,腦袋稍稍一偏,呆呆看向她,“可,我本來就是你的人呀~?”


    盛千意心下驀然一跳,搭在石桌上的指尖微顫:“…!”這小子!


    眼中掠過一抹暗光,她抬眸看了眼晴空萬裏的天,生平第一次起了白日宣淫的心思。


    她沒接話,少年可憐兮兮勾著她的手指,紅著眼眶,執拗追著答案,“意意,難道你想睡了我,不負責嗎tat”


    盛千意:“!”呼吸一重,望向他時,眼裏情緒慢慢變濃,眸中帶著說不出的意味。


    眸光不自覺停在他殷紅的唇,不由感到一陣燥熱。


    唇角的傷,是她咬的。


    想親。


    漸顯荒唐的念頭愈來愈多,為數不多的理智逐漸消散,盛千意眉頭緊蹙,唇線也抿得很直。


    矢口否認,“…我沒有不負責。”


    略顯慌張起身間,無意打翻了手邊茶盞,溫熱的茶水爭相迸濺,衣擺濕了大半。


    不對,他們昨日成婚,何來不負責一說。


    盛千意舌尖抵了下後牙,輕笑出聲。


    她真是栽了,燕皇說的是,她對他——一見鍾情。


    陸時晏麵色變了變,“你衣服濕了,先回房間換衣服。”


    “好。”


    想通之後,盛千意應的爽快,牽起他的手,十指緊扣,舉止親昵,“你陪我。”


    陸時晏絲毫沒察覺到‘危險’來臨,應的爽快,“陪你陪你。”


    二人離開涼亭,進了房間,房門關上的瞬間,某人藏匿的心思盡顯無疑。


    “晏晏。”


    炙熱的吻隨之落下,拉著他跌入床榻,欺身而上,眸底欲色難掩,“昨夜,你還欠了我三次。”


    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他回過神來,手腕再一次被熟悉的絲帕所係。


    陸時晏難得舌頭打結,“可,可這青天白日……”


    盛千意輕聲哂笑,遞來的視線耐人尋味,“無礙,天亮看的更清楚。”


    陸時晏震驚:“…!”啊啊啊!


    盛千意!她在說什麽!


    “別,別脫,留點……”


    “唔~!”


    製止的話戛然而止,在她身下,稍稍觸碰就使得他敏感的要命,不稍片刻,潰不成軍。


    少年下巴微揚,唇齒間溢出細碎呻吟。


    窗外桃枝顫了顫,枝間不知何時停了兩隻喜鵲,親昵蹭了蹭腦袋。


    …


    二人離開後,涼亭處多了兩道身影。


    寧言搭著寧安的肩,連連搖頭歎息,一副恨鐵不成鋼,卻也隻敢拉著寧安小聲嘟囔。


    “寧安,你聽到了嗎,主子竟然說鐲子不值錢——”


    寧言心底小人痛哭,“哪裏不值錢,分明是十座城池也不換!”


    話還沒說完,被寧安捂著嘴利索拖了下去,還挨了記眼刀。


    被迫‘退場’的寧言慘兮兮,她沒說錯嗚嗚嗚。


    想當初鄰國曾開出十座城池的高價,主子也沒同意換。


    結果到了陸小公子這兒,反倒成了小玩意嗚嗚嗚。


    大婚當日,她還不知死活的跟寧安打賭,主子對陸小公子究竟是不是真心。


    而眼下,主子連皇太君的鐲子都舍得送給小公子,看來日後,她跟寧安真要改口了。


    就是可憐她的五百兩——


    …


    永昌侯府。


    自打那日陸府婚宴散場後,謝涵在府上足足躲了十日不敢出門,生怕被陸時晏發覺那晚是他跟燕承澤下的藥。


    連陸府的消息,他都沒敢命人打探,以此逃避下藥一事。


    府上下人前來通報時,謝涵坐在池邊,手中魚食早就被他喂了七七八八。


    “謝涵哥!”


    不算陌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謝涵回頭看了眼來人,收回目光。


    語氣不耐,“你來做什麽。”


    杜文州麵上笑意一僵,下意識絞著手指,腆著臉走上前,道。


    “謝涵哥,自從上次陸時晏出嫁後,你我許久未見了。”


    “嗯,是挺久了。”謝涵眼都不抬,敷衍道。


    杜文州握緊拳頭心下對他蔑視的態度恨得要命,又顧忌他的身份,次次都忍了下來。


    可這次……他不想忍了。


    杜文州四下看了看,這池邊除去他與謝涵外,也就隻有相隔甚遠的路口處有人守著。


    他聲音壓的極低,語氣又透露出明顯的急切,生怕被人發現,急匆匆道,“謝涵哥,那晚,你和承澤哥的事,我看到了。”


    謝涵錯愕抬首:“?”


    從杜文州今日入府後,謝涵終於舍得移開目光,第二次看向他。


    他蹙眉瞪了他眼杜文州,神情有些飄忽,矢口反駁,“你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那晚我跟燕承澤一塊去陸府吃席,半個京都的人都看到了。”


    “你看到就看到,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謝涵抓了把魚食,一股腦的全撒了出去。


    貪吃的魚兒爭相躍出水麵,貪婪爭搶著魚食。


    本是他尋來逗趣的魚,謝涵見此,無端覺得心煩要命。


    杜文州靜靜看了他兩秒,麵上忽地勾起抹笑,“可是謝涵哥,我不隻看到你們在陸府吃席。”


    “還看到你們……去了陸府後院。”


    “當時天黑,看的不夠真切,謝涵哥,你們去的是陸小公子的院子吧?”


    杜文州刻意放輕了聲音,提到陸小公子的瞬間,惹得謝涵神色驟然一變,臉色發白。


    他低著頭,繼續悶頭喂著魚食,反駁的話到了嘴邊,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本來玉石坊的事,他就被娘親耳提麵命訓斥多次,甚至還被罰跪祠堂三天三夜。


    若是下藥一事也被娘親知曉……


    完了,他豈不是小命危矣!


    單單隻是想一想,謝涵隻覺得脊背竄過一抹涼意。


    頓時,他麵色一沉,眯著眼看向杜文州,陰惻惻道,“你威脅我?”


    杜文州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壓下心底陡然升起的那抹懼意。


    矢口否認,“怎麽會呢謝涵哥。”


    “此事我隻同你一人說起,如何算的上威脅。”說這話時,杜文州習慣性帶上幾分討好。


    他隻不過是想能夠借此機會,同永昌侯府的小公子再次攀上關係罷了。


    謝涵冷哼,慌亂的心情無端安定了幾分,“哼,諒你也不敢。”


    “隻要你是真心為我著想,好處自然少了你。”


    “此外。”他壓低聲音,暗含警告,“此事,你知我知,不許被第三個人知曉。”


    “呦。”


    杜文州還未來及接話,身後,陡然響起道打趣的聲音。


    “幾天不見,謝涵,究竟是什麽事還非得隻能讓你二人知曉。”


    來人快步走來,自顧自尋了個位置坐下,接過謝涵手中的魚食,多嘴問了句。


    “你們倆背著我在打什麽啞謎,說來聽聽。”


    謝涵冷嗤一聲,“不是什麽好事,你真想知道?”


    不是好事?那算了。


    燕承澤稍作遲疑,頓時歇了心思岔開話題,“說來自打陸時晏成親後,咱們得有好一陣子沒見過他了吧?”


    “見他做什麽。”謝涵翻了個白眼,“堂堂陸府小公子,最後卻隻能嫁給個短命質子。”


    話說一半,謝涵扯著嘴角忍不住譏諷道,“怕是連他陸時晏自己,都覺得沒臉出來見人了吧。”


    燕承澤被他勾的起了興趣,“誒,謝涵,正巧今晚有個燈會,不如我們去陸府邀他一起參加?”


    “邀請他做什麽。”


    “要去你去,我不去。”謝涵微微皺眉,毫不遲疑拒絕。


    “此言差矣。”


    燕承澤眼睛一轉,意味深長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陸時晏嫁給那個短命質子後,如今過的有多‘淒慘?’”


    謝涵:“?”他想!


    二人相視一眼,掠過杜文州,麵上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被忽視在外的杜文州:“!”連插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心底剛埋下的嫉恨種子,緩緩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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