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元善四十多歲才續弦,當時他對自己第二任妻子的要求,便是體格健壯。


    桑錢氏是幹農活的一把好手,身高達到一米六五,力氣很大,這才會被選中。


    因著這些年養尊處優不缺吃喝,她雖然年近六十,但體力依舊很好。


    桑景雲學著原主年幼時的模樣,撲在桑錢氏懷裏哭:“奶奶,我聽人說,抽大煙會壞了腦子,讓人變成瘋子。爹他現在這樣子,若是再放出去,也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麽事情來!”


    哭完,桑景雲又說了一些抽大煙的人賣兒賣女的事情,給桑錢氏洗腦。


    這個時代跟後世不同。


    後世,托國家的福,毒品被禁止,販毒是死罪,普通人不至於受害。


    但在這個時代,大煙堂而皇之地在店鋪裏出售,在街上,甚至能看到相關廣告。


    列強靠著大煙從他們國家攫取了無數財富,而他們國家,有無數人因為大煙傾家蕩產,家破人亡,自己的身體也壞了。


    桑學文其實是先抽上大煙,之後才沉迷賭博的,桑景雲覺得他賭那麽大,應該也跟大煙有關。


    這東西,當真害人不淺,偏這時候,許多有名望的人,聚在一起幹的事情,竟是一道抽大煙。


    此時的上海,被大煙害慘的人數不勝數。


    桑學文抽上大煙之後,原主特地打聽過相關事情,桑景雲這時,也就能舉出許多例子。


    比如有人煙癮上頭,為了搶錢砍死父母,又有人為了抽大煙賣掉妻子,還有人為了抽大煙在路上見人就跪……


    “奶奶,爺爺已經被爹氣死,死前還念叨著要打斷爹的腿,我們可不能再讓爹去抽大煙了。”桑景雲又道。


    桑錢氏紅著眼睛歎氣:“你爺爺以前,太縱著你爹了!”


    桑景雲深以為然。


    若是桑元善早些管束桑學文,情況不一定會如此糟糕,可惜桑元善疼孩子,狠不下心。


    相比之下,桑錢氏反而嚴厲一些,不過也沒好到哪裏去。


    桑景雲見已經說動桑錢氏,就開始跟桑錢氏說桑學文的管束方法。


    清末民初,世道是有些亂的,城裏還好,城外有很多強盜土匪。


    因而此時有點錢的人家,蓋房子都會將圍牆蓋得極高,還很注重防盜。


    他們這房子便是如此。


    隻要桑錢氏看好大門,桑學文是沒本事出去的,若是桑錢氏不在家,也可將桑學文鎖在屋內。


    他們這房子為了防盜,樓下的兩間屋是沒有窗戶的,采光靠朝南的大門。


    其中一間屋被分隔成兩間,南邊那間有朝南大門的,是桑錢氏住著,桑學文和陸盈,住的是北麵那間。


    那屋隻有一扇通往堂屋的門,連個窗子都沒有,把桑學文關在裏麵,上個鎖,他肯定不出來。


    桑景雲又道:“奶奶,你以後對著爹,一定要凶一些,再多讓他幹活,他往日裏,就是太閑了,才會惹出事來,害死了爺爺。”


    桑錢氏早年過得苦,嫁給桑元善之後,方才過上好日子。


    桑元善雖比桑錢氏大了二十歲,但長相英俊還有本事,人也和善,幼年喪父的桑錢氏,對自己的丈夫,是極喜歡的。


    夫妻相伴三十多年,在桑錢氏心中,最重要的人,便是桑元善。


    之前忙著桑元善的喪事,桑錢氏沒空去想其他,但此時聽孫女幾次三番說起兒子氣死丈夫一事,對兒子便有了怨念。


    若是兒子不曾將家業輸光,即便綢緞鋪開不下去,他們也能靠收租度日,她丈夫此時,怕是還活得好好的。


    這人多有本事,偏偏老來淒涼,死前數月,連口肉都吃不上,還幾次三番受辱,死後,喪事更是簡陋。


    桑錢氏抹去眼淚,不免恨上了兒子。


    桑景雲見狀,又跟自己奶奶說了些話,說有人被嚴格管束後,戒了大煙,改邪歸正了。


    桑錢氏心裏一動,忙問桑景雲要如何管束,桑景雲就給支了一些招。


    兩人聊了很久,聽到陸盈喊他們吃飯,方才出去。


    桑景雲一出去,便看到了兩個弟弟。


    她這身體的原主像陸盈,身材並不高大,即便沒怎麽缺過營養,個子也不高,此時不到一米六,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長。


    桑景英卻不同,這個十三周歲的少年比桑景雲還要高上五六厘米,他還特別瘦,那從短了一截的長衫袖子裏露出來的胳膊比桑景雲的胳膊還細,好似輕輕一折,就能被折斷。


    桑景雲算別人年紀,習慣用周歲,但此時的人,都愛說虛歲,桑景英虛歲十五,在很多人眼裏,已經能擔事了。


    桑元善去世後這幾天,他更是肉眼可見地穩重起來。


    “奶奶,我今日帶著小弟去幫人糊月餅盒子,掙了五個銅板。”桑景英拿出五個銅板,遞給桑錢氏。


    桑錢氏沒接,麵露溫和:“阿英,家裏還有錢,這錢你自己拿著花用吧。”


    桑景雲看了桑錢氏一眼,卻是上前接過那銅板,又對桑景英笑了笑:“阿英,你長大了,都能掙錢了,真好。阿英,我與你說說家裏的情況吧。”


    桑元善和桑錢氏,都把幾個孫輩當孩子,不願將家中情況說清楚。


    但桑景雲並不讚同。


    一味瞞著孩子,對孩子來說不一定是好事,桑家的敗落早有跡象,但原主一無所知,以至於在自家宅子被收走時,她受到了極大打擊。


    如今他們都快吃不上飯了,再在桑景英麵前粉飾太平,又有何意義?


    說來,也就是桑景英是個好的,才願意出去做工補貼家用,桑景雄就不同。


    老三桑景雄才十歲,尚且不懂事,又沒人跟他說家裏情況,這半年,他一會兒鬧著要吃肉,一會兒鬧著要新衣服,著實惹了不少事。


    此時,他就盯著桑景雲手上的銅板不放。


    “景雲……”桑錢氏有些疑惑。


    桑景雲道:“奶奶,家裏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這事總要讓景英知道。”


    “姐?”桑景英一驚。


    桑景雲也不隱瞞,把家裏的情況說了,又道:“景英,明日我們一起去求張四叔,讓他寬限些日子,允我們晚些交房租。之後,我們米粥紅薯摻著吃,應當還能堅持一個月,這一個月裏,我們須得想法子找個工作,賺點銀錢。”


    “家裏就剩這點錢了?”桑景英倒抽一口冷氣。


    他知道家裏應當沒錢了,但不知道已經到了這地步。


    “對!我們還欠了外債,有些人看在爺爺麵上,說是不用我們還了,但我們不能不換,還有些人,怕是過些日子,就要上門要債。”桑景雲道。


    桑錢氏的弟弟一家,便借了二十八元給他們家,現下他們沒來要債,但將來遲早會來。


    桑景英紅著眼眶,一臉堅定:“姐,我一定想法子掙到錢,你放心。”


    “景英,姐姐以後,就靠你了。”桑景雲道。


    她絕不會將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他人身上,必然是要自己去掙錢的。


    但桑景英有這心是好事,她定然要鼓勵。


    桑景雲和桑景英說話間,陸盈又抱著年幼的桑景麗開始垂淚。


    桑錢氏則若有所思。


    桑景雲道:“好了,我們吃飯吧。”


    陸盈曾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但桑家破產搬到此處已有半年,這半年,她洗衣做飯,都已學會。


    今日,她做了一鍋粥,蒸了一碗飯。


    她用蒸熟的米飯換下供桌上的那碗米飯,然後將供桌上的米飯遞給桑錢氏。


    桑錢氏將那在供桌上擺了一天的米飯倒在一個大碗裏,澆上滾燙的熱粥,便吃起來。


    見她動筷子,其他人才一起喝粥。


    粥還算黏稠,菜卻隻蒸熟的,不加一滴油的鹹菜。


    桑景雲折騰一下午,早已餓了,當下吃起來,桑景雄卻嘟噥:“怎麽又喝粥?我不愛喝粥。”


    桑景雲看了他一眼,道:“家裏隻喝得起粥。”


    桑景雄不敢再抱怨,默默吃起來。


    桑景雲瞧見他這模樣,暗暗歎氣。


    桑元善對家中小輩,實在太過寵愛。


    在他去世前,桑景雄嫌棄飯菜不好吃,桑元善便會去附近農家,幫人寫春聯寫福字,亦或者起名字,換雞蛋給桑景雄吃。


    若是家裏有錢也就罷了,現在家裏這情況,可不能再慣著桑景雄。


    桑學文已經被慣壞,若再慣壞一個,日子可要怎麽過?


    大家吃完,還剩了一碗粥,那是給桑學文留的。


    陸盈期期艾艾:“娘,該給學文送飯了……”


    桑景雲聞言接了粥,看向桑錢氏:“奶奶,我們一起去送飯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民國寫小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決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決絕並收藏我在民國寫小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