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喜。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


    李輕舟死的時候,周雲禪正在經曆人生第二喜。


    彼時他已經經曆過人生第一喜。


    少年狀元,金榜題名,得陛下賜婚,娶了他心中念念不忘七年的女人成親。


    這算不算是三喜齊聚,得人生一大幸事呢?


    誰還記得,他曾有個被休棄的青州糟糠妻呢?


    李輕舟苦笑,吐出最後一口心頭血。


    殷紅的鮮血打濕了她手中掉落而下的素白信箋:三日前,李輕涯死於塞北亂墳崗,死狀,五馬分屍。


    信箋掉落在床下的火盆之中,李輕舟心中最後一絲活著的念頭也隨之被燒掉。


    周雲禪終究還是騙了她,她早就該知道的不是麽?


    那個人心狠手辣,踩踏著她李家血路登位,把她利用到淋漓盡致,又怎麽可能會放過輕涯呢?


    可笑她竟然還真的信了周雲禪的鬼話,她以為她乖乖待在寒蟬院,聽從周雲禪的擺布,周雲禪就會保得輕涯的性命。


    可她錯了。


    周雲禪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要放過她們青州李家一條生路,又怎麽會同意饒了輕涯的命呢?


    信中說:


    周雲禪用以她的命為餌,誘得她那個傻弟弟出現。


    那個驚才絕豔的青州少將軍,最終在塞北亂葬崗死於非命。


    五馬分屍,頭顱被長槍挑掛在城牆之上,屍體被鬣狗啃食,連骨頭都未曾剩下一根。


    “輕涯,是阿姐錯了,是阿姐眼瞎,是阿姐錯信周雲禪那個畜牲!”


    “我李家,李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命唯今隻剩我一人!”


    砰!


    李輕舟再也撐不住,直接從榻上摔下來。


    火盆也隨之被一腳踢翻,火舌隨即點燃她的衣衫。


    李輕舟雙目滿是血淚,她盯著身上蔓延而起的大火,仰頭大笑,血淚滿衿。


    李家除了她以外的人已經全部都死絕了。


    父親,哥哥,弟弟,她青州李家上下一百二十條人命通通死了個幹淨。


    也該到她了。


    遙想當年,她李輕舟也曾一襲紅衣烈馬馳聘整個青州。


    然而如今她卻隻能拖著這雙被周雲禪打折的雙腿,整日裏在這寒蟬院之中苟延殘喘,便是她想爬,都爬不出這寒蟬院。


    燭火掉落在床幔之上,火舌直接吐出一丈之高,把她整個人團團的吞噬其中。


    大火彌漫在整個寒蟬院,李輕舟趴在地上感受著那大火灼燒皮肉的疼痛,火燒的越疼她笑的卻越大聲:“哈哈哈!燒吧!燒!一把火燒的幹淨,死的幹淨!”


    “周雲禪,你最好祈禱沒有下輩子。”


    “若有來生,我必把你扒皮拆骨,淩遲萬刀以報我青州李家一百二十一條人命之仇!”


    “哈哈哈!燒!哈哈哈!燒啊!哈哈哈哈哈!”


    她披頭散發仰頭大笑,紅色的衝天火苗襯得她猶如瘋魔一般,


    模模糊糊的火影中,李輕舟好像看到了什麽,枯槁般的手伸向遠方。


    “輕涯,姐姐來找你了。”


    天啟二十三年,當朝狀元周雲禪娶新婦之日,下堂妻李輕舟斃。


    終年二十六歲。


    鳴昆山。


    作為天啟王朝最大的匪寇窩,共有山頭十八座,數萬名匪寇盤踞其中。


    鳴昆山地形複雜難辨,朝廷幾次派人攻打,結果連這群匪寇的窩都沒找到,倒是被這群匪寇偷襲幾次損失了不少人手。


    “把馬給我栓上,取兩壺老酒送到大當家院裏,今天我要和大哥好好喝幾杯!”粗獷的聲音帶著笑,肆意瀟灑的聲音在鳴昆山萬龍寨裏響起。


    “三當家,這是又有什麽喜事了?”牽馬的小廝開口問道。


    “哈哈哈,新得的消息,明天會有青州富家小姐前往青雲山上香,隻要我們截了她,雇主就給這個數!”說罷他抬了抬手比出一個字。


    “一千錢?”小廝撓了撓頭。


    夠寨子裏吃幾天飯的,至於這般高興麽?


    “什麽一千錢!是十萬,十萬錢!”三當家袁豹嘴咧的都快成褲腰了。


    “雇主給了一半定金。隻要把人掠到山寨,就結清尾款。等把人弄上山,回頭再往青州要點贖金,咱們寨子這一年的開銷都綽綽有餘。”他哈哈大笑著,一丟馬鞭,直接往寨子後院走去。


    餘下小廝在那裏垂了垂眉眼暗自嘀咕。


    十萬錢?


    這麽大的手筆?


    究竟是青州哪戶富家小姐和人結了仇,被人算計至此?


    女子入匪窩,一世清白可就全毀了。


    青州,雲都李府。


    “小姐,果然不出您所料,怡園的人真的上了鳴昆山。”婢女宛如一身勁裝,靜靜的站在屏風前。


    九疊雲錦織就的屏風後,雲絲金縷衣上繡著一朵朵木芙蓉,錦衣華服之下,一張絕色容顏躍然而上,眉如遠黛,雙眸如同剪秋,如玉般的皮膚上一張薄唇透著殷紅。


    少女坐在桌幾前,靜靜的畫著一張地圖,上麵重巒疊翠,隻有幾條羊腸小道從中穿插而過。


    如果有心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正是鳴昆山地圖。


    李輕舟嗤笑一聲,抬手把地圖丟進一旁的火盆裏。


    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樣。


    “狼子野心!”李輕舟垂了垂眸。


    上輩子她被人算計,前往青雲山上香時被匪寇擄走,消息傳回青州,她名聲盡毀。


    她被關在萬龍寨裏七天,最後得周雲禪所救,也因此她一顆芳心暗許,對那個少年有了好感。


    後來更是不顧父親阻止,下嫁給了周雲禪。


    父親疼她,即便一時氣惱,卻也在暗中扶持周雲禪一路高升。


    誰能想到周雲禪不過是頭中山狼呢?


    他所愛的人,從不是自己。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算計,圖謀的隻是青州李家的權勢。


    “小姐,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給老爺?”宛如皺眉開口道。


    “怡園那邊敢派人和匪寇勾結,定是要有所圖謀,怕是要對小姐不利,我們應該提前做準備,不能讓她們奸計得逞。”宛如看向屏風後的人,恭敬的開口。


    她是李家家仆,是被李輕舟從人販子手中解救出來的,後來一直跟著李輕舟,一跟就是十二年。


    “怡園?”李輕舟嗤笑。


    最怕燈下黑。


    誰能想到她們李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看似最是溫良和善的表小姐,竟藏著一顆狼子野心呢?


    上輩子,直到李家被滅門,李輕舟才知道原來溫婭憐才是周雲禪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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