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冷笑著走上台,從鬼王手邊抱起一台筆記本電腦,掉轉方向,屏幕對著觀眾席。


    “早就知道大家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行家,所以我預先準備了這個。看你們三個猥猥瑣瑣不敢叫價的樣子,難道蝴蝶山莊莊主、鬼王、司馬三個人的信譽加起來,還值不了三千萬人民幣嗎?看,睜大眼睛看看,這可絕對是好東西!”他在鍵盤上敲了一下,屏幕上立刻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黑白畫麵中,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押解著一群身背竹簍的民夫在崎嶇的山穀中蹣跚而行。山穀的形狀走向,與方純手裏照片上的一模一樣。那些士兵穿的都是二戰時的日軍服裝,手裏的武器也是同時代的最精良裝備。五秒鍾後,鏡頭急速拉近,對準了一個背簍,那裏麵裝的東西想必是體積小、質量大的高密度物體,竹簍底部被壓得變形,竹篾幾乎要散開了。鏡頭停在竹簍上,又過了五秒鍾,隨著一次意外的顛簸,背簍的底徹底垮掉,裏麵的東西沉重地落地。鏡頭一動,又對準了地麵。裸露的山間板岩上,竟然散落著十幾塊半尺長的小磚。拍攝者的攝像機品質非常高,隻經過一秒鍾的對焦,就迅速捕捉到了最清晰的畫麵,那些不是什麽“小磚”,而是貨真價實的“金磚”。


    司馬令畫麵暫停,而後冷笑著介紹:“看,有腦子的地球人都知道,那是金磚。畫麵中共有民夫九十九人,每個人都背著竹簍。如果按每個竹簍放著二十塊金磚算,那將是——各位,這卷錄影帶,直接關係到二戰時滇藏日軍構建的‘黃金堡壘’傳說。有了這條線索,極有可能找到那個地方,找到南太平洋艦隊司令大角岑生的寶藏,成為整個亞洲地區黃金擁有量最多的人。”


    畫麵再次繼續播放,當隊伍處理好跌落金磚的小小意外繼續前行時,兩邊懸崖上突然躥出一群猿猴般矯健輕捷的長發野人來,嘴裏銜著造型奇特的彎刀,攀著枯藤草根滑下,悍勇無比地向士兵和民夫們展開秋風掃落葉般的獵殺。他們的人數至少是那支隊伍的兩倍,所以從出現到結束戰鬥,隻用了二十秒鍾,士兵們幾乎沒有機會開槍,便倒在貼身格殺之中。之後,野人們聚集在一起,向著隊伍來的方向跪倒,雙手上舉,渾身篩糠一樣哆嗦著,應該是在舉行某種祈禱儀式。大約一分鍾後,野人們圍住屍體,大肆切割分食,如一群圍獵成功後的野狼,享受著血腥的美餐。


    第三章 黃金堡壘,端倪初現。月圓之夜,血咒凶猛


    那些雖然是黑白畫麵,但仍給葉天帶來了胃裏極不舒服的感覺。


    視頻至此告一段落,畫麵定格於人吃人的恐怖一幕,前後共兩分半鍾。


    “蛇形峽穀、野人屠殺者、大角岑生、黃金堡壘……三千萬?想都不要想。”司馬向沙特大亨擠了擠眼睛,揶揄地冷笑起來。


    “開價吧。”大亨聳聳肩膀,用雪茄指向司馬。


    司馬叉開右手五指,向台下晃了晃,代表的是“五千萬”這一恐怖數字。


    “每個研究曆史的人都知道,大角岑生是二戰時日本在中日交戰陣亡名單上官階最高的海軍將領,1941年2月5日上午於中國廣東省中山縣的黃楊山墜機身亡。生前,他一直受日本皇室委托,進行一個名為‘黃金堡壘’的計劃。當時,計劃已經具備雛形,他一死,所有行動擱置起來,那些被運往深山的海量黃金也成了無人知曉的秘密。”方純在葉天耳邊低語著。


    如果司馬提供的錄影帶和照片能揭示出“黃金堡壘”的下落,開價五千萬的確不貴。但是,誰又能保證,買下的是活的線索而不是“此路不通”的死胡同呢?


    葉天點點頭,他在港島時通讀史書,大學裏也選修曆史、考古、地理方麵的課程。關於“黃金堡壘”的傳說,已經隨著曆史翻過二十世紀、進入二十一世紀而湮沒在故紙堆中,極少被江湖人提起了。不過,黃金是地球上最奇特的一種貴金屬,除了能兌換為大量的流通紙幣外,還是自始至終亙古不變的“硬通貨”,被曆朝曆代的人所珍視。所謂“盛世藏古董、亂世買黃金”,就是這個道理。而且,陰陽家們都明白“黃金寶玉藏陰魂”的道理,大宗黃金聚合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奇異的力量,能夠對地球人形成致命的誘惑,猶如一缸蜂蜜對於蜜蜂、一包白糖對於螞蟻那樣,吸引地球人前赴後繼地發掘追逐,不死不休。


    兩分半鍾長的視頻中,給他最大震撼的,就是金磚落地的一瞬間。


    現在,司馬將視頻回放到那一幕,向台下的人繼續展示著。


    大亨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滾圓的牛眼直瞪著,兩片肥厚的嘴唇發出下意識的嘖嘖聲,胸口一起一伏,顯然內心正在激烈地鬥爭。他的臉上一直都油光光、紅通通的,現在更是油得發亮、紅得發紫,嘴唇上微翹的短須也輕輕顫抖起來。


    “猜,他會不會應價?”方純又問。


    她舉手遮住嘴,右腕的月光石手鐲一晃,玉石內部的一條乳白色水波紋迎著頭頂燈光一閃,令葉天眼前猛地一亮,又倏地一暗。


    “會。”葉天又點點頭。


    “五千萬真能買來黃金堡壘的話,是絕對超值的賺錢交易。但是……但是……”方純笑笑,欲言又止。


    紳士與禿頂沒有應價,現場暫時陷入了僵局。


    司馬那雙冷幽幽的眼睛向葉天這邊掃了掃,抱著筆記本電腦緩步走過來,不再理會三位競價者。


    “方小姐在說什麽好聽的笑話?為什麽不說出來跟大家分享分享?”他高昂著頭,臉上掛著貌似謙和實則傲慢的虛假的笑容。


    方純冷笑兩聲,搖搖頭,沒有回話。


    司馬不懷好意地叫了一聲:“葉先生——難道你也對‘黃金堡壘’不感興趣嗎?我查過你的來曆,港島香火最盛的寶蓮禪寺隱居高僧空聞大師是你唯一的長輩與監護人。嗯,空聞大師是一位很低調的世外高人,我希望葉先生也有同樣寬廣的胸懷和睿智的眼光,能夠在‘黃金堡壘’這件事中發揮出定海神針的作用。”


    他用左手理了理油光可鑒、紋絲不亂的中分頭發,再整了整脖子上的雙飛鴛鴦花緋色領結,然後用修長的食指指著屏幕上散落在地的金磚,咄咄逼人地盯著葉天。


    “是嗎?”葉天對於司馬的長篇大論隻回答了兩個字。


    “當然,‘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江湖是屬於我們年輕人的,我們不挺身而出,還能指望誰?而且葉先生一出道,身邊就有方純小姐這樣的大美人、大能人,可見手段非同一般。在這一方麵,我得好好向你學習學習呢!”司馬輕佻地笑起來,眼波一轉,落在方純臉上。


    方純立刻皺眉,右手在眼前一揮,自言自語地說:“這樣的天氣,哪來的蒼蠅?討厭,討厭。”


    當月光石再次閃出炫目的清輝時,司馬的眼光立刻再次掉轉方向,落在方純的手鐲上,之後他的眼睛裏流露出野獸看見獵物時才有的貪婪神色。


    “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裏聽到‘空聞大師’的名字,寶蓮禪寺是紅塵俗世外的淨土,遠避無趣之人打擾。我就是我,跟別人沒有任何關係。”葉天沉穩地再次開口。如果司馬是因為他跟方純在一起而爭風吃醋、故意刁難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他跟她不過今晚半小時前剛剛認識。


    “提那個名字?那又怎樣?”司馬立刻提高了聲音,故意找茬,意圖發難。


    葉天慢慢地站起來,深深地看了司馬一眼,所有要說的話都融合在凜然的眼神之中了。他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捏緊了刀柄,拇指、食指、中指微屈,以一種“虎口拔牙式”似實還虛地扣在刀柄上,無名指伸得筆直,尾指輕輕翹起。


    司馬立刻倒退了一步,左手抄進西裝的內袋裏。很明顯,他已經握住了一把小巧玲瓏的短槍,根本無須掏出來,就可以隔著那套阿瑪尼的名貴西裝射擊。


    “喂,都不要動!”台上的鬼王身子一閃,便飛掠過來,隔在兩個人中間。


    鬼王是滇藏、貴粵、緬甸、越南這一大片範圍內的江湖名人,有錢、有勢、有能力,連白道上的大人物都會明裏暗裏給他幾分麵子的。


    “這是段老大的地盤,要為女人拚命,就往西北去,出大理到金沙江,那裏有的是江水洗地。蝴蝶山莊是個幹淨地方,別胡來,難道年輕輕的就活夠了嗎?”他背對司馬,這些話全都是說給葉天聽的。


    葉天搖搖頭,手腕一翻,木像與小刀全都消失在口袋裏。


    他不願多惹事,因為那跟他“低調行事、隱忍避讓、清高自省、孤傲自居”的人生原則相悖。那柄三寸三分長、半寸半分寬的小刀並非是用來殺人的,而隻是為了傾注心思雕出那木像準備的。


    “沒事。”葉天低聲說。


    顧惜春幸災樂禍地大聲冷笑起來:“沒本事出頭,就別學人家江湖好漢出頭。小兄弟,泡妞也得找個時候,也不想想,這種頂級大富豪才能參加的拍賣會是你能來的嗎?”


    所有的人都向葉天望過來,刹那間,他成了會議室裏的焦點,三件拍品反而被冷落到了一邊。


    “當然沒事囉,我隻不過是跟葉先生開開玩笑。寶蓮禪寺是港島第一大寺廟,我每次去,都會畢恭畢敬地虔誠上香,哪敢造次?葉先生,下次到港島去,我請你吃極品海參飛燕金錢鮑,那邊我有的是朋友,嗬嗬嗬嗬……”司馬抽出手,劍拔弩張之勢驟然春風化雨,分毫不見。


    鬼王鬆了口氣,大聲說:“沒事了沒事了,大家繼續應價,第二件拍品來自於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北狼司馬,叫價五千萬人民幣,請大家好好斟酌。”


    他雖然長得極瘦,外表甚至算得上“猥瑣”,可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有一方豪傑的霸氣,能夠鎮得住場子。


    顧惜春沒有看得成司馬和葉天的笑話,不免有些悵然,悻悻地坐下,對著兩名保鏢喝斥起來:“看好保險櫃,丟了東西,小心你們倆的頭!”


    葉天已經坐下,不再理會司馬的逼視。


    “方小姐,你的手鐲非常奇特,拍賣會結束後,我們來談談它可以嗎?我會為它出非常高的價格,就像你要我開價那樣,隨便開價,我絕不會還價。”司馬的囂張氣焰越發高漲了,再次抬手梳理頭發,灑脫地轉身,向拍賣台上望去。


    方純隻是微微一笑,歎了口氣,不再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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