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歎息是為葉天發出的,因為通常的年輕男人都會在漂亮女孩子麵前表現得果敢而凶悍,就算咬牙硬撐,也不會丟自己的麵子,而葉天恰恰相反,選擇了退縮避讓、息事寧人的處理方式。


    “五千萬。”沙特大亨終於應價了。


    現場無人開口,任由那兩個字的尾音輕輕回蕩著。


    “哼哼。”方純冷笑了兩聲,輕輕摩挲著手鐲,目光望向顧惜春。


    那時,顧惜春正回過身來,盯著那財大氣粗的沙特大亨,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如果眼神也能殺人的話,他早就把對方砍成肉泥了。


    “還有加價的嗎?”鬼王、司馬都沒有回到台上去,仍舊站在葉天身邊。


    “各位想想看,日本人在東南沿海、南粵腹地、雲南全境、西藏東線搜集到的黃金全都聚集在黃金堡壘裏麵,那該是一個多麽驚人的天文數字呢?區區五千萬元,而且是以人民幣為單位,是不是太便宜了?”司馬繼續用他那種極具煽動性的狂熱聲音鼓噪著。


    如果他說得是真的,五千萬的確很便宜,但那僅僅是“如果”,僅僅是虛擬假設出來的前提條件。


    二戰中期,中國南部沿海的戰事如火如荼,日本軍隊采取了“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從民間搜刮來的寶貝極多,特別是在金沙江沿岸的采金區,所得天然黃金不計其數。據資料記載,軍方並沒有像其他的北路軍、中路軍那樣將黃金運回本土,而是就地聚集熔煉,藏匿起來,也就是傳說中的“黃金堡壘”。


    日本戰敗後,國民黨和共產黨的軍隊先後追查過黃金的下落,但都止步於湍急的江水和複雜的崇山峻嶺之前。當今太平盛世,如果誰能搶先獲得線索,將有機會擁有這個舉世無雙的寶藏。


    “五千萬。”鬼王重複著那個數字。


    沙特大亨突然站起來,向著鬼王大聲吼叫:“你們中國人詭計太多了,明明知道大家都是衝著第三件拍品來的,卻在前麵設上這麽多門檻,拍來拍去,浪費我的時間。知道嗎?我到蝴蝶山莊來浪費的時間,都足夠新蓋一座迪拜塔了!現在,我要求你亮出第三件拍品來吧,不管什麽價格,我吃定了。”


    他用胖胖的手指捏碎了雪茄,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英國紳士與禿頂商人同時冷笑起來,緩緩地鼓掌,為他加油助威。


    鬼王臉色一變,指著那大亨喝問:“中國人有中國人的規矩,你這算什麽?想要反客為主嗎?”


    大亨下了座位,大步走過來,毫不示弱地大聲回答:“誰是客?誰是主?這個世界上,有權有錢有力量的就是主人,反之,就要屈膝跪下,做奴隸,做仆人。”


    鬼王剛要說什麽,唰的一聲,大亨右手中亮出一把兩尺長的月牙彎刀,壓在鬼王的頸上。那柄刀的刀身上橫貫嵌著七顆顏色各異的寶石,在燈下閃爍著湛湛精光。刀光與寶石光芒交相輝耀,映著鬼王那張半青半白的臉。


    不知什麽時候,起先那個在水池邊捧水澆花的小女孩偷偷溜了進來,小貓一樣貼邊走到方純身邊,輕輕拽著她的衣角,仰著臉問:“姐姐,你能不能再給我一顆糖?你的糖好吃極了,我還沒舍得咽,它就化在我嘴裏了。”


    葉天又一次看到了她眉心裏的紅痣,正處於寬闊飽滿的額頭與細致挺直的鼻管之間,仿佛一道血色的鐵閘,將女孩的命相生死線攔腰切斷。紅痣向上那道半寸長、半分寬的斜向暗紋,深重、醒目,令人不敢忽視。她的唇單薄而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兩頰上的肌膚也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青白色,純潔無暇,猶如琢磨千遍的藍田美玉。


    事實上,如果沒有那顆紅痣,這個女孩一定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五年之內,必定出落得嫋嫋婷婷,如花似玉。


    “血咒死期,以血懸咒。死期一到,必死無疑”——這是港島煉蠱師們都知道的至理名言。血咒,是蠱術、降頭術最高境界的一種,亦稱為“血降”。隻有當煉蠱師對某個人懷著刻骨銘心的巨大仇恨時,才會使出這種近乎無解的降頭術。


    “但是,誰會對一個十來歲歲的小女孩仇恨至此呢?”葉天暫且忘掉了身邊那場平淡無味的拍賣會,把心思轉向她。少年小文是第一個犧牲品,她呢?會不會就是第二個?


    “你叫‘小彩’,對不對?”方純又一次掏出銀盒子,放在椅子上,幫小女孩打開。


    “對。”小彩一心看著糖塊,舍不得挪開視線。


    方純輕輕撫摸著小彩的頭頂黑發,柔柔地微笑著問:“小彩幾歲啦?”


    小彩頭也不抬地回答:“十二歲。”


    “十二歲?”葉天的心弦又被一根無形的手指撥動了一下,因為白曉蝶留在他心裏的影子,也是十二歲。


    方純的手很小心地撥弄著小彩的頭頂百會穴、腦後玉枕穴、後頸大椎穴三個地方的發根,似乎在尋找什麽。


    葉天知道,以上三大穴道是煉蠱師們下針、注藥的主要關竅,要破解血咒,就要從此入手。但是,他聯想到段承德的江湖閱曆和武功經驗,便明白小彩所中的“血咒”必定非常難解,不是普通等級的降頭術。否則,憑段承德的人脈,早就有人代為解除了。


    果然,小彩的發根頭皮白生生的,幹幹淨淨,毫無異樣。


    砰地一聲,沙特大亨突然仰麵跌倒,龐大的身軀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手中的彎刀也直摔出去。


    同時,司馬一聲冷笑:“跟中國人玩冷兵器,你還差幾個層次呢!”


    原來,他一手抱著筆記本電腦,左手一勾,腳下一絆,就打倒氣勢洶洶的大亨,解了鬼王之圍。不等大亨起身,司馬便欺身直進,一腳踩住了對方的右腕,大聲宣布:“好,那錄影帶落槌價格五千萬人民幣,已經是你的了。看在段莊主和鬼王的麵子上,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先饒了你。”


    第二件拍品以這樣的鬧劇收場,鬼王馬上打開箱子,取出第三件拍品。


    那是一疊捆在一起的陳舊信劄,約有半尺高,差不多有百十封之多,全都是陳舊發黃的牛皮紙信封。


    大亨從地上爬起來,立刻舉手:“那東西我要了,我要了,快報底價吧。”


    鬼王沒有囉嗦,舉起信劄向大家亮了亮:“這是一些二戰時期的家信,共一百三十封,開價五百萬人民幣。”


    這時,紳士和禿頂的眼神立刻被點亮了,爭先恐後地舉手應價,信劄的價格迅速飆升到三千萬。


    葉天看清了信封上的日本文字,可知那是日本人的家信。


    “咳咳,咳……”小彩陡地嗆咳起來。


    葉天匆匆低頭,小彩半蹲著身子,伏在座位上艱難地咳嗽著。


    方純給她拍打後背,然後扳起她的肩膀。


    葉天猛地一驚,因為他看見小彩眉心那感歎號形狀的暗影已經開始充血,顏色殷紅,仿佛那塊皮膚馬上就要迸裂開來。


    “別動。”葉天的右掌迅速按在小彩後背正中的脊柱樞紐上,提聚內力,助她推宮過血,把體內逆行奔走的血氣控製下來。


    方純按住小彩的肩,阻止她要起身的動作。


    他們三個在這邊與血咒抗爭,而三名競拍者的叫價也愈演愈烈,繼續向上抬升。


    “這樣做見效甚微,我抱著她,去找段承德。”葉天一邊說一邊起身,一手攬住小彩的肩,一手抄入她的腿彎,把她穩穩地抱起來。


    “咳咳……我覺得胸口好疼,這裏好疼!”小彩呻吟著,抬起手,摸著自己的心口。


    他們馬上出了會議室,辨認了一下方向後,向西直行,到了通向小樓三層的樓梯口。向上的樓梯鋪著上好的印度手工地毯,卻空無一人。葉天腳步稍停,因為他不能確定直闖段承德私宅,是不是合乎禮節。


    “怎麽了?”方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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