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輝黯淡。


    蕭亦如在離乘風客棧不遠的李家別莊,和小姐妹李師滿勝利會師了。她也見到了李師滿口中的外祖父,郭鯤。


    此時門扉輕啟,屋內燭光搖曳,映照出半躺在床上的一位老者。他須發皆白、卻根根直立,麵容清臒、又雙目炯炯有神,那便是郭鯤。


    他重傷初愈,形如枯槁,但麵容棱角分明,眉毛緊蹙,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即便是沉默不語,也給人一種沒得商量的強硬感,也讓人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與深邃。


    一旁的李師滿嘴角的笑容都下不來了,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快意的時光,心裏對幫她救出外祖父的蕭亦如的好感,更是達到了頂峰。


    在這一刻,李師滿心中湧動的情感複雜難言,既有與外祖父初次見麵的陌生與敬畏,也有血脈相連的親切與溫暖。她目光與郭鯤時而交匯,仿佛在那一瞬間,兩代人之間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距離,心靈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共鳴。


    但是這樣和樂的時光很快就破碎了,都是為了些現實的俗事。


    李師滿手忙腳亂地阻止臉色漲紅、氣得要從床上跳起來的郭鯤。“外公,您別瞎搗亂,” 李師滿幾乎是懇求地說道,她的話語中夾雜著幾分無奈,幾分堅決,“我都和人談好了,正是得她之助,我們才能將您從那個死局中解救出來。而作為交換的代價,是我們必須讓出靈石礦六成的所有權。我李師滿不能言而無信啊。”


    “人家六你四?你自己連一半都沒有,你可真會慷他人之慨!這靈石礦不屬於你,你有什麽資格劃分它的歸屬?”郭鯤世外高人的氣息一改,像個普通暴躁老頭一樣譏諷道。


    李師滿解釋著:“血濃於水,我是您的外孫女,是您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至親了,您的靈石礦將來不就是我的嗎?一樣的啊。我用未來的權益換取現在您的安危,再劃算不過了。”


    “我們家族世世代代守衛這靈石礦到這一代,我隻是家主,不是靈石礦的主人,你不明白,我隻是它的守衛者。”郭鯤很無語。


    李師滿覺得和外祖父簡直說不清楚,“如果沒有我們來救您,您就沒了,到時候這靈石礦也落入田興之手了。”


    郭鯤不屑道:“信口雌黃!田興是我的繼任者,我還沒有完全傳承給他,傳承給他之後,如果他背叛自己的誓言,自有契約懲罰他。”


    李師滿急死了,“什麽繼任者,就是他害死我娘的,他就是覬覦這個靈石礦,才把擋路的娘和師姨都害了。您就剩他一個弟子了,您不傳給他傳給誰?他這個繼任者就是這麽來的啊!何況,傳給他了他還恩將仇報,沒有我們救您,您就完了!”


    郭鯤歎氣,眼中閃過一抹複雜,自嘲道:“我這把老骨頭,本就風燭殘年,不需你們來救。”


    李師滿聞言,急切反駁道:“您可是化神期的大修士,壽元綿長。隻怕是他田興先油盡燈枯,您也依舊精神抖擻才是!”


    郭鯤搖搖頭,“人妖兩族大戰時我就受了重傷,這幾年我感覺不行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修為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李師滿神色一凜,“您難道就沒想過,這一切的背後,可能是有人在暗中作梗,害得您如此田地,好讓他有機可乘,繼承您的一切嗎?”


    郭鯤輕輕搖頭,似乎不願再多提那些恩怨糾葛,“田興其實是個好孩子,是這世道不公。哎,往事如煙,多說無益。”


    “他這既得利益者都能洗白成好孩子,世道對我母親又公平嗎?”李詩滿憤慨地說。


    郭鯤很強硬,“不必多言,現如今,我是靈石礦的保管人,我說了算。至於你娘,她在離家時,就已與我斷絕了父女關係。後來你出生,我去看你,她更是言明你是周家的後裔,不用我管。到最後呢,還是給我寫信求救了。”


    李師滿回憶道:“您是最疼她的父親,她當然會向您求救啊。母親之前少年心性才離家出走的,她跟我絮叨過很多次,說也很後悔當年的年輕氣盛非要出去闖蕩,後來在外麵兜兜轉轉幾十載,混不出人樣也就沒臉回去了。”


    郭鯤垂首低歎,滴下一滴眼淚:“沒能救下你們,是我永遠的痛。我也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年我強硬一些,把你們母女都帶走,翹兒是不是就不會死。多少次午夜夢回,我都無法原諒自己。”


    說著郭鯤抬頭擦掉眼淚,苦笑著:“到最後,也隻能想人各有命,我母親和妻子都死了,女兒別說護著我,連她自己都護不住,我區區一個男性混血種,還能頂天嗎?就放過自己了。但是你現在,剛剛自稱李師滿,不是周家之後了?這又是怎麽回事?”


    李詩滿黯然,“是的外公,母親去世,父親入贅李家,我現在姓李。”


    郭鯤怪笑道:“怎麽你現在又變成李家的了?嘿嘿,真是可笑!我老頭子如今活過來了,若真如你所說,我還有漫長的生命可以活,我再找個伴多生幾個又有何難?無論如何,你口中所謂的這靈石礦是我的所以日後就是你的,這個結論都是虛妄、是立刻就可以推翻掉的。到時候有你什麽事啊?靈石礦分也分不到你手上,別打它的主意。”


    走的時候,因為李師滿帶的空間法器沒那麽大,想著一次性都裝了剛好,還可以連結界帶靈石礦一起帶走,就用的郭鯤的。如今他要是不給,自己去強搶也不合適。


    李詩滿眼珠子亂轉,改打溫情牌,“母親是母親,我是我。我自小聽她說您的事跡,很是敬仰,早就想跟在您身邊學習。外公,您讓我實現兒時的夢想可好?就讓我繼承您的衣缽吧!我早就想改名郭詩滿了,多麽好聽。”


    郭鯤氣笑了,伸手對著她點著,“你有點廉恥好嗎?你娘還算硬氣不為錢折腰,你是直接軟啪啪躺地上了是吧?”


    李詩滿半真半假地說:“外公,我認真的。我的家,在我八歲那年就散了,這個塵世那麽大,卻沒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我已經家破人亡孤零零在外流浪了十七年,再也不願受這骨肉離散之苦了。”


    說著李詩滿還給蕭亦如使眼色,大姐,你別隻看戲,來幫幫忙啊,嘴裏也不停繼續說:“這些年我一心隻想與家人團圓,別說軟趴趴躺地上,做什麽我都願意。外公,您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再體會一次承歡膝下的甘甜、再做一次快樂的小孩嗎?”


    “也不是不行,那你跟我回妖族,我把所學都傳授給你,你是我的血脈又是女性,當一家之主名正言順,以後繼承我們家族的衣缽,改回名字叫鯤詩滿吧。”郭鯤提出他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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