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贇最後親自去了刑房。


    他不做提司使已經許多年,但當年刑訊的功夫可還沒忘。


    彼時,便是再硬的骨頭,在他的刑具之下都能吐出些東西來。


    可偏偏,這個趙霖居然扛下來了。


    從趙霖的指縫中一根根抽出了木針,看著麵前這具幾乎已經沒了起伏的身體,晉贇拿起一旁浸了鹽水和冷酒的帕子,就這麽隨意丟在了趙霖的雙手之上。


    “啊!”


    趙霖發出一聲微弱短促的尖叫,而後整個身子劇烈顫抖了幾下後徹底不動了。


    一旁的醫師連忙上前為其灌藥,忙活了片刻,趙霖的身體才終於恢複了起伏。


    “大閣領,這犯人的身子的確是強弩之末了,再繼續加刑下去,或許隻一根普通夾棍便能要了他的性命了。”


    醫師也是太平司內的老人了,對這些受罰的犯人出現的各種情況最是熟悉不過,所以此刻也敢在晉贇明顯低氣壓的情況下說句實話。


    晉贇微閉雙眼輕吸一口氣。


    “上藥吧。”


    而後,他摘下雙手上那沾滿了血汙的手套,轉身離去。


    親自動手也沒能審問出些什麽,這讓他第一次有了些挫敗感。


    從他第一次接觸這些太平司刑具的那日開始,便是鐵齒銅牙,他都能硬生生撬出一條縫兒來,如今卻是在趙霖的身上折戟沉沙。


    最關鍵的是,他真的開始懷疑,趙霖知道的,是不是真的就這麽多了?


    剛剛刑訊之時,他也在觀察趙霖的表情。


    人到了這個地步,麵對接踵而至的刑罰,用意誌強熬痛苦的同時,已經是很難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了。


    以往的很多時候,晉贇都是抓住那些犯人麵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以此為突破口得到自己想要的證詞。


    剛剛的趙霖,臉上和眼神裏都是茫然和痛苦。


    鄉試舞弊的事他已經交代的清清楚楚了,甚至剛剛還多交代了一些細節,比在大理寺的時候交代得清楚了許多。


    可秦夷重的事,他隻說什麽都不知道。


    甚至問題擴大到吏部,他也隻說了一些玩忽職守的微末小錯。


    晉贇的直覺告訴他,趙霖知道的絕不止於此。


    可他的理智和經驗又在明白地提醒他,趙霖知道的應當隻有這麽多了。


    時間越發緊迫,宮裏聖上已經派人來詢問過兩次了,晉贇知道,他必須盡快給聖上和朝臣們一個交代。


    若是證明了趙霖和秦夷重之死毫無關係,那無疑景王身上的嫌疑會再度加大,畢竟秦夷重是從景王處離開後便回府自縊身亡。


    一個吏部尚書的死,再牽扯進一位親王,晉贇都能夠想象朝堂會亂成何等模樣。


    這種明知道趙霖有問題卻死活審不出來的情況,讓晉贇十分憋悶難受。


    同時,也讓他有了一種空前的危機感。


    可即便晉贇感覺再不對勁,時間迫人,第二日,趙霖還是什麽都沒說。


    枯坐一夜後,晉贇還是將整理好的證詞麵呈了聖上。


    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聖上什麽也沒有說,隻揮手將趙霖的事交給了刑澍。


    至此,刑澍徹底接手了晉贇手中的全部權力和事務。


    不過一兩個時辰,滿朝文武幾乎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晉大閣領徹底被聖上厭棄了。


    而刑澍,很快將成為太平司的下一任大閣領。


    這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宣明曜的耳朵中。


    她看著眼前正端坐在那裏喝茶的麵具男子,輕笑道,“你倒也真是狠得下心。”


    到底是自己一手拉扯長大的孩子,他也願意用這麽狠的方式推他一把。


    雖說晉贇這個大閣領總有被聖上卸磨殺驢的一日,但畢竟如今聖上還未起這般心思,玄戈竟是硬生生讓這一幕提前上演了。


    “不過是讓他提前做出決斷罷了。他自己也清楚,陛下其實從未徹底信任過他,不然太平司內不會安插了那麽多陛下的眼線,不然刑澍不能那麽順利就接手了他花了數年功夫才降服的太平司眾人。如今的情形,注定會出現,殿下和我的作用,不過是催化提前了這一切而已。”


    玄戈早就看透了如今的陛下。


    即便當年他沒有陰差陽錯得知陛下的秘密,最多過個兩三年,他也會被從大閣領的位子上清理下來。


    陛下不會讓一個人在這個位子上坐得太過長久。


    否則,大閣領坐久了,底下人太過聽話,到最後這太平司到底是聽命於誰,可就有些不好說了。


    尤其是,他這個大閣領先後效忠過兩代帝王。


    陛下初登大寶之時還需要自己,等到大權在握後,自然是恨不得快些一腳踢開。


    所以,玄戈的隕落,幾乎是一種必然。


    而如今對於晉贇來說,這也是一種必然。


    “不過,你倒是真瞞著太平司不少東西。”


    宣明曜感歎道。


    自己當時並沒有想過讓趙霖死扛刑罰,畢竟趙霖這個軟骨頭也根本沒有什麽抗住的可能。


    當時,他一進大理寺的刑牢,一看見當年的鄉試卷宗,自己就嚇得抖成了篩子,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個徹徹底底。


    刑罰手段都沒上過幾種,他就已經全部交代完畢了。


    這樣的人,怎麽指望他去扛太平司的刑罰。


    可玄戈主動找到了宣明曜。


    他說,他有辦法。


    東夷的攝魂之術。


    東夷是個彈丸小國,但裏頭的奇詭之術並不算少。


    不過東夷極為排外,也幾乎從不與大雍往來,許多奇詭之術並不流傳於大雍。


    玄戈的攝魂之術,便學於東夷的一位隱士之手。


    這也是他保命的絕技之一。


    以施針結合藥物以及迷魂術法,可短暫封存人的記憶。


    心誌越不堅定,此法效用越強。


    而趙霖的心誌,約等於一張一捅就破的紙。


    所以,此刻太平司的趙霖,並不是突然硬骨頭死扛不說,而是他真的覺得自己全然無辜。


    他頭頂的兩處穴位都被封了針,整個人的記憶混亂而模糊。


    針不取下來,他永遠交代的隻有“不知道”這三個字。


    玄戈曾經跟晉贇說過,身在太平司,身上必須留點兒保命的伎倆。


    而這,便是玄戈的保命伎倆之一。


    “太平司內見的最多的就是死人,所以我這個人,最是怕死。”


    話落,玄戈有些落寞地摸到了自己的麵具。


    他是活了下來,可他的那張臉,再也無法正常示人了。


    他並不是愛重容貌之人,隻是,前半生一直生活在暗處,沒有光明正大行走在陽光下的機會,以後看起來,似乎也並不會有了。


    他這張臉,誰見了會不心生畏懼呢?


    搖了搖頭,將這絲莫名的惆悵甩出腦海,玄戈繼續道,“殿下覺得,陛下下一步會如何?”


    再給晉贇一個機會?


    還是,製造一場如他當年一般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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