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在匆忙逃命,翼兒在空中飛行的姿勢仍有幾分從容。別看他禦風術尚在氣境,用於逃跑卻是綽綽有餘。


    黑衣人緊追其後,繞了好幾個圈子始終拉不近距離,不禁更加惱怒,手中尖爪舞的更緊。二人自驛道右側密林繞回驛道。猶在廝殺的狼族戰士們眼見他處境堪危,有心援手,卻隻能望空興歎。


    從軍以來,今日初遇強敵。雖然內心無懼,戰鬥經驗卻是零。飛在前頭逃命,慌亂之中,逃跑路徑並非直線,而是一個半圓型的圓弧。黑衣人看出這點,抓住他拐彎時機,加速縱直截擊。這種情況,像極了獵豹捕殺羚羊,飛行距離遠少於對手。


    黑衣人連發狠招,還好翼兒有心應之術,扭身躲避及時。就算如此,背心短甲也被爪力扯開一道裂口,後背隱隱生痛。


    看看接近左側樹林,黑衣人瞅準機會,猛地甩出左爪,隔空拋來,爪尖精光大盛,已使出全部力量。


    “謔…”驀地裏傳出一聲大吼,一圈淩厲無比的龍紋紅芒越過翼兒頭頂,刺向他身後緊追的黑衣人。


    阿布薩彈躍在空中,截住來路,槍頭急轉間,點點紅芒如雨傾注。光影中幻化出一條紅色螭龍,龍身虎頭,張開大嘴向黑衣人咬去。


    “九棱虯螭槍”,黑衣人道出這把神兵的名字,心中大駭,再想變招已來不及。他剛才注意力全放在翼兒身上,猝不及防間,左臂已被槍芒生生切斷,


    “嗯”地悶哼一聲,臂膀上揚起一道碧血。身形在空中搖晃了幾下,撲通跌落在地。驛道上磷光一炸,騰起一團煙霧消失不見,黑衣人重傷之餘還能遁地而逃,著實有兩下子。


    阿布薩率隊清剿林中伏兵,連斃對方數十人,對方眼見不敵,毫不戀戰,立時撤退。阿布薩擔心車隊安危,折返回來。剛縱馬馳出樹林,就看見半空中黑衣人追殺翼兒,所以一出手就是大招。


    他手中這杆龍紋長槍,得自人族修真高士所傳,正是顓疏五兵中的“九棱虯螭槍”,此槍分為雌雄兩把,他手中這杆是雄槍。


    驚魂初定,收氣降落地麵,初生牛犢,適才性命堪危的情形,立刻忘得幹幹淨淨。翼兒嬉皮笑臉地朝阿布薩吐吐舌頭,叫道:


    “大哥,嘿嘿。”


    “啊呸,賊人逃得倒快!”


    阿布薩憤憤地罵了一句,翻身上馬,探手揪住翼兒領角,把他拽上了沐血馬鞍,口中讚道:


    “小兄弟,你的飛行術可不簡單啊!”


    阿布薩見他剛才所用飛行之技精妙,出言相讚。說話間,雙腿一夾,沐血馬撒開四蹄,馱著二人向驛道上的炮車奔去。


    敵情解除,結成盾牆的狼族士兵整隊集結。剛才偷襲的那一隊黑衣人寡不敵眾,盡數被狼族士兵擊斃,屍體橫躺在驛道上。那群翅膀上發著螢光的黑蝙蝠也被驅散。清點人數,狼族士兵也有十數人陣亡。


    阿布薩抬腿走到一具死屍旁,用槍頭挑下麵罩,定睛察看了一番後,回頭對翼兒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這批人是冥軍黒蠶死士。”


    密林中搶先用火箭發動偷襲的是熊羆部落的弓箭手。這群黑衣人卻是冥軍中的精銳死士。此番西界大戰,果然有冥族參雜其間。


    熊族弓箭手先以火箭偷襲,是想吸引狼族戰士的注意力,好給後麵出手的黒蠶死士,製造破壞神烽炮的機會,不料阿布薩一眼便瞧出敵人陰謀,臨陣指揮,絲毫不亂。


    “幸好早有防備”,阿布薩不禁感歎,一回身瞧見翼兒有些疑惑的樣子,忙向他解釋道:


    “黒蠶死士是冥軍訓練的一群亡命之徒,專門執行特殊任務,所用手段卑鄙無恥。你看地上發出磷光的正是蠱磷鏢,淬有冥界熾火蠶身上的磷粉,遇物即燃。往後你若遇見,可要多加小心。”


    翼兒聽見這話點頭應是,再看地麵上橫七豎八躺著的黑衣人屍體,傷口位置流出的暗綠色血液,正是冥界生靈的特征。


    這邊古嘟魯麵帶愧色走了過來,打掃戰場,將軍士遺體就地葬於林間,簡單休整後,上馬繼續向鎮水關開進。


    一路上再無敵軍騷擾,箭骨營炮隊在阿布薩前鋒騎兵營的護送下,翻過低嶺,前行幾裏,亥時正點抵達了鎮水關。


    關牆上燈火通明,點著一排排用雪杉木樹脂製成的火把,草原神雷山中盛產雪杉,狼人們日常所用多取此木。


    守門軍士打開要塞鐵門,狼族士兵早就聽說神烽炮威名,今日得見大炮真貌,一時歡聲雷動。


    鎮水大營軍械總管黑牙爾早早便率人親自等在這裏迎接,見炮車抵達,趕忙指揮士兵給兩門神烽炮和彈藥車換上了新牲口。


    阿布薩朝古嘟魯招呼一聲,說道:


    “古將軍,這裏交給他們。請隨我來,大帥此刻正在前營等待諸位。”說完,驅馬帶路,搶先馳出。


    坡行緩緩向上,翼兒和兩名火炮隊長緊隨其身。原來鎮水關乃是一座騎峰而建的岩石要塞,地勢險要。山嶺南北綿延,一眼望不到邊,鎮水關所在正是主峰位置。


    翼兒抬眼向左右兩邊遙望,隻見此處要塞霸居高嶺,兩邊衛牆沿著嶺勢向下延伸,一時望不到邊。鎮水關居高臨下,俯瞰西部百裏荒原,占據了防禦地利。狼族軍隊依山取石,處處建有軍事設施,足可容納數萬兵馬,軍事優勢十分明顯。


    翼兒他們由要塞東門進關,此刻要去的是鎮水關西門城樓,雪緣草原西部邊境破軍山脈的製高點。


    “破軍”、“鎮水”二詞,是草原狼族為紀念前世大英雄阿利烈起的名字,如今的這座關塞更是阿利烈親自督建,距今已有三千餘年的曆史。


    狼熊二族世代為仇,爭霸草原統治權。三千年前,阿利烈率軍深入黑巒山脈,追擊數百裏,一舉擊潰熊羆部落,擒殺熊族大王。回軍至此,查勘山勢,破石建樓,沿山嶺南北修築了百裏禦牆,從此劃定草原西界。


    鎮水關經狼族世代加固修築,可稱雪緣草原第一雄關。此番熊羆部落自西方殺來,必須先攻破此關,才能進犯草原腹地。


    兩軍對戰月餘,戰事呈膠著狀態。熊水聯軍和狼軍都在加緊調遣,鎮水關東西兩側聚集了雙方十餘萬人馬。草原各部落派出的第一批援軍,今晨黎明剛剛趕到。箭骨營炮隊有聯盟議事會八百裏加急兵符,一路上驛站優先補給,竟是第二批援軍中最先抵達的。


    戰馬腳力神速,片刻功夫,眾人進入鎮水關西門關樓。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值哨軍士攔住去路,阿布薩出示腰間金令。


    關門打開,借著道旁火把光亮,放眼一望,原來這裏是鎮水關關樓外的一座甕城。


    甕城前出,建在破軍嶺主峰西坡上,霸據地勢,以鎮水關關樓為中心,是一處扇形防禦工事。半徑約摸三百步,恰好一箭射程。


    甕城牆體比主牆略低,牆頭上每隔五十步便建有一座戍衛塔。周圍山勢凹凸,隻在甕城對麵斜坡緩緩,敵人來攻,正好覆蓋在主城和甕城雙重火力之下。


    翼兒在箭骨大營受阿圖塔大帥教導,學過關防要領,此時身臨其境,觀察實地與兵書完全一致。隻有一點,他還沒搞明白:甕城城牆環閉緊密,居然連一扇門都沒有,如此一來,關塞內的守軍該如何出擊?


    破軍嶺不似北部神雷山巍峨挺拔,山形波浪起伏,綿延不絕。狼族軍隊在各處製高點修建防禦工事,更在山體中掘出四通八達的運兵暗道,猶如一張嚴密的大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月色淒慘,寒風刺骨,對陣雙方偃旗息鼓。甕城中軍士們正在加緊修補白間作戰損毀的城牆。讓人奇怪的是,甕城地麵上水汪汪的一片,泥水混濁交雜,幾乎覆過腳麵。最讓翼兒大惑不解的是,時節正是寒冬,這些水為啥不結冰呢!?


    這可是自己從來沒遇見過的事,得空一定要好好請教阿布薩大哥。


    一隊隊軍士手持盆桶,正在清理積水。阿布薩領著幾人沿階而上,來到城牆坐中而居的一處望樓。


    鎮水大營主帥阿怒哈,一位年邁卻不失蒼勁的銀甲老將。披著金邊狼頭紅氅,左手叉腰,右手搭額,足蹬窗沿,正在凝神觀望敵情。幾位銀甲持戈侍衛,肅立兩旁。


    阿布薩向前一步,躬身施禮,低聲稟道:“大帥,箭骨營神烽炮隊到啦”。


    連呼三遍,阿怒哈才回過神來。


    “好!”老將軍讚了一聲,聲音洪亮如鍾,全無老者之態。


    “箭骨炮隊古嘟魯拜見大帥。”


    古嘟魯抬臂行了個狼族軍禮,雙手奉上阿圖塔軍函,身後幾人跟著他施禮。翼兒偷眼一望,麵前這位老將軍須發皆白,目光中蘊有逼人力量,又似蘊有無窮智慧,站在那裏,凜然自威。


    “好,好,很好!”老將軍看完阿圖塔來函,連說了三個好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看完軍函,點頭朝眾人示意。目光如炬在眾人臉上一掃,一雙鷹目停在了古嘟魯身後的翼兒身上。


    “啊,這個小家夥,你怎麽來啦?”言語之間,頗感驚訝。


    翼兒聽見大帥發問,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剛想出言解釋,卻被阿怒哈揮手阻止。


    “哈哈哈,我怎麽能不認識你這個小家夥呢?你就是那個從小就在草原長大的人族小孩吧,當年在紅纓大會,老夫我認得你,你卻不認得我哦,哈哈哈!哈哈哈!”


    阿怒哈連連大笑,眼光中透出一股長者的慈祥。


    翼兒聞聲臊得臉頰一紅,趕忙躬身稟道:


    “大帥,我奉命前來觀戰,阿圖塔大帥不準我參加戰鬥”。


    “哦,還有這事?觀戰,觀什麽戰?狼族武士保家衛國,從來不分年齡大小。你既然來到這裏,就該多多殺敵才好!”


    阿怒哈有意出言試探,一雙精目緊緊盯著翼兒,


    “謹遵將令!”


    翼兒聞聽此言,不禁心花怒放,這回可撈到救命稻草了,不用再顧忌什麽束令了!其實晚間驛道遇襲,他就違反了阿圖塔大帥的軍令。鎮水關可是這位老爺爺大帥的地盤,當然要聽他的!


    “榮譽、犧牲、勇敢!大帥,我年紀雖小,這六字誓言可是時刻銘記在心的!”


    翼兒一時來了精神,挺挺胸膛,高聲喊到,連續幾日沒休息好的疲憊,此刻一掃而空。


    阿怒哈聽見他回答,不禁連連點頭,眼光環顧四周,感慨說道:


    “說的好啊!看見你們這些年輕人,才發現自己是真的老了。我狼族英傑輩出,何懼敵人來犯?啊,哈哈哈!”


    眾人聞聽此言,一齊笑出聲來。翼兒更是熱血沸騰,攥拳連連捶胸,他這副樣子,正是狼族士兵表達興奮的動作。


    當下,阿怒哈傳令召集各營將領,前往中軍大帳商議軍情。翼兒告別眾人,由親兵領去後營用餐。


    路上他猛地想起烈風營的小朋友阿魯也在這裏服役,向親兵一打聽,原來阿魯在軍需營。前幾日去後方押運糧草去了。聽到這個消息,不免有些失望。


    離開望樓前,他透過石窗,發動心應術向前方查看。遠方一片閃著粼粼白光的湖岸,透出萬點篝火。熊水聯軍營寨綿延十數裏,果然聲勢浩大。敵軍營寨中依稀傳來唱歌聲,一堆士兵圍著火堆唱歌跳舞,像極了狼族百姓聚會時的場景。敵軍士兵作戰之餘,竟還有心情唱歌?士氣之高由此可見,難怪以鎮水關的實力,還要請求援兵!


    身臨火線,大戰在即。他胃口大開,這頓飯獨自啃完了一支黃羊腿,當然少不了飲幾杯馬奶酒。吃過夜餐,他被安排到鎮水關主樓內的側屋休息。


    屋中立著幾張木櫃,上麵堆滿文書,隻在門後支了一張簡易的行軍床。阿怒哈大帥有過交待,讓他住在關樓裏。老牛護犢,原是人之常情。


    吃飽之後,困意頓起,倒在床上,未及解衣就已沉沉睡去。


    誰牽我的手,去崖頂看那朵遺世的紅花?荒野中的小樹,度過了整個冬天為何還沒有發芽?


    一隻精白大鳥,緩緩從血金河河水裏飛起,白鳥撲撲扇動著翅膀,向雪緣草原北方綿延的神雷山飛去。


    穿過燦爛紅霞,身披純淨之光,在綠地聖母慈愛目光的注視下,那朵藍蓮兀自旋轉,誰的心在慢慢融化?那是虔誠的祝福,亦是悲憫的垂顧。


    一件柔軟綿香的紅紗披風從頭頂飄然落下,有寒冷冬日,漫天雪花。


    睡夢中的翼兒嘴角一咧,偷偷地笑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炫冽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喜歡看鳥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喜歡看鳥飛並收藏炫冽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