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靜止之重,流動之美,凝聚之神,破碎之嚴,化成太虛萬象。有日月星辰,風雨雷電,花草樹木,飛鳥遊魚。恣意竄流之意識,橫亙於前,於今乃至於後。


    靜與動,時與空,幻與像,一切實體和虛體,均在那一刹顯現而又消失。


    空間表露形態,時間開始無奈的流淌,幾道內裏光影燦爛、風雲詭譎,黃沙漫漫,花草殷殷、血霧蒙蒙的時空之門已緩緩開啟。


    懸浮在息靈殿盤古腳印上的飄靈,意識之心惴惴不安,眼前劃過的影像,似乎在啟示什麽?然而這啟示,自己尚未可知!


    “咣咚咚”、“嘩啦啦”,一陣嘈雜聲猛地把翼兒的美夢敲醒。他跳下行軍床,腦中不及多想,伸手摘下牆上掛著的弓箭,轉身就向門外跑去。


    天色微明,晚間掛著的一輪殘月被晨曦所逼,朦朧月影逐漸隱退。熊水聯軍選擇黎明破曉時分,發動了猛烈進攻。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神烽炮轟擊的硝煙味道,絲絲血腥隨風傳來。翼兒站在鎮水關西牆上向甕城方向一望,隻見破軍嶺西坡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渾身黢黑的熊族士兵。


    當先十隊熊兵,排成縱列,一人挨著一人,肩上扛著攻城雲梯,手持兵刃,如潮水漫湧般向甕城攻來。


    較之狼族軍士全身披掛,熊族士兵隻在前胸綁著一張獸皮,全身幾乎裸露在外。黑巒熊族世代受草原狼族壓製,生產能力有限,普通熊族士兵皆是如此。


    空中箭矢亂飛,兩軍弓箭手搶先對射。腥風中,不時有碩大的冰塊呼嘯而來,砸向關塞禦牆。冰塊砸中牆體濺起無數冰淩,發出劈啪聲響。


    “轟隆”聲起,甕城禦牆前沿城垛,兩門神烽炮炮口微揚,噴出道道火舌,硫磺霰彈攜光而出,正在猛烈轟擊敵軍。


    翼兒望見此景,熱血上湧,頓感渾身燥熱。一提體內真氣,左手提弓,右手拎著一個大箭袋,縱身就向甕城牆頭躍去。


    鎮水關禦牆高達數丈,在他眼中卻根本不值一提。若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保持低調,不想太過張揚,他早就禦風直接飛過去了。


    幾個縱落,翼兒便躍上了甕城牆頭,直接跑到神烽炮旁,箭骨營炮手們忙於測距校位,填彈擊發,這會工夫誰都無暇搭理他。


    神烽炮後,一麵烈火燃峽、雙箭交錯的戰旗在寒風中獵獵飄揚,古嘟魯前時傷口覆藥包紮,此刻帶傷上陣,手持一麵紅色號旗不停揮動,紅旗所指即是發炮方向。餘光一掃翼兒,忙出言提醒一句:


    “小兄弟,當心流箭!”。


    翼兒應了一聲,抬眼向望向陣前。天色漸明,西方天水之間,熊水聯軍的營寨更顯清晰。昨晚所見蒼白一片,原來竟是一麵冰凍三尺的冰湖,難怪在冷月映照下閃閃發光。


    站在甕城牆頭向下觀望,破軍嶺嶺勢就像是一道攔河大壩,牢牢扼住了湖水東進的方向。寒冬臘月,湖麵冰凍如鐵,熊水聯軍的營寨就安紮在冰湖兩岸,更有中軍大帳,直接在湖麵紮營。


    今晨進攻,熊軍來勢洶洶。破曉時分集結部隊,向鎮水關甕城發動了死亡衝鋒。


    西坡上,敵軍軍士有如狂潮拍岸,將鎮水關甕城團團圍住,射出箭矢頻頻自守軍頭頂飛過。


    鎮水關主樓為破軍嶺全嶺製高點,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城牆皆用尺餘厚的青岩砌造,十分堅固。


    前段時期,熊軍強攻關樓,遭受慘重傷亡。遂改用多點圍困,孤立核心的分擾戰術。又受冥族暗地挑唆,派出小股精銳死士,深入邊境,襲擾狼軍後勤糧草。昨日晚間,箭骨營炮隊遭遇伏兵偷襲,正是如此。


    熊水聯軍先以重兵圍住鎮水關主樓一線,同時倚仗水族水路調運之利,分兵多路,沿著湖岸河流不斷進攻鎮水關南北各處防禦據點。鎮水關一時全線告緊,戰線延伸足有七八十裏,更有數處禦牆已被敵兵截斷,此際正處於兩軍反複爭奪之中。


    “今晨敵軍集合主力,卷土重來,士卒冒死進攻,一波接著一波,難道是衝著這兩門神烽大炮來的?”


    “奇怪,今早熊人們怎麽全跟不要命似的,如此瘋狂?”


    聽見身邊士卒交談,翼兒正揣測間,阿布薩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身邊,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翼兒聞聲回頭,看見他手中神兵紅芒槍氣幾乎快把他全身罩在其中,知道阿布薩動了真怒。想想他剛才問話,心裏突然閃出一個念頭,隻是不知道說出來對不對?


    正猶豫間,“殺!”敵軍陣中突然發出一陣齊吼,攻勢更甚。望著那兩門不斷噴出火舌的神烽炮,翼兒忽然想起了昨晚在驛道上偷襲的那群黒蠶死士。


    “大哥,一定是昨晚逃跑的那個黑衣人告的密,你看敵軍進攻方向,分明是想破壞這兩門神烽大炮!”


    翼兒想明此理,再不猶豫,朝著阿布薩大聲喊出心中所想。


    阿布薩聞聲練練點頭,抬手遙遙一指:“沒錯,神烽炮正是此戰我軍破敵關鍵,你看,如果我們能將大炮再向前推進一千步,大炮的射程就可以夠得上玄溟湖冰麵了,那時開轟起來,你想會怎樣?”


    “那時候啊!隻怕他們全都要做落水之鱉了。”翼兒心裏一樂,大聲回道。


    二人對視一笑,阿布薩單臂一抖,槍頭紅芒隱約爆出螭首模樣。


    “大戰在即,你我兄弟先殺退敵軍再來商量,你可要多加小心。”說完轉身奔回本隊繼續指揮。


    甕城前沿山坡,此時已爬滿了熊族士兵,敵軍萬人隊開始發起了第二輪進攻。


    熊族士兵們毛發密長,體形高大,作戰勇猛。鎮水關城牆上箭矢如雨,晚間剛架上的神烽炮更在山坡上轟出一道道血痕。然而前方熊軍一撥倒下,後陣士兵又源源不斷湧來,其勇敢衝鋒,決死不懼之態,絲毫不比狼族軍隊差。


    甕城內不斷有後續增援部隊趕來,城牆內外戰況進入白熱化狀態。山坡下熊軍架設的一排投石車,正加緊向城中投擲飛彈,隻是這飛彈可不是石頭,而是就湖挖掘的大冰塊。


    “砰、砰、砰”冰塊掠空襲來,撞在禦牆牆體上發出巨大聲響響,冰花四濺。


    前鋒一隊熊族士兵拚死攻抵甕城牆腳。熊兵們手持大盾,將數十張盾牌連在一起,抵擋著牆上落下的箭矢擂木。神鋒炮威力巨大,此時對殺近城牆的敵軍卻是沒有辦法。否則轟擊起來,豈不是連自家城牆都要受損?


    雙方戰士的震耳咆哮聲中,幾架雲梯已搭上牆垛,當先幾名熊族勇士手持圓盾短刀,沿著雲梯奮勇攀上。


    形勢危急!“保護大炮”古嘟魯大吼一聲,撇下手中令旗,操起百齒狼牙棒,衝上月台前沿,揮棒猛砸雲梯掛鉤。


    箭骨營炮隊軍士推動車輪,將大炮後撤,翁城下趕來增援的狼族士兵見此,迅速衝上禦牆,擋在炮隊前麵。


    一時之間,城牆上標槍箭矢,燃草落石,紛紛向城牆下的熊兵砸去。


    翼兒此時熱血激蕩,雙頰赤紅,眼中現出凶狠暴躁的戾光,似有無窮勇力突灌於胸,前時在箭骨大營請命時的那種狂躁狀態又被他激發了出來。


    “嗖”地一聲,一枚響箭自他手中激射而出,穿透了當先攀上月台的一名熊族勇士的胸口,熊族勇士皮甲束帶被箭風扯斷,人甲分離,血光四濺。


    箭頭穿身而過,箭杆上沾著斷毛碎骨,其勢不減,繼續向前飛出老遠。那名熊族勇士中箭張開雙臂,身軀淩空摔下城牆,臨死竟不及叫喊一聲。


    “嗷嗷嗷”,翼兒一副狂暴,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左手緊握弓背,右手五指連發,連連射出羽箭,有如潑雨一般,奮勇攀梯的熊兵們紛紛墜落雲梯。


    烈風營刀疤教頭的私傳絕技不容小覷,“欺風三箭”此時稱為“破熊三箭”怕是更好。


    當年,刀疤教頭琢磨出此技,心裏得意,他給自己這招起名叫“欺風三箭”,意思就是箭飛的比風還要快!


    旁邊古嘟魯揮棒連連砸毀幾架雲梯,熊軍前隊攻勢為之一滯。雲梯下熊族戰士抬眼見一名人族少年,身高堪堪超過旗杆的一半,足踏牆墩,箭雨淩厲,狂暴凶惡。乍見之下,人人心中都是不免打了個寒顫。


    壯士搏命,生死何懼?


    這是翼兒第一次親臨火線,強弓利箭,豪嗜鮮血,眼見中箭熊兵一個個倒下,心中直感無比暢快。


    甕城禦牆上得到增援的狼族守軍,發動一波衝擊,將第一批冒死攀上牆頭的熊族勇士盡數擊斃。翼兒左腳踏在牆垛上,居高臨下,繼續追射著敵人,處在狂暴狀態下的他,氣藏如海,經脈中真氣汩汩竄流。射程比狼族弓手足足多了一倍有餘。周圍狼族軍士眼見他這般神勇,心裏都是暗暗稱奇!


    頃刻間,他便射完了箭袋中的一百支箭。停頓間隙,扭頭大呼:“快拿箭來”。


    後麵專事彈藥供應的士兵聽見他喊叫,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扛過來一個木製箭桶,裏麵裝的箭恐怕足有上千之多。


    狼熊兩軍圍繞著甕城的爭奪戰越來越激烈,鎮水關主樓城牆上架設的一排小型投石車此時也開始了還擊。


    投石車所拋大石在空中劃出道道弧線,不斷砸向西坡上湧的熊族士兵。兩門神烽炮剛才城牆遇險,此刻已奉命撤入甕城戍樓之中,由一層開窗探出炮口繼續轟擊。


    古嘟魯的狼牙棒此時可算是派上了用場,掄動起來毫不手軟。狼人臨陣,其狀凶橫,這原本是靈界獸族共有的特征,他現在掄棒砸梯的樣子,倒像是個埋頭打鐵的鐵匠。


    禦牆牆頭麵積狹窄,狼族士兵訓練有素,結隊防禦頗有章法。剛才熊軍搭上牆頭的幾架雲梯已盡數被毀。牆頭守軍不斷將燃燒草垛丟下城牆。


    牆頭間隔站立的幾名狼族法師更是驅法催風,大火熊熊燃燒,甕城牆腳下幾成一片火海,空氣中頓時彌漫出一股皮肉燒焦的臭味。


    熊軍第一波攻擊受挫,後陣中傳出“咣咣”幾聲鑼響,前鋒進攻隊伍迅速調轉方向,開始後撤。


    翼兒正殺得性起,手中弓箭哪裏舍得停頓,一支支響箭欺風而出,追擊著撤退的熊人,直到射程之外。


    戰事稍歇,收弓停箭。剛才他一時殺性大起,豪噬鮮血之後,內心那股狂躁感似乎全因這番舉動而消。


    嗜殺之際,丹田中隱隱有一股真氣仿佛不受心念控製,蠢蠢欲動。他察覺到身體內的這種古怪變化,隻是尚在戰陣,不及多想。


    再看古嘟魯,狼牙棒上沾滿了熊族士兵的血肉。他昨夜受冥族高手當胸一擊受傷不輕,此刻裹傷上陣,複仇之念全化為淩厲棒風,若不是剛才他搶先擋在熊兵搭起的第一架攻城雲梯前,隻怕那兩門神烽炮就要遇險。


    敵兵暫退,古嘟魯就勢把狼牙棒丟在腳下,伸手一抹濺在臉上的血珠。回身操起一隻木碗,仰著腦袋大口飲酒。


    狼族軍隊每逢對陣廝殺,必在陣中準備幾個酒缸,任由將士啜飲,鼓舞兵卒士氣。這種由草原所產黑麥釀製而成的烈酒,比起綿香的馬奶酒來,可要暴烈多了!


    “我們可以戰死,但不能沒有酒喝!”


    這可是一句在狼族軍隊中流傳已久的名言,據說出自一位嗜酒如命的軍旅詩人筆下。這種傳統,唯狼族軍隊獨有。


    “人族小兄弟,好箭法啊!”


    一旁帶隊的一名中年狼人征甲盡染,手提鐵棍,來到翼兒身旁,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口中大聲讚道。


    聽見有人誇獎自己,翼兒忙扭頭回望。看他皮甲樣式,見是前鋒營小隊長,不由臉上一紅,謙虛一句:“大叔,您過獎了,這不算啥!”


    “哈哈哈,別不好意思啦!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本領。真他媽是個好樣的!剛才那通箭法, 讓我看啊,就是放在草原百十個部落裏,也是數一數二的!


    來來來,我們認識一下,我是前鋒營狼爪小隊的阿突突,你叫什麽名字?”


    中年狼人性情豪爽,連聲發話,語如爆豆。


    “我叫秦翼兒”。


    回話間,他趕緊伸手,緊緊握住中年狼人伸過來的那雙毛茸茸的大手,用勁晃了幾晃,中年狼人樂得哈哈大笑。


    如果你是真正的勇士,怎會得不到戰友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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