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欽霜看得心驚，道：“是你放的火？”
婉晴道：“不是。”
淩欽霜奇道：“那怎麽回事？”
婉晴笑道：“我也不知，想必是那離、訟二卦之效。火光之災，不利涉大川，真是太準了！”說罷咯咯嬌笑。
淩欽霜如何相信，又自相詢。婉晴笑道：“我本想放一把火，可剛一出來，船頭已走水了，想是二位叔叔自己點的，來印證我的卦。”
淩欽霜皺眉道：“這怎麽可能，我們快去救人。”
婉晴擺手道：“他們熟識水性，沒事的。”當下扳槳疾劃。
到得一片蘆葦蕩中，二人回首望去，但見大火衝天，檣舞帆飛，隱隱見得兩條人影飛速奔走。婉晴低聲笑道：“報應！”
淩欽霜道：“你這火放得忒也狠了。”
婉晴秀眉微顰，嗔道：“都說了不是我，你要送死，便自遊水過去。”
淩欽霜一時語塞，便在此時，驀見岸上數十道黑影倏忽鑽出，向火船急速掠去，不由吃了一驚。尚未回神，河中亦冒出一群赤膊之人，翻遊如梭，四下逼近。
隻聽岸上高聲叫道：“留下財寶，便得活命！”餘人隨之大聲吆喝。其時遠處港汊間響起嗚嗚海螺之聲，十幾條小舟衝波而出，頃刻便將火船團團圍住。
婉晴哼道：“看到了吧，火是誰放的？”
淩欽霜心知錯怪了她，支吾不語。猛聽轟的一聲，紅光噴灑，隻映得河麵血紅。樓船龍骨燒斷，折為兩截，船頭隨波蕩得幾下，慢慢沉入河底。隻聽岸上有人發令：“一隊下水尋寶，二隊、三隊登船，格殺勿論！”眾人高聲回應。
十數條飛抓鉤住船舷，便有赤膊大漢攀繩而上，岸上眾人挺叉掠陣，河中小舟或盤旋往複，或彎弓搭箭，配合極為嚴密。
淩欽霜沉吟道：“看來都是運河水匪。也不見船上有寶，卻為何下手？”
婉晴道：“樹大招風，船大惹賊。當日那群蠢才為討好二位叔叔，備下這等豪奢之船。若道無財，誰會相信？”
淩欽霜嗯了一聲，卻聽慘叫之聲陣陣傳來，定睛看時，火光之中，卻見數名赤膊大漢橫飛出去，跌落河裏，激起了老大浪花。眾匪一片嘩然，為首者喝道：“放箭！”登見亂箭如蝗，射向船頭。楚、魏二人悄立船尾，信手撥打。
婉晴高聲叫道：“二位叔叔保重，侄女不奉陪了。”當下加緊劃槳，不多時穿過蘆葦蕩，漸已不聞喊殺之聲。婉晴舉頭望天，但見蒼穹如幕，冷月如鉤，甚覺暢快，笑道：“二位叔叔出師不利，皆拜我所賜。六十四卦，怎就恁巧，偏偏卜個離卦？”言下頗為得意。淩欽霜也自稱奇。
過了一陣，婉晴忽道：“我走之後，二位叔叔又說了些什麽？”淩欽霜恍然想起此事，當下說了。
婉晴沉吟道：“他們要去蘇州。”
淩欽霜道：“此事既關天下氣運，非弄明白不可。”
婉晴喃喃道：“孟仙遊……孟仙遊……”忽地啊了一聲，道：“天罡公！他們說的可是天罡公麽？”
淩欽霜道：“是啊，怎麽？”
婉晴道：“天罡公乃劍穀始祖天垣公的祖父，早過世幾百年了。”
淩欽霜一怔，道：“怎麽回事？”
婉晴蹙眉道：“莫不是天罡公留了遺言，卻怎從未聽爹提過？”
淩欽霜無言以對，見婉晴愁眉緊鎖，便自接槳劃船。婉晴想了一陣，眉頭舒展開來，笑道：“先進城再說吧。”
舟行約莫一個時辰，天色漸亮，依稀可見城郭輪廓。婉晴遙指道：“那便是蘇州了。進城定要大吃一頓。”
淩欽霜心不在焉，隨口道：“可惜囊中羞澀。”卻見婉晴從懷裏取出一隻金元寶，自顧得意，不由道：“不是散盡了麽，怎麽還有？”
婉晴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要賺錢還不容易麽？”
淩欽霜奇道：“怎麽賺的？”
婉晴笑而不語，入懷竟連取四隻元寶，道：“怎麽樣？”
淩欽霜心中納罕，問道：“還有多少？”
婉晴笑道：“還嫌少麽？唉，二位叔叔懷裏就這許多了。”
淩欽霜恍然道：“原來是偷的。”
婉晴嘴角一揚，道：“非也非也，此之為賺。魏叔叔買賣賺得了錢，我順手賺來送給纖夫，不過從中得些散錢，不至餓死。都為謀生，殊途同歸罷了。”
淩欽霜笑道：“這是散錢麽？”
婉晴道：“纖夫二十幾號人，卻如何分這四隻元寶？非打起來不可。”
淩欽霜微微苦笑，歎道：“無本萬利，與水匪倒也殊途同歸。”
婉晴臉色微變，嗔道：“那好，待會進了城，你別用這錢。”拋了船槳，氣鼓鼓坐在船尾。淩欽霜見狀一笑，獨自劃船。
蘇州魚米錦繡之鄉，形勝繁華之地，自古已然。巳牌時分，二人自盤門緩緩駛入，但見兩岸酒旗招展，花肆比鄰，水上畫舫悠然，琴歌流韻，甚為煩囂。雖然冬日楊枯柳衰，卻仍依稀可見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之景。
淩欽霜初到蘇州，一時看得出神，卻聽婉晴微笑道：“景致雖美，酒菜更佳，可惜你吃不到啦。”衝他做個鬼臉，登上埠頭，直鑽入岸上一家大酒樓。
那酒樓喚作“萬仙居”，足有四重，豪奢無倫。淩欽霜身無長物，望著金縷青衫，談笑往來，聽著酒壚轟飲，花肆軟語，心中忽地想起一幹纖夫，不覺心頭一堵。忽聽得市集上鑼鼓聲響，隻見前方一夥人團圍而觀。
淩欽霜不覺近前，卻見一個高瘦漢子手中一根木棍，正自舞得虎虎生風，原來是個耍把式賣藝的。觀者越聚越多，一時彩聲四起。那漢子舞罷了棍，又使了一趟拳，畢而抱拳答謝，將鑼敲得山響，道：“小人姓周，關西人士。流落貴地，靠這一手粗淺活計，掙幾個盤纏，混口飯吃，還請各位多多捧場！”說罷端著銅鑼，掠場一遭。圍者見了，卻俱都散去，無一個出錢與他。
淩欽霜見他凍得滿臉通紅，笑容滿是淒苦，暗歎一聲，入懷摸時，見隻百十文錢，便都放入盤中與他。那漢托錢在手，作揖不迭，見再無人打賞，便奔去一處攤前，買了三個炊餅，蹲在牆角狼吞而罷，收攤去了，想來尚需去他處賣藝。那炊餅販子卻在擦拭銅板上的油漬，擦罷小心收入懷中，隻怕遺失了。
淩欽霜歎息一聲，轉頭見得沿街更有不少雜耍藝人，大都衣履敝舊，形容困頓，卻兀在吆三喝四，雖引得過客駐足，叫好不迭，打賞者卻是寥寥，不禁感喟不已，心道：“觀而無賞，爭如不觀。沒的讓他們平白勞力，空自歡喜。”當下徑自入了“萬仙居”。
婉晴道：“不是。”
淩欽霜奇道：“那怎麽回事？”
婉晴笑道：“我也不知，想必是那離、訟二卦之效。火光之災，不利涉大川，真是太準了！”說罷咯咯嬌笑。
淩欽霜如何相信，又自相詢。婉晴笑道：“我本想放一把火，可剛一出來，船頭已走水了，想是二位叔叔自己點的，來印證我的卦。”
淩欽霜皺眉道：“這怎麽可能，我們快去救人。”
婉晴擺手道：“他們熟識水性，沒事的。”當下扳槳疾劃。
到得一片蘆葦蕩中，二人回首望去，但見大火衝天，檣舞帆飛，隱隱見得兩條人影飛速奔走。婉晴低聲笑道：“報應！”
淩欽霜道：“你這火放得忒也狠了。”
婉晴秀眉微顰，嗔道：“都說了不是我，你要送死，便自遊水過去。”
淩欽霜一時語塞，便在此時，驀見岸上數十道黑影倏忽鑽出，向火船急速掠去，不由吃了一驚。尚未回神，河中亦冒出一群赤膊之人，翻遊如梭，四下逼近。
隻聽岸上高聲叫道：“留下財寶，便得活命！”餘人隨之大聲吆喝。其時遠處港汊間響起嗚嗚海螺之聲，十幾條小舟衝波而出，頃刻便將火船團團圍住。
婉晴哼道：“看到了吧，火是誰放的？”
淩欽霜心知錯怪了她，支吾不語。猛聽轟的一聲，紅光噴灑，隻映得河麵血紅。樓船龍骨燒斷，折為兩截，船頭隨波蕩得幾下，慢慢沉入河底。隻聽岸上有人發令：“一隊下水尋寶，二隊、三隊登船，格殺勿論！”眾人高聲回應。
十數條飛抓鉤住船舷，便有赤膊大漢攀繩而上，岸上眾人挺叉掠陣，河中小舟或盤旋往複，或彎弓搭箭，配合極為嚴密。
淩欽霜沉吟道：“看來都是運河水匪。也不見船上有寶，卻為何下手？”
婉晴道：“樹大招風，船大惹賊。當日那群蠢才為討好二位叔叔，備下這等豪奢之船。若道無財，誰會相信？”
淩欽霜嗯了一聲，卻聽慘叫之聲陣陣傳來，定睛看時，火光之中，卻見數名赤膊大漢橫飛出去，跌落河裏，激起了老大浪花。眾匪一片嘩然，為首者喝道：“放箭！”登見亂箭如蝗，射向船頭。楚、魏二人悄立船尾，信手撥打。
婉晴高聲叫道：“二位叔叔保重，侄女不奉陪了。”當下加緊劃槳，不多時穿過蘆葦蕩，漸已不聞喊殺之聲。婉晴舉頭望天，但見蒼穹如幕，冷月如鉤，甚覺暢快，笑道：“二位叔叔出師不利，皆拜我所賜。六十四卦，怎就恁巧，偏偏卜個離卦？”言下頗為得意。淩欽霜也自稱奇。
過了一陣，婉晴忽道：“我走之後，二位叔叔又說了些什麽？”淩欽霜恍然想起此事，當下說了。
婉晴沉吟道：“他們要去蘇州。”
淩欽霜道：“此事既關天下氣運，非弄明白不可。”
婉晴喃喃道：“孟仙遊……孟仙遊……”忽地啊了一聲，道：“天罡公！他們說的可是天罡公麽？”
淩欽霜道：“是啊，怎麽？”
婉晴道：“天罡公乃劍穀始祖天垣公的祖父，早過世幾百年了。”
淩欽霜一怔，道：“怎麽回事？”
婉晴蹙眉道：“莫不是天罡公留了遺言，卻怎從未聽爹提過？”
淩欽霜無言以對，見婉晴愁眉緊鎖，便自接槳劃船。婉晴想了一陣，眉頭舒展開來，笑道：“先進城再說吧。”
舟行約莫一個時辰，天色漸亮，依稀可見城郭輪廓。婉晴遙指道：“那便是蘇州了。進城定要大吃一頓。”
淩欽霜心不在焉，隨口道：“可惜囊中羞澀。”卻見婉晴從懷裏取出一隻金元寶，自顧得意，不由道：“不是散盡了麽，怎麽還有？”
婉晴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要賺錢還不容易麽？”
淩欽霜奇道：“怎麽賺的？”
婉晴笑而不語，入懷竟連取四隻元寶，道：“怎麽樣？”
淩欽霜心中納罕，問道：“還有多少？”
婉晴笑道：“還嫌少麽？唉，二位叔叔懷裏就這許多了。”
淩欽霜恍然道：“原來是偷的。”
婉晴嘴角一揚，道：“非也非也，此之為賺。魏叔叔買賣賺得了錢，我順手賺來送給纖夫，不過從中得些散錢，不至餓死。都為謀生，殊途同歸罷了。”
淩欽霜笑道：“這是散錢麽？”
婉晴道：“纖夫二十幾號人，卻如何分這四隻元寶？非打起來不可。”
淩欽霜微微苦笑，歎道：“無本萬利，與水匪倒也殊途同歸。”
婉晴臉色微變，嗔道：“那好，待會進了城，你別用這錢。”拋了船槳，氣鼓鼓坐在船尾。淩欽霜見狀一笑，獨自劃船。
蘇州魚米錦繡之鄉，形勝繁華之地，自古已然。巳牌時分，二人自盤門緩緩駛入，但見兩岸酒旗招展，花肆比鄰，水上畫舫悠然，琴歌流韻，甚為煩囂。雖然冬日楊枯柳衰，卻仍依稀可見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之景。
淩欽霜初到蘇州，一時看得出神，卻聽婉晴微笑道：“景致雖美，酒菜更佳，可惜你吃不到啦。”衝他做個鬼臉，登上埠頭，直鑽入岸上一家大酒樓。
那酒樓喚作“萬仙居”，足有四重，豪奢無倫。淩欽霜身無長物，望著金縷青衫，談笑往來，聽著酒壚轟飲，花肆軟語，心中忽地想起一幹纖夫，不覺心頭一堵。忽聽得市集上鑼鼓聲響，隻見前方一夥人團圍而觀。
淩欽霜不覺近前，卻見一個高瘦漢子手中一根木棍，正自舞得虎虎生風，原來是個耍把式賣藝的。觀者越聚越多，一時彩聲四起。那漢子舞罷了棍，又使了一趟拳，畢而抱拳答謝，將鑼敲得山響，道：“小人姓周，關西人士。流落貴地，靠這一手粗淺活計，掙幾個盤纏，混口飯吃，還請各位多多捧場！”說罷端著銅鑼，掠場一遭。圍者見了，卻俱都散去，無一個出錢與他。
淩欽霜見他凍得滿臉通紅，笑容滿是淒苦，暗歎一聲，入懷摸時，見隻百十文錢，便都放入盤中與他。那漢托錢在手，作揖不迭，見再無人打賞，便奔去一處攤前，買了三個炊餅，蹲在牆角狼吞而罷，收攤去了，想來尚需去他處賣藝。那炊餅販子卻在擦拭銅板上的油漬，擦罷小心收入懷中，隻怕遺失了。
淩欽霜歎息一聲，轉頭見得沿街更有不少雜耍藝人，大都衣履敝舊，形容困頓，卻兀在吆三喝四，雖引得過客駐足，叫好不迭，打賞者卻是寥寥，不禁感喟不已，心道：“觀而無賞，爭如不觀。沒的讓他們平白勞力，空自歡喜。”當下徑自入了“萬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