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力氣極大,單手就把我提溜起來,移向了水池上方。


    隻要她輕輕一鬆手,我立刻就能落到水裏,變成一個落湯雞。


    見狀,我嚇得渾身都激靈,雙手死死抓著豔姐的胳膊。


    豔姐的臉唰的就變成了血紅色,就像人紅溫的樣子。


    然後她朝我邪邪地一笑,用隻有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懷我好事,我在這村子裏幾百年,你以為你鬥得過我?”


    這人不是豔姐!


    她說話做事的語氣,完全就是另一個人,陰冷孤傲,整個人都散發著寒氣。


    我嚇得抬眼看向她,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把我嚇尿了。


    麵前這張猙獰的臉,根本就不是豔姐的臉,而是一個塗滿油彩的大花臉。


    過了一會兒,又突然出現個麵容淒苦的大白臉。


    這小小的一張臉上,就像川劇變臉,一直在不停地變換著,但無一例外都是京劇的臉譜,且每一個人的臉都不一樣。


    我定睛一瞧,好家夥,這豔姐身上居然同時出現十幾個惡鬼,就很像千手觀音的表演,身後一個接一個,各自隨意地展露著自己的手和腳。


    這場麵實在太過嚇人,我看了一眼就趕緊扭過了頭。


    “識相的,就給老子滾,把那條蛇給我補補,否則我弄死你!”


    這人剛說完,我就感覺到身體往下墜了一小截。


    我還沒驚訝呢,周圍就一片嘩然。


    畢竟,能單手拎起一個女孩子,懸在半空收放自如的女生,全國都找不出好幾個。


    可我卻絲毫不能退縮,因為我的背後……是柳玄冥!


    想到他還有五分鍾就恢複,此刻萬萬不能讓人去打擾他療傷,我咬咬後槽牙,身體直接向後仰去,用自己身體的力量,強行將她往水池子裏拽。


    霎時間,我看到了豔姐驚訝的眼神,淚珠都快從眼眶裏飛奔而出。


    嘩啦……


    撲通……


    兩聲水花聲接連響起,我用盡全身力氣,將豔姐也帶進了井水池子裏。


    井水好涼,特別是早上的井水就更刺骨了!


    這個池子不算大,也不算太深,我們倆掉下去後,位置就已經不太富裕了,這就導致想要下水來救我們的人根本插不進來,隻能七手八腳地在水池邊上撈人。


    “蘇小喬,把手給我!”鍾靈離我最近,也是率先衝到我麵前的人。


    我很想伸手,可身體卻仿佛有千斤重,手腳四肢根本就抬不起來。


    我知道這是豔姐身上那些惡鬼在對付我,他們不僅不讓我浮出水麵,還故意把我的腳踝往池底下拖拽。


    這時候我也急了,察覺到身體越來越沉,我離水麵越來越近,混亂中,我的手指觸碰到了兜裏的七音龍鈴,我拚盡全力伸手一握,管他死馬當活馬醫,在水下就搖起了鈴鐺!


    叮鈴鈴……


    這是在水裏,明明不會有聲音,可我卻能清晰地聽到一陣鈴鐺聲,伴隨著單調的一聲音符,衝進了水波之中。


    前一秒還伸手想來壓我的女人,這時突然像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我當時正被她拽著,整個人連帶著都掉了下去,在水下,我看到了一個很魔幻的畫麵。


    隨著七音龍鈴的震波,那些惡鬼跑得飛快,很快就化作鳥獸散。


    有些跑得慢的直接就被這震波打散。


    等這些東西消失殆盡,我感覺身體一空,被人拽出了水麵。


    鍾靈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就這樣硬生生地把我拉回地上,然後問我有沒有事。


    我渾身濕淋淋的,頭發和衣服都亂得一塌糊塗,被風這麽一吹,還真有點凍人。


    相比我的情況,一旁的豔姐就慘了。


    她上來後就昏迷了,整個人都在地上打擺子,翻起了白眼,十根手指一伸一縮的,一看就是中邪了。


    大家七嘴八舌竊竊私語,但呼聲最高的就是她精神病犯了,要馬上送去醫院。


    這時有些熱心群眾開始打急救電話,電話剛撥通,豔姐突然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她有點懵地看著四周,又看看自己:“誰弄的?”


    剛才被揪耳朵的大哥上前:“豔姐,你沒事吧?”


    豔姐吊著一雙細長的眼,眼珠軲轆一轉:“我是說誰剛才在水裏,打了我一頓?”


    大家麵麵相覷,目光望向了我。


    豔姐有些不敢置信,歪著腦袋朝我看來:“是你?”


    她上下打量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有那麽硬的實力,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一分畏懼和打量。


    “今天是我沒準備,厲害的仙家沒跟來,你等著,這件事沒完!”


    豔姐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氣勢洶洶推開人群走了出去。


    她一走,周圍人就散了,隻有剛才和我說話的老太太不斷搖頭:“小姑娘,惹到她你算是攤上事了,她家大仙厲害得很,你還是去躲躲吧!”


    我問老太太:“老人家,她到底什麽來路?你們為什麽這麽害怕她?”


    老太太環顧左右,壓低了嗓音:“她原本腦子就有點不正常,後來生了一場大病,醒來後人就變得魔魔怔怔的,說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在家裏貼了一張紅紙,就開壇看事了。”


    我一聽這不就是典型的野路子嗎?


    我覺得我開壇都算簡約的了,沒想到她更隨意,貼張紅紙就開壇。


    “你別說,她看事還是挺準的,來找她的多半都是有錢人,無論誰有個頭疼腦熱的,去到她那兒保準藥到病除!”


    我問是什麽藥?


    老太太說:“她家後院有棵仙樹,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或者遇到邪乎事了,她就摘點樹上的葉子或者果子,讓人吃進肚子裏,很快就好了。”


    “今天這事兒,應該是那男的身上的鬼太凶了,她才會揪著到龍井來的。”


    短短的幾句話,我倒是聽明白了。


    合著這豔姐是個比我還野的野路子,而且在她身上的不僅有惡鬼,還有很多山精野怪,連名字都沒有。


    之所以會選擇她的身體,應該也是因為她精神有問題,身弱的緣故。


    在我們玄學界,這人的精神有問題,分為病理性和丟魂症。


    有些人是身體和精神的問題,但有些人卻是因為丟了魂魄,又長時間沒請人處理,於是慢慢的精神變得有些不正常,嚴重的還會生病,有生命危險。


    根據豔姐的情況來看,豔姐應該是丟魂了,所以才那麽容易被妖邪奪舍。


    至於她那什麽仙樹仙果,估計就是個介質,讓她施法的介質,就跟道士用黃符施法一樣。


    畢竟這世上哪有什麽仙果,要真是有,怎麽可能還有這麽多人得癌症無藥可醫?


    了解了豔姐的一些往事,我想起她身上那十幾個臉譜,我又問:“對了老人家,你們村子裏是有什麽唱戲的地方嗎?還是說有沒有戲班子?”


    此話一出,老太太突然臉色忽變,然後就像提到了什麽很可怕很忌諱的事,連連擺手,逃命似的離開了。


    他一走,旁邊有個正在挑水去澆菜的老伯便朝我說道:“小姑娘你是外村人吧!幾十年前,大概是過年的時候,村子裏請來一個戲班,晚上他們剛表演完,在後台裏躺著睡覺,裏麵燒著炭火,不知是誰忘記留窗通風,第二天大家夥起來,發現戲班子靜悄悄的,開門一看,全都被熏死了!”


    老伯說得漫不經心,但我卻聽得毛骨悚然,而且不知是不是有了感應,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貼上我的後背。


    “那後來呢?”我問。


    老伯挑起了水桶:“不知道……我得澆水去了……”


    我目送著老伯離去,回過神時,身邊突然出現一道馨香,柳玄冥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恢複,走到了我身邊,脫下外袍罩在了我的肩頭。


    我受寵若驚:“你沒事了?”


    柳玄冥臉色有些蒼白,卻精神了不少,看樣子還沒完全恢複,但應該也沒啥大礙了。


    “沒事了。”


    柳玄冥目光悠遠,眺望著豔姐離去的方向,眼神突然變得狠戾。


    “走吧!”他攬著我的肩膀轉身。


    “這事就這麽算了?”我不服氣地問。


    柳玄冥微微撇過頭:“急什麽,先回家,當心著涼。”


    他這是在……關心我?


    柳玄冥被我盯得臉紅:“至於這個女人……我自會收拾她!”


    柳玄冥不怒自威的樣子,竟比他發怒殘暴的模樣還要可怕,我知道那個女人要倒大黴了……


    經曆了這個小插曲,我們回到了小家,我拿了衣服去洗手間衝個熱水澡。


    出來時,柳玄冥站在法壇前,正低聲朝常青玉交代著什麽。


    常青玉麵色凝重地點點頭,隨後就消失了。


    我用幹毛巾擦著頭發:“怎麽了?”


    柳玄冥說:“讓他去查一查那個女人的底細。”


    我坐在沙發上吹著頭發:“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那個豔姐身上的惡鬼應該就是當麵戲班子的人。”


    柳玄冥頷首:“這些是冤死鬼,怨氣難免有些重。”


    冤死鬼?


    他們不是意外往生的了嗎?


    柳玄冥說,這些人當年應該是被人害死的,至於是怎麽回事,他也不知道,不過相信很快就能問出個結果。


    我吹完頭發實在太困,便回房睡了一覺。


    昨晚辛苦了一夜,我身心俱疲。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也不知睡了多久,我睜開眼時,天已經黑了。


    屋子裏沒有沒有開燈,卻能感覺到麵前有人影在晃,跑來跑去。


    這感覺就像夢境,我一時間還有些懵,就有人往我手裏塞了一杯熱茶。


    “小九,傻愣著幹嘛?快去給你師父送茶!”


    隨著這一聲響起,眼前的世界突然亮堂起來,我來到了一個戲班的後台,周圍有好多穿著戲服跑來跑去的人。


    我不懂戲,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隻是感覺他們很忙,好像就要登台了,一片混亂。


    而我則是被人推搡著,朝著前方走去,一直走到走廊盡頭。


    一個穿著華麗戲服的花旦,對麵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哥,兩個人正在幫對方化妝,就像一對恩愛的小兩口。


    “小九,傻愣著幹嘛,快過來?”大哥朝我招招手,我就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將手裏的茶遞給他。


    大哥接過茶後,淺潤了一口喉嚨,隨手放在案桌上。


    “現在戰火連綿,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打到這,不知道我們還能唱多久。”


    大哥輕歎:“我也不知道,能過一天是一天吧,實在不行我們再往內陸走。”


    這時,我突然開口:“師父,真到了那一天,不如把戲班子解散得了。”


    剛說完我就被那唱武生的大漢打了一巴掌:“就是有你這樣的人,咱們的戲班才會越來越落沒。”


    “是啊,小九,頭可斷血可流,但這戲不唱卻不行,既然你當初下定決心要唱戲,就得唱一輩子!”旦角說道。


    “我真是瞎了眼,收了你這麽個狗東西!”


    我看著他們那鬼氣森森的臉譜,總覺得臉熟。


    這不就是……不就是豔姐身上那些鬼魂嗎?


    我嚇得跑了出去,場景一換,我來到了一個小河邊,有個吊兒郎當的男人走過來問我。


    “小子……別找了,叫你呢,我問你個事,你們戲班子是不是很賺錢啊?”


    我警惕地看著這賊眉鼠眼的男人,還瞎了一隻眼,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你問這個做什麽?”我開口,是個少年郎的聲音,音色比較雄厚。


    “就是好奇啊,你們那幾個角兒的戲服頭臉,一看就不便宜。”


    我單純的說:“那是,我師娘頭上戴的那個珍珠都是真的,當年在北平給前朝公公唱戲,人家專程賞的。”


    “那豈不是老佛爺的東西?”


    我吹牛逼地嗯了一聲:“那是當然。”


    那獨眼男聽完後就樂嗬嗬地走了,隨後,一股莫名其妙的暈眩感襲來,我睜開眼再一瞧,我已經回到了家裏。


    天色漸暗,窗外的燈光灑進了臥室,一個身材健碩的男人,正背對著我坐在床位上。


    我一看就知道這男的不是活人,不自覺地裹緊了被子:“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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