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裏的小鳥不知都躲匿到何處去了,明明身處山林,卻聽不到一聲鳴叫。草木被日光灼得垂頭喪氣,像極了窗下奄奄待斃的沈穀荔。


    隻有那知了,沒完沒了地在枝頭發出破碎的高叫,真是破鑼碎鼓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嗯,像極了催魂的三兩。


    沈穀荔將團扇蓋在自己的臉上,“沒聽說過路邊的男人不要撿麽。輕者傅慎行,重則李承鄞!跟我混跡了那麽多的小世界,這些常識都沒有?”


    三兩憋悶,“可是,謝戎就是你要嫁的人呀,你不救他怎麽完成原身的心願。”


    “這世上就他一個大將軍了?”何況他現在還不是大將軍,而是三品的安遠將軍。


    “他最後不是坐到了大將軍的位置上了麽!你別忘了你是要當大將軍夫人的女人。”


    沈穀荔輕笑,“沒當幾天大將軍夫人不是就被害死了麽!”不然怎麽可能會有強烈到汙染輪回道的怨氣將她們吸引過來呢。


    三兩沉默,它無力反駁。


    原身沈穀荔被父親罰到了莊子上,機緣巧合之下救了安遠將軍謝戎。謝戎在山莊裏養傷半個月,臨走時,母親林氏提出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要求,他答應了。


    謝戎娶了沈穀荔做正妻。


    雖然武將世家對妻子的要求沒有文臣那般高,但堂堂三品將軍娶了一位商戶女做正妻還是在京中掀起一陣不小的熱潮。


    身為武將的謝戎對此沒有多少怨言,也可能是他心粗不在意那些,成婚後對救命恩人相敬如賓。


    但他成婚不到一個月就又回到了戰場上。


    謝戎母親擔心開葷的兒子去了戰場沒有人照顧,派了兩個早就備好的女子送去邊關給兒子當通房,沈穀荔則是留在京中替夫君謝戎孝敬長輩。


    五年後,謝戎因傷調回京都,從三品安遠將軍升至二品驃騎將軍。之後又在太子登位時掙得了一份從龍之功,最終被封為一品大將軍。


    沈穀荔就是在謝戎為她申請誥命之前病逝的。


    嫁給謝戎的七年裏,他前前後後有了五個孩子,卻沒有一個是沈穀荔生的,全是隨他去邊疆的通房所出。


    那五個孩子猶如五個大巴掌,一下又一下地扇在沈穀荔的臉麵之上,扇掉了她最後的體麵。


    那個生了三個兒子的通房被謝戎從邊疆帶回來後,由婆母做主,提成了貴妾。


    雖說這個朝代不允許有扶正妾室的風氣,但謝戎在沈穀荔死後就沒有再娶,老夫人去世後,謝府後院就全歸那個貴妾所管,算是大將軍府正兒八經的女主人了。


    貴妾雖然是妾,但除了祭祀一些正式場合之外,都是可以代替當家主母出席的,像舉辦花宴酒宴等等。


    除了正妻的名頭,那個貴妾得到了正妻的所有待遇,妥妥人生贏家。


    說實話,沈穀荔很欣賞這樣憑借自己能力逆風翻盤的奮鬥女,尤其在這等級不可跨越的封建朝代,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子能爬到那樣的高度,實屬不易了。


    可如果這是踩碎她的頭蓋骨爬上去的,她可不依了,還非得伸手拽住她的賤蹄子,扔進泥沼裏去不可。


    就那樣以為給了她名義上的婚姻就算報恩的男人,嗬,讓他在外麵多暴曬暴曬,能烘幹腦子裏的水才好呢。


    要說謝戎是因為思念或者有愧於亡妻才不願再娶,倒不如說他其實並不在乎妻子到底是誰,不然當初林氏提出要他娶一商戶女,他也不會那麽輕易地就答應了。


    又或者是他有沒有妻子都無所謂,反正暖床有妾室,子嗣他也不缺。


    總之,沈穀荔不認為謝戎對他的發妻有什麽真正的結發之情。


    沈穀荔一直等到太陽落了山才懶洋洋地起身,用了一碗冷飲子,搖著小團扇慢悠悠地出門散步。


    臨到二門處,沈穀荔轉頭吩咐跟在後頭的葡萄道:“你去跟阿娘說一聲,我出去散步爬爬山,晚膳不用等我回來了!”


    “小姐要去爬山啊,那我讓阿牛和大樹陪著小姐一起去吧!”


    想著待會兒要帶人回來,有男勞力跟著更好,省得她親自動手了,沈穀荔笑容擴大了幾分,“聽葡萄的,你快去叫人吧,我先往前走走!”


    一連在屋裏癱了好多天,躺得穀荔骨頭都軟了,連胃口都不佳了。她也確實需要外出走動走動,促消化。


    順便撿個賤男人回來。


    山莊沒有永和府府城裏的沈府那樣占地麵積廣大。出了二門,拐過垂花拱門再往前走過一片小橋流水的小花園,沿著遊廊到盡頭,再過一道門左拐,不經過前院,就可以直接從側門出去了。


    這處側門對著的就是去往後山的小路。


    傍晚的山林十分幽靜,穀荔漫步走在林中,時不時會有被驚動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鳴叫兩聲飛遠。


    夕陽的最後幾縷餘暉落在高大的枝幹樹葉上,給林子鍍上了一層閃閃金色。


    穀荔沿著羊腸小路走了好遠。


    身後的櫻桃不時地看向身後的路,在終於看到兩道追過來的身影時,才稍稍放了心。


    雖然後山這裏她和小姐來過好多次了,但天都快黑了,沒有家丁護衛陪著,她們總覺得有點害怕。


    “小姐,阿牛他們來了!”


    “嗯。”穀荔低頭看花看草,甚至還想能不能順便摘個靈芝挖株人參什麽的,就是不提去救人。將三兩氣得完全自閉,徹底不再說話了。


    “小姐,再往前走一段就到彎月潭了!”阿牛和大樹跟了上來,委婉地提醒,“天色不早了,過了彎月潭可不能再往前了。”


    穀荔點點頭,“那就去彎月潭轉轉,如果阿牛能抓兩條梨花魚回去燉湯,小姐我有賞!”


    原本還目露擔憂的阿牛和大樹對視一眼,立即歡喜地應聲:“是,小姐喜歡吃,奴,奴一定給小姐抓到!”


    穀荔回頭看向兩個難得穿了交領短打的少年,笑道:“都說了,你們是自由身,不用自稱奴的。阿牛哥,小時候你還救過我呢!在外麵不用講那麽多的規矩。”


    阿牛和大樹的爹娘都是這座莊子上的下人。


    大樹的爺爺是莊頭,也是林府的家生子,在沈穀荔母親林氏出嫁時,就隨著這座莊子一起陪嫁到了沈府。


    而大牛一家曾經隻是山下的農戶,因為當時恰好救在彎月潭落水的五歲小小姐,得了林氏的獎賞,還讓莊頭將他們一家都雇傭到了山莊裏來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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