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的高爐裏燃著檀香,皇帝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裴屹一雙眼眸裏噙著薄涼,程遠依舊跪在地上,對著裴屹磕頭:“殿下三思。”


    蘇懷遠也抿著唇,捏緊了拳頭有些緊張的看著裴屹。


    裴屹視線往下一掃,笑了一聲,警告皇帝:“安分點,別逼我真的弑父,畢竟......我一個瘸子,沒什麽事做不出來的。”


    皇帝慌張的點著頭,雙手捂著嘴巴,一雙眼睛巴巴兒的望著底下程遠,腦中靈光一下,想起來了。


    國公府的侯爺程遠,他......他不當是在頤養天年嗎?


    他沒記錯的話,程遠的家中已經沒有男丁了,他怎麽會回了京城,身邊還帶著一個女兒?


    皇帝渾身發寒,他身邊的內宦也對著裴屹磕頭,這個逆子竟做到了這個份上,他真的今日就要栽在此處了嗎?


    裴屹將許酥從地上拉起來,目光略光皇帝,看著他那窩囊的樣子笑了一聲,“本王若當真要你的皇位,你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皇帝不敢說話,隻是執著的看著場下跪著的程遠,還端著腔調,“朕問你,你如何有了虎符,還勾結了朕的禁衛軍?”


    程遠看著皇帝如此模樣眼中都泛起了淚,滿臉怒色隻靠著那點君臣綱常沒站起來掐著皇帝的脖頸問了。


    皇帝身子都顫了一下,害怕極了,隻能抱著腦袋拚命的想,拚命的想......


    程遠跟著先帝打天下的老將,七個兒子都死在了戰場上,整個程府上下隻剩了程遠一個男丁了,連個後都沒有留一個。


    當年他還不足以成事,這些都是太後下的旨,封的國公府,追封他死去的兒子為小公爺,程遠封為平遠候。


    皇帝渾濁的眼一點一點的清明,腦內如同走馬觀花一般。


    是他在程遠出征之際,要了他的女兒入宮,然而紅顏薄命,她胎大難產連父親最後一麵也沒見到。


    不、不對,太後安撫了的。


    皇帝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顫著聲說:“太後給了你們家銀子,靜妃的死是為皇家而死,朕將她葬入了妃陵,平遠候、你、你不當如此......”


    程遠低低的笑出聲來,一邊搖頭一邊直起身來,“皇上,你寒了多少老臣的心啊?”


    他一雙手都在發顫,談起故女心口止不住的疼,“臣的女兒入了宮,得了皇上一月的寵幸,皇上就尋了新歡,產子那日,我夫人跪在殿前求皇上讓她見一眼,可皇上呢?不知鑽去哪個女人的懷裏逍遙去了。”


    “我要銀子作甚?”他胸膛起伏著,皇帝的身邊的內宦已經去殿門外守著了,他拉過程芙的手,“我上交帥印,歸田卸甲,皇上,你對我們一家趕盡殺絕啊!”


    趕盡殺絕?


    不不不......


    他沒有,他隻是荒淫了一些,可還是學過帝王術的,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你胡說!朕——”


    皇帝頓了頓,想起來了,年初給太後設靈堂,程遠的二女兒生的傾國傾城,那雙眼睛帶著寒意和不屈,實在是太有征服欲了。


    太後一死,他徹底解脫了,雄心壯誌,根本受不了這樣誘惑的眼神,那就是在勾引他!


    所以他借著由頭把程二姑娘叫去了鎏金殿,那姑娘性子太烈了,他那夜喝多了酒,那女人不知好歹,他氣昏了頭提了劍砍了她的頭。


    皇後知道了給他出了主意,隻要壓死程遠一家,這事就不會有人知道。


    春寒料峭,他的事一向是太後做主,自己又沒了主意,聽了皇後的話,尋了個通敵的由頭,流放了他們一家。


    他話音一轉,倒是顯得自己憤憤不平了起來,“那都怪你的二女兒,她不臣服於朕,朕是天子,是天子!”


    裴屹瞧了眉頭一挑,有時候他確實是佩服皇帝這副沒皮沒臉的模樣,隻是可惜沒叫天下人都瞧見,隻他一人恥笑,實在是太沒意思了。


    程遠冷哼一聲,也不說話了,他有一萬個念頭想要殺了皇帝,他不願爭執,隻怕情緒激動拔起劍來比寧遠王還要衝動。


    皇帝想不通,為什麽他們這個老臣還是這樣,明明就是他們的錯,他們就是向著太後,太後都死了一年了還是這般執迷不悟,一群老古董。


    他轉過頭來看向裴屹,有些害怕,這個兒子他一向覺得瘮人,若不是他在太後死後多次順著他的心意,叫他歡心了,他也不會昏了頭。


    皇帝縮在龍椅上,問裴屹:“是你借著批閱奏折消了他的罪?”


    裴屹眼眸帶笑對上皇帝的視線,道一句:“父皇聖明。”


    他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軟劍,身子又往裏縮了縮,他就知道狼子野心,就不該讓這死瘸子認祖歸宗。


    “你別把朕當傻子了,奏折是散著分的,程遠手上的虎符也不過就是管著禁衛軍,朕還有禦林軍——”皇帝頓了頓,有些泄氣。


    禦林軍叫皇後哄騙給了太子了。


    他一路順著想,裴屹當年最得寵,其次是太子,還有餘下的幾個皇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中還有多少兵權了,早朝也三個月沒去上過了,他甚至連如今誰做了什麽官都不清楚了。


    皇帝想通了以後,一骨碌從龍椅上滑了下來,將貪生怕死的模樣演繹的淋漓盡致:“裴屹,朕好歹生你養你,你看,弑父弑君對你的名聲也不好,你將朕送去別莊,每個月給點銀子,送幾個美人,朕現在就可以寫傳位聖旨。”


    “養我?”裴屹嘴裏咀嚼著這兩個字,拍了拍皇帝的肩,“父皇多慮了,兒臣不當皇帝。”


    殿外的小太監掐著嗓子傳話:“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皇帝往緊閉的門那處看了一眼,他腦中的酒已經全然醒了過來,皇後這賤人根本就沒有拉著他,若不是她沒有拉住他,他如何會落到這個下場。


    何況,皇後一直想當太後,扶太子上位,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想盡了辦法分了太子手中的皇權,竟沒想到喂大了裴屹的胃口。


    他癱坐在地上,看著裴屹:“你說吧,你是什麽意思?”


    隻要不殺他,他能給的都願意給。


    裴屹笑了笑,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父皇還是父皇,兒臣沒有什麽意思。”


    皇帝皺著眉頭,覺得自己越發聽不懂裴屹在說什麽了。


    他看著裴屹將地上的軟劍收回劍鞘,帶著許酥恭恭敬敬的給他行禮轉身離開了養心殿。


    蘇懷遠和程遠也麵麵相覷,眼裏都帶著疑惑,還是對著皇帝敷衍的行個禮帶著各自的女兒追去寧遠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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