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營房區,一棟,三樓。


    地址很清晰,肖白順著找起來也沒費勁。


    這是一棟與其他營房隔開的綜合辦公樓,樓型方正簡約,樓梯設在兩側外牆上。相比其他生活區營房,這棟樓前還多配有幾名端著製式刀槍,時時巡邏走動的第三軍團士兵。


    士兵沒有難為肖白,在他鄭重其事言明來意後,他們讓開通路,一臉古怪的大方放行。


    因為心下著急,肖白三兩步跨進這座辦公營房的時候也沒怎麽細看,隻在踏上一側樓梯前拿眼粗略掃了掃一樓門上幾間房牌,發現牌子上全都書寫著同樣的“作戰室”三字,隻是後麵分別續上一二三四五六。


    原來一樓六間房,全是作戰辦公室用地。


    現在正是午後,樓裏十分安靜。


    肖白看了一瞬,便沒再關注,一口氣衝上三樓,沒有歇氣停留。


    拐上樓後肖白直接順著門前走廊開始尋找那間後備守備大隊辦公室的房間,反正這盒子樣的營房一層六間,門上有門牌,按著順序看過去就行。


    ……


    “老孔,你脾氣也忒爆了。雖說那群地方守備沒經曆過正經戰事,軍事素養欠缺,可你怎麽能把人晾在那,然後一走了之呢?”


    “就是。老孔,這事你做得也太糙了!你好歹得再說幾句好話,安撫安撫。人家地方守備的兄弟不給軍團增加後勤壓力的情況下,大老遠從地方上調動過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你倒好,宣讀完整編令就溜了,這影響安定團結啊!”


    “何況現在前線形勢不明朗,部隊戰損嚴重。你那一鎮人馬在前次的戰鬥中減員過半,軍團指揮部讓你退下來修整補充,所以今天才給了你這個機會,讓老孔你優先去整編接收。你呢?頂好的機會說不要就不要了。”


    “老丁這話我讚同。老孔,讓我老李幫你算算啊!你部實際員額一千,前次戰鬥減員一半五百,這會還剩一半五百。今天新進地方守備起碼一千二,如果全部補充你部,比你戰前還多了七百……這買賣不虧啊!”


    “老李這賬算得明白。何止是不虧,簡直是賺大發了!嘿嘿!”


    ……


    營房三樓。


    從另一邊樓梯上來轉角第一間房,也是肖白這邊走過去最尾一間,正式門牌“雜物收藏”。不過灰色的木質門扇上被人用炭條重新改寫了這間房的功能,不湊近了看根本難以發現。


    “臨時後備守備大隊辦公室?”


    看著漆黑不大的炭字,書寫在略微灰黑的門扇底色上,肖白一陣無語。


    走到門前,盯著炭條書寫的字跡三十秒,再三確認地址就是這裏後,他沒有貿然敲門。


    剛才門裏的說話聲他在上三樓的時候就聽見了。根據混跡帝國守備軍隊多年得出的經驗,剛才要塞牆牆根下整編時候出的狀況,絕逼與門內說話的幾位脫不了幹係。


    沒急著敲門,肖白輕手輕腳站在門外,想再聽聽情況,免得突然進去再被人下了套。


    ……


    “哼!你們兩個老小子也沒憋什麽好屁。要說戰鬥減員,你們兩位難道沒有?隻不過當初我們三支隊伍聯動的時候,我的部隊負責打前鋒,損失有些嚴重罷了。可就這,你們後來不也嚷嚷著要趕緊補充滿員麽?”門裏停了一下,聲音又起,裏麵的人接著說道:“現在地方守備的人到了,你們倒也趕緊去接收啊!都跑出來攛掇我做什麽?這會跟我說安撫,說團結……你們真這麽有愛,那還不趕快去挑上幾百雜牌領回自己隊伍去!”


    門裏第三位一開口說話,肖白立即斷定,這位就是前一會在要塞牆根下宣讀整編令的整編官。而且他感覺這會整編官的火氣有點大,因為人家一邊大聲咆哮一邊將手上的什麽東西磕的“砰砰”響。


    “我知道你們打的盤算,不就是聽說軍令部調撥了部分中央軍團的人馬過來補充我們嘛。”


    “這中央軍的部隊好是好,可你們也得有本事吃下才行。別到時吃進去咽不下,被人家反客為主。我可是聽說中央軍團的武重大人以護犢子出名。”


    整編官大人慨然說完,再次重重磕了下手上搪瓷茶缸表示強調。而剛才前麵說話的另外兩人默然。


    房間裏難得暫時安靜下來。


    肖白站在門外,俯身附耳在門上,聽到剛才的話,心裏被撥動了一下。


    “武重?上京城的武重?!難道是那個老家夥!”


    “如果再有一起爬牆的時候,希望那老家夥別總逮著我追了。小爺我當年真的隻是陪著去看風景,隻不過走的路線不對,迷了路,怎麽就能被一口一個‘淫賊’的埋汰呢?你大爺的!要追也該去追當事主謀啊!總逮著小爺懟,算什麽本事。”


    聽到門內人說起武重這個名字,肖白稍微分神,繼而臉色憤恨。


    當年年少不知事,被兩個同樣厚顏無恥的家夥忽悠拐帶,以看風景為名,入過一座貴胄府邸,而後“不慎”迷路,進入安置女眷的後院,又“不慎”碰到裏麵正好有位小女娃子沐浴。


    他當時本意等小姑娘沐浴更衣完畢,就從牆上頭翻下來去打個招呼問個路。結果,不慎被那個叫武重的男子路過發現,大吼了一嗓子後掉下牆頭。


    當時情況危急,不說也罷。總之他掉下來後還沒站穩,馬上又被那個家夥狂追……後麵鬧的動靜挺大的,而且不多久後武重對他的追趕呼喝由“小賊”逐漸變為“小淫賊”。


    這件事情很俗套,也過去了很多年。


    印象裏肖白比較深刻的現在隻有那白皙修長與還未發育的圓潤挺翹,和耳邊聲聲“淫賊”。但他自問當時內心是絕對聖潔的,絕沒有那些**的心思,他真的隻想等人家小姑娘完事後去問個路。可奈何人心不古,後來聽說了這事的人總是不信他,還拿著鄙視異樣的目光看他……


    所以這些年,每當想起這樁事,肖白內心總有些被誤解的憤憤然。


    ……


    “武重大人是什麽人還輪不到我們討論,但第一軍團劃撥一批人馬過來這事已經決定。到時等人來了這邊,咱家象川大人自然有法子協調,咱們就別在這跟著瞎操心了。”三人中被人喚做老丁的人打破沉默,想了一會開口說道。


    房間裏另兩人依舊沉默,沒有回話。


    第一軍團中央軍劃撥的人馬還沒到要塞這邊,現在就開始爭搶討論確實為時過早了些。不過這三人的心思,肖白在外麵已經大致猜明白,就是他們都不想接手這批剛到的地方守備部隊,哪怕自身減員嚴重,也堅決不收樂色。


    這算赤果果的歧視麽?


    楚州守備軍還有各路其它地方守備的弟兄們追星趕月,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自帶幹糧,憑著對帝國樸素的忠誠與對入侵之敵的憤恨,一往無前的趕到這裏,竟然初遇之下就被踢了皮球!


    肖白心頭愈加憤恨,懶得再聽他們推諉扯皮,抬手猛然開始大力叩門。


    “砰砰砰!砰砰砰!”


    “進來。”,“是你!你來了?”


    “是我,我來了。”


    “你剛才,聽到了?”


    “我剛才,聽到了。”


    房間不大,房門在連續重擊下被頂開。三個四十多歲,著帝國正規軍團藍色佐領軍官服的中年男人,各自捧著搪瓷茶缸,坐在一張寬大簡易木桌周圍,神情有些愕然。而房間門口,一位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軍官,身上的地方守備軍服已經稍顯掉色,在領口,肘腕處還有不少磨穿的線頭翻在外麵。


    推開門的肖白站在門口答了兩句,神色憤恨的直直盯著屋內三人。


    “呃,我們,我們……小兄弟,你別衝動,有事好商量!”


    開口說話的是被另兩人喚作老孔的整編官。這位中年佐領銜軍官被肖白撞破談話,驚異下並沒有立即開口申飭肖白不懂規矩,反而縮了縮身子,有些慌張。


    這也難怪,肖白混跡地方守備軍多年,往日都是得過且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行事態度,現在突然變得嚴肅憤怒,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麵上的表情是多麽扭曲嚇人。


    “小兄弟別生氣!既然你都已經聽到了,那我們也不藏著掖著。這個要塞後備守備大隊就是個不設編的臨時單位,用以補充軍團戰場減員,再做些接待工作。我們這三人,也不是專司負責這裏,都是來挑人的。”坐在三人中間,那位叫老李的人愕然過後,手捂茶缸,麵色和緩的開口解釋。


    肖白沒有答話,神色依然憤懣。


    “這樣吧!你有什麽要求,隻要我們能辦到的盡量滿足。其實不是我們不要你們,你也看到了,你們地方守備軍確實是軍事素養不夠,人員素質太差。就說入塞前那會,一千多人的隊伍,雜亂無章,嬉笑打罵,姿勢還稀奇古怪七歪八扭的。更有甚者,竟然隨地大小便!這樣的部隊,你說哪個敢要?還有,你們接受過正規的衝鋒訓練,掩護訓練,擊殺訓練了嗎?令行禁止懂不懂?各軍聯動懂不懂?我們是要上戰場和敵人拚殺的,是為了勝利,為了軍人榮譽!我們可不想等到兩軍對陣的時候,你們被敵人一擊即潰。這樣會連累大家的,你知道麽!”


    一番話情真意切,讓人無從辯駁。


    “我看這樣吧,還是維持原有決定不變。剛才老孔已經對我們說了,你們地方守備的兄弟另設一軍,由你暫代管理。你部所需要的各項物資,由我們三人共同出麵協調。你現在先回去等著,我們這就聯係後勤處,給你們安排住宿營房。至於後續,我看你們緊要的是抓抓軍紀。”三人中的老丁望著門口的年輕軍官,接過話題繼續說道。


    話已至此,肖白的一腔怒火算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


    這三個家夥,前頭關上門踢皮球的時候個個吹胡子瞪眼,杯子摔的震天響,這會見肖白找上門,立馬換了一副情真意切,全為守備軍兄弟打算的神態語氣。


    看著三位帝國軍團軍官,他們胸前的佐領軍牌藍光閃耀,他們的神情鄭重肅穆,可肖白心裏隻想當麵罵他們一句。


    “媽賣批,三個老兵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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