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寧壽宮。


    司徒堯看著座位正中的老婦人語氣親昵:“母後下次別做這樣的事情了,孩兒自己能處理清楚的!”


    老婦人笑笑指了指他:“你怎得處理?你親自去找皇後要人?知道的你是為了人家背後那點兒家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那個女史多麽的上心呢!後宮事物本是我與雲寧管著,那個女史也是我賞賜過去的,我來安排是最妥當的。將來你對她好也罷壞也罷,旁人也說不出話來。”


    老婦人說到這裏,語氣滿是讚賞:“說來皇後真是個好的,聽到你說宮中缺錢,馬上就說要捐獻私房錢,又帶頭縮減用度。前朝的事情你既然拿定了主意,我老太太管不到也懶得理會;後宮這裏,就交給我們你也放心。”


    司徒堯麵容訕訕,他怎能不知抄家對自己名聲不好。但是奈何國庫銀子都快見底了,林恪那天說的幾個法子都不錯,多審計查核賬目,減少宮中慶賀,減少土木工程。但這節省下來的錢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隻能勉力維持罷了。他是個性急的,總想著找些理由趕緊弄點兒銀子填補了國庫空虛才好。


    可巧那日雲寧說起捐獻自己的私房錢,他思維一發散,猛然想起林恪說過的‘藏富於民’的話語。於是靈機一動,便有了個來錢雖不快但很多的法子。反正那些個老舊世家他本來就看不順眼,這次正好一箭雙雕,既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又去了心腹大患。


    隻不過如此一來前朝定有反對之聲,所以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挑幾個看著順眼的名門望族,或者挑幾個即將沒落的書香世族之家,給些恩惠方便駕馭。比如有擁立之功的楊單雙,聽說他嫡長子就參加這次的殿試,想來也是個好的。這次又有楊清柏進宮選為妃嬪,如此一來想必也能撐起蘇州楊家的門戶了。


    至於其他的世家,正好借著這次新皇登基第一次充實後宮的機會,挑著幾個順眼的選入宮中。若是那有眼色的,日後隻老老實實地盡忠職守,兢兢業業做事,他將來也不會虧待了他們;若是那沒眼色的,還做著重振百多年前世家雄風的美夢,那他也不介意先養著他們,之後再——磨刀霍霍向豬羊。


    預先取之,必先與之。


    如此一來,將來他再拿幾個不開眼的世家開開刀,隻要證據確鑿,又有這些新晉世家的支持擁戴,想必前朝也掀不起大風浪來。


    若是林恪知道司徒堯此時的想法,定會哭笑不得:陛下!藏富於民不是這意思!求求您饒了藏富於民吧陛下!


    ……


    司徒堯在成為皇帝的道路上摸著石頭過河,這邊賈府知語軒,林恪的對麵正坐著一個幾乎不曾登門的客人。


    “璉二哥可真是稀客!”林恪笑著看向來人。對賈璉他比對賈寶玉印象好了許多,雖然眼前這人好色荒淫,但他不同於賈珍和賈赦。他好色,卻從來都是你情我願;他掌管賈府外務,也算是個實權人物,在買石呆子家中扇子的時候,卻隻想提高價錢花大錢購買,並不願以權欺壓,最後還因為這被賈赦揍了一頓。


    這是個真小人,也是個真性情人。從借住賈府到現在幾乎半年的時間,這還是他第一次上門來。


    “林兄弟,為兄最近覺得這般得過且過下去不是辦法,再加上手裏也有些閑錢,就想著不如自己也弄幾間鋪子經營一下。能做到錢生錢自然更好,就算做不到,鍛煉下經濟事務也是好的,也免得總是醉生夢死,不知今昔何年的。”賈璉知道林恪一直都是聰明人,對這樣的人,誠懇說出緣由才是最好的求人態度。


    聽聞他這麽說,林恪果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原本以為賈府裏沒有聰明人,所以才混混沌沌地就被人抄家了。現在看來,這賈璉莫非一直都在扮豬吃虎?


    拉一把?還是無視?林恪思索了三秒就拿定了主意。這段日子聽黛玉說鳳姐明裏暗裏幫了她不少,既然對方先露出好意了,花花轎子人抬人,自己指點一些也無甚大不了的。自己開鋪子的事情本就不打算瞞過賈府人,早些知道晚些知道沒有多大分別。


    “小弟惶恐,我本隻專注於學業,母親的那幾個嫁妝鋪子也都是家裏老仆在打理。璉二哥要是讓我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小弟可真是班門弄斧了。”林恪客氣了一番,賈璉聽到這話有戲,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打理產業和做學問其實有一點是相同的,都要和旁人多多交流切磋,才能彼此進益。愚兄不才,也樂意以後多向林兄弟討教呢!”


    “不知璉二哥打算開個什麽鋪子?想要穩妥些還是冒點兒風險也無妨?”林恪問完這話自己內心一笑,都知道賈璉的答案了。如果是鳳姐,一定選後者,但眼前的賈璉嘛……


    “穩妥些吧。”賈璉想想如此說著,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林恪:“這些年攢下的銀子也不多,總要為大姐兒留一點。”


    “穩妥些也好,璉二哥是老成持重之人。”林恪笑吟吟說著,又繼續幫他盤算開來:“既然是穩妥些,那最先考慮的自然是衣食住行四樣。這四種生意都容易做起來,但想要做大卻並不容易。璉二哥若是打算不溫不火的這麽賺些錢,那就找些行業裏的大師傅,花多點兒價錢將其請回來,之後店裏弄得幹淨利索點,想必也能夠支撐你們一個小家的花銷了。”


    賈璉有些躊躇,他是想穩妥點沒錯,但隻弄出個不上不下的鋪子來,回家必然被那兩個小浪蹄子笑話吧?見到他這番神情,林恪又說了幾句:“富者必用奇勝。戰國時猗頓起於鹽業,郭縱起於冶鐵,秦始皇時有烏氏倮,從事畜牧業,馬牛之類多到不能細數,漢代以冶鐵致富的最多。璉二哥雖不能與這些前朝能士相比,但由此也可看出,行業自古至今無非這麽幾種,想要賺銀子必須要奇招,更要有魄力。”


    賈璉連連點頭,他以往都是借著榮國府的招牌出門辦事,此時突然聽到這一番平民理論,頓時覺得既新鮮又有道理。被林恪這麽一點撥,賈璉頓時就悟了:要想生意好,必須想的早!旁人沒想到的,自己先想到;旁人不屑於做的,自己把他做好,如此一來何愁生意不旺盛?就像林兄弟的珍珠鋪子一樣,京城裏釵環首飾那麽多家,為何林兄弟的就那麽賺錢?無非是‘新奇’二字,外加小二態度好!


    賈璉越想越覺得前景一片廣闊,他興衝衝地起身向林恪告辭,恨不得立刻就去街上轉轉,今日就能找到些旁人未曾注意的‘商機’來。


    林恪原本以為他會繼續詢問何為‘奇招’的,卻沒想到這位璉二哥竟然就起身告辭了。真是個心裏有分寸的!如果說林恪以前對賈璉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花天酒地上,那麽這次他的行為,就讓林恪更加認識了一層,結交之心也濃厚了一點。


    賈璉興衝衝地走了,走的時候過於心潮澎湃,差點和迎麵而來的一個人撞上。那人不過二十剛出頭,隻見他穿著一件素淨的藍衫,身後下人雖沒幾個,卻依舊氣度不凡。他見到賈璉這般手舞足蹈地模樣,忍不住皺了眉頭:“你是何人?”


    賈璉很想反問一句‘你又是何人’的,但抬頭見到那人淩厲的眸子,突然就泄了氣,語氣有些諾諾起來:“我是賈璉。”


    “哦,原來是賈府的璉二爺。”那人點點頭,拉長的音調帶了絲漫不經心的味道,“以後走路小心些,別隻顧得腳下。”


    賈璉頭也不敢抬的走出了很遠,再回頭就見到那人的藍衫衣角一飄,人已經進了林恪的院子。他這才鬆了口氣,邊氣惱於自己剛才的不爭氣,邊又忍不住用袖子拭汗。林兄弟結交的這人眼神也太鋒利了,嚇死個人!


    轉念一想林恪連字都是當今賜下的,賈璉又覺得林恪結交這樣的英才才是正理。想到這裏,他又不自覺地想到了仍在內帷廝混的賈寶玉。這一比較,賈璉搖著頭長籲短歎地去了,自己還是抓緊時間找鋪子吧!


    司徒瑞到了林恪書房的時候,這人正在寫寫畫畫地琢磨方才的事情。按照賈璉的性子,想必會弄個酒樓?若是他真找不到好主意,不然將他拉過來打理莊子上的蔬菜也不錯,那攤子到現在也沒人照看呢!


    司徒瑞咳嗽了好幾聲,林恪才聽到了動靜抬起頭來:“你怎地又來了?”


    “忠順王托我向你說個事情。”司徒瑞靈機一動說起安插人手的事情,果然就見林恪不在意地揮揮手:“讓他們來吧。”正好百味齋還需要幾個坐鎮的人,他們一來李秉言也會輕鬆不少。


    “你別覺得心裏不痛快。”司徒瑞見到他如此淡定的模樣,反倒有些摸不準他的脈絡了,“他不是想監視你,主要是想著探聽下京城裏的消息。”


    “我知道。”林恪點點頭,事無不可對人言,他有甚可忌諱可不痛快的。上輩子他親生大哥安插了人手,他都裝作沒看見,這輩子還能在意一個陌生人不成?


    見到他果真不在意的模樣,司徒瑞鬆了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凝重:“我和你說件事情。”


    “你說。”林恪頭也不抬。


    “我……”司徒瑞咬咬牙,心底那句‘我喜歡男人我喜歡你’這話憋在胸口半天死活說不出口,神情都變得有些猙獰了。


    “你怎麽了?”林恪等了半天沒等到下半句,好奇地抬頭看看他,就見到他一臉便秘的模樣。


    司徒瑞再次深吸幾口氣,突然見到林恪桌案上放著一把華麗的小刀,於是眼睛一亮幾步過去抓了起來,沒等林恪反應過來,他就刷刷揮舞幾刀割下了一片袖子,眼睛灼灼生輝地將小刀連帶袖子遞到了林恪麵前:“你懂了?”


    林恪神情凝重,半晌才挑了挑眉毛:“所以,你要與我割袍斷義?”


    作者有話要說:慶春節隨機掉落二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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