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裏第一場小雪到來的時候,江南卻依舊帶著暖意。司徒瑞手裏正拿著林恪的回信含笑看著。信裏都是些日常瑣事:林忱的武藝又精進了,柳絮也越來越活潑了,自家妹子越發能幹了,還有柳義彥那個混蛋近來總是陰魂不散……


    他寫了一堆府裏小事,筆鋒一轉就開始敘述賈府的八卦,老太太前些日子為了寶二爺的婚事東奔西走,可惜屢屢被人婉拒謝絕;最近似乎也明白了什麽,漸漸變得消停了。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堆閑事,信的末尾才寥寥幾筆問候了他的身子健康以及適應程度,一句未曾牽扯到國事政事。


    司徒瑞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這才心情大好地放下了回信,埋頭準備給司徒堯寫奏章外加請旨回京了。此間事情既然已經處理完畢,他自然想著快些見到林恪。隻是很顯然,司徒瑞眼裏的處理完畢和司徒堯想象中的處理完畢,似乎並不是一個意思。


    司徒堯接到奏折的第一反應,差點沒氣笑了。當初他讓司徒瑞去試著推行新的條例,一來司徒瑞身份足夠,二來既然這家夥死活不想再接手暗衛,那總要找些別的活計做做吧?堂堂王爺總不能在家混吃等死不是?況且新例是由林如海提出的,他既然和林恪交好,那總不好意思不出力,想來也不用自己督促了。


    司徒堯想的很透徹也很正確,於是揮揮手準了司徒瑞小事可自行處置。但此時見到司徒瑞洋洋灑灑幾千字的工作總結,司徒堯一口血堵在心口,噴不出來又下不去,真恨不得將人重新塞到暗衛呆一輩子算了!


    “宣林恪入宮。”司徒堯這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戴權見司徒堯這陰晴不定的模樣,心底暗自嘀咕著,麵上卻不敢多說多勸地應了聲就退了下去。


    林恪接到口諭的時候,也是滿臉驚訝。他這一年可是乖巧的不得了,早出晚歸日日刻苦發奮讀書,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五好青年了,這人好端端地又喊自己過去作甚?戴權見林恪這懵懂的樣子,忍不住低聲提醒了幾句:“皇上午間接了個折子,此時心情不大好。”


    林恪暗地裏翻了個白眼,他又不是心理醫生,看了折子心情不好就去找當事人啊,找他有什麽用處!


    “敢問老大人,可方便透露下折子是何人所上?”兩人此時正在馬車上,林恪也不虞此話外泄,低聲問著,又很熟練地塞了個荷包。戴權捏了捏荷包癟癟的,臉上登時帶了笑意,銀票的數量應該不小吧?


    拿人的手短,況且他對林恪的印象一直也不錯,戴權沉吟了下便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今兒晌午睿忠親王上了道折子,皇上本來挺高興的,但是看完之後臉色……”


    林恪原本鎮定自若的臉色瞬間歪掉了,他就說司徒堯不會無緣無故地喊他進宮!那家夥是不是在江南又惹了大簍子,而司徒堯一見他也搞不定,才喊他過來處理善後事宜?這可真是躺著也中槍!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林恪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兩聲,試圖從戴權這裏得到更多的消息。隻可惜這次不管他怎麽問,戴權都死活不鬆口了,隻是送給他一個‘節哀’的表情。兩人一路無言到了宮門前,剛進門走了幾步路,林恪卻突然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柳義彥?”林恪不敢確認的喊了一聲,果然見前麵那人也有些疑惑的回過頭來,見到是林恪,柳義彥也一愣:“林兄?你怎麽……”他話未說完,就見到戴權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臉上帶著焦慮之色:“噯呦快走吧!這都什麽時辰了,還在這裏和旁人閑磕牙!”


    柳義彥也麵見了司徒堯幾次,戴權顯然也認得這位官職不大、權利卻不小的少年英才。隻見他衝著柳義彥點點頭,這才拉著林恪的袖子就走。柳義彥見到這二人急匆匆的摸樣,忍不住衝著林恪的背影喊了聲:“要不要我告知下林伯父?”


    “不必!”林恪猛然回過頭來,臉上卻帶著輕鬆之色朝他揮揮手,“無事,你忙你的!”眼見得他和戴權越走越遠,柳義彥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公文,一溜小跑回了禮部衙門,將公文遞給了上司,這才靠在梨花櫃邊氣喘籲籲地平複氣息,惹得眾人一陣打趣。


    “義彥何必跑那麽快!這份公文又不著急看。”


    “李老這是豔羨了吧?到了你我這歲數,可是連跑都跑不動了,哈哈哈!”


    ……


    柳義彥此時已經懶得理會眾同僚的調侃了,他靠在櫃邊呆愣了半天,手裏時緊時鬆地握著一個小木牌。最後還是輕歎了一聲,起身走到了自家上司那邊,請了半天假就又匆匆出了禮部衙門。


    此時的殿內,司徒堯見到林恪進來,先仔細端詳了他兩眼,見到他依舊規規矩矩的模樣,忍不住氣從心頭起。還是這般恭敬,自己還沒死呐!司徒堯越想越不痛快,連司徒瑞的折子都先拋到了一邊,忍不住問道:“朕問你!你每次見到我都這般恭謹是為何?!”


    自然是怕你宰了我,林恪如此想著,不都是伴君如伴虎嘛!老實點總沒錯的。“麵見天子本該如此。”林恪如此回答。


    “日後不必如此多禮!”那一絲不苟麵麵俱到的流程,司徒堯看著都頭大。


    “皇上,禮不可費。”林恪張口就來,他才不要落下任何的把柄!否則日後秋後算賬,還不定要折騰出什麽幺蛾子。


    這就是個不識人心的混蛋!暴走中的司徒堯用力將手裏的折子丟到了他麵前,厲聲問著:“這就是你出的點子?你看看最後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見司徒堯這模樣,林恪反倒心下稍定,這才是皇上該有的樣子啊,剛才那般春風拂麵和藹可親的司徒堯真是太嚇人了有木有!林恪邊想邊低頭看了奏折,結果這一看,他整個人都驚悚思密達了。


    “弄成這個樣子,如今該怎麽辦?”司徒堯氣衝衝地質問著,林恪等司徒堯發泄完了怒氣,這才開口道:“睿忠親王做到這步想來一定很不容易了,畢竟這種事情就是破而後立的。”不說這話還好,說起這話司徒堯更加想要吐血:“他倒是破了,那立呢?難不成還要朕再派官員去給他收拾爛攤子?”


    您現在不就是在拿我來發泄怒火嘛,再找個人給他收拾爛攤子有何不可,反正是自家兄弟。林恪如此腹誹著,他正無辜承受著司徒堯狂轟亂炸的時候,戴權又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皇上,柳義彥求見。”


    這家夥怎麽來了?林恪愣了一下。不對,這家夥怎麽能直接求見?大概是林恪麵上疑惑的神情過於明顯,司徒堯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朕給了他一個牌子,允許他可以直接麵聖一次。這人還是挺合朕心意的,比起某些個不著調的人強多了!”


    柳義彥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如此一幕。司徒堯臉上還帶著殘留的怒氣,而旁邊林恪正一臉真誠懺悔的模樣。看樣子,自己來的還不晚?柳義彥正努力平息自己剛才一路小跑過來的心跳,就聽司徒堯開口問他的來意了,“可是有要事稟告?”


    他哪裏有什麽要事稟報!柳義彥手心裏微微出了汗,忍不住朝林恪那邊又瞄了一眼。這人莫非是來找他的?林恪愣了下,繼而福靈心至地朝著地上努努嘴。柳義彥順著他這動作瞄過去,就見地上一個折子正靜靜地躺在那裏,奏折上寫的蠅頭小字柳義彥也看不到,但唯獨奏章正麵的司徒瑞呈上這幾個字還算清楚。


    司徒瑞、司徒瑞在江南、皇上如此發火定是江南出了什麽問題,柳義彥腦子裏如此轉了幾圈,深吸了一口氣,麵帶恭敬地俯□去:“對於新行條例,臣不敢多做置喙,但近日也查漏補缺了一些小小紕漏,想請皇上參詳。”


    “說!”司徒堯此時還在氣頭上,說話都冷颼颼的。柳義彥將前後略想了一遍,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口:“古之理財者,汰浮溢而不騖入,節漏費而不開利源。新例實施以來,浮銀盡去,賬目清晰,然上之督之者雖諄諄,而下之聽之者恒藐藐。想要徹底根除此等現象,整頓吏治乃首要之選,以六科控製六部,再以內閣控製六科。兩京大小九卿及各屬,有沉濫者裁之……”


    柳義彥開始還有些磕磕絆絆,之後越說越流暢,到最後不僅司徒堯聽的入神,連林恪聽完了全部也不禁目瞪口呆。柳義彥侃侃而談地說道最後,才朝著臉露笑容的司徒堯行禮道:“此乃微臣之小小見解,微臣為其命名曰考成法,望皇上參詳。”


    司徒堯琢磨了半晌,猛不丁地問了一句:“朕見你剛進來先瞄了林恪一眼,莫非你是過來替他解圍的?!”


    柳義彥不慌不慌地再叩首:“微臣不敢,實因為此法還是得了林恪的提點才能琢磨出來,臣不敢貪天之功為己有,所以聽聞他在此,這才貿然覲見,還望皇上恕罪。”柳義彥如此一說,司徒堯斜眼看了林恪一眼,冷哼一聲:“他?他是如何提點你的?”


    “百味齋一直執行的都是如此製度,年前先寫一份計劃書,年後再寫一份總結書,如若中間差的太多,下年月例減半以示懲罰。臣覺得這法子很不錯,想著治大國如烹小鮮,這才將這些點子匯總精簡一番以供皇上參詳。”柳義彥如此說著,林恪在一邊聽的無語凝噎,深深地有種今日又要被抓壯丁的趕腳。雖然在司徒堯宣他入宮的時候他就有這種覺悟了。


    果然下一刻司徒堯聽了柳義彥這話,眼神也落到了林恪身上,嗬嗬笑了兩聲:“哦?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好點子,不如一道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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