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被逼到絕路上的時候,什麽事情都能幹出來;而當一個人被趕鴨子上架非要說些真知灼見的時候,林恪表示他其實就是個文盲,真的。


    柳義彥和司徒堯兩人目光一致地看向了林恪,殿內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見林恪抓耳撓腮了半天,司徒堯終於忍無可忍地一聲怒吼:“你又想提什麽非分的要求了?!”


    林恪大汗,原來他在司徒堯的心底,竟然是如此樂於斤斤計較、討價還價?不過被司徒堯這一吼,林恪倒是想到了一點點小主意,他猛地一拍手:“剛才柳主事這一番話,可謂是振聾發聵,想人之不敢想,憂民之所憂。柳主事說是從學生處得到些提點,這萬萬不敢當……”林恪場麵話說的正開心,就聽到柳義彥輕輕咳嗽了聲。


    抬眼望去,司徒堯的麵色已經從白變青,眼見得就要發飆了。林恪下一秒直接轉入了正題:“我也替柳主事查漏補缺一點,考成法聽起來的確不錯,計劃書什麽也是有必要的,不過高薪養廉這個就見仁見智了。學生覺得高薪和廉政並不必然的瓜葛,宋太祖時發布省官益俸詔,也是認為隻要官員俸祿增加了,就必會安心於政務,更加不會以身試法。但據史料記載,增中書、審官東西、三班院、樞密院、三司、吏部流內銓、南曹、開封府吏祿,受財者以倉法論。由此可見,僅憑高薪並不能達到官員的自律,更不能讓官員從此一心為公,兩袖清風自此正大光明。”


    柳義彥忍不住皺了眉頭,司徒堯聽到這裏也不由起身開始轉圈,“那依照無咎的想法,又該如何解決?”


    這不是難為人麽,自古以來便是人情社會,要想解決哪裏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林恪低頭想了想,“首先,百姓自出生之日起,便要登記所屬住房、棉帛、土地等各項家產,各州縣府道官員要保證其準確翔實,不得瞞報;其次,內閣控製六科,六科控製六部,六部控製各自分管部門,公開預算及開支狀況,另要成立獨立的審計署,進行調查、監管,有直報內閣之權利,無需經過六部;第三,如發現在任期官員有違規貪墨之處,依據情節嚴重給予嚴懲,通過罷官且此生不得為官,子孫不得科舉等途徑來控製。長久以往,吏治或許會清明些。”


    當然想要完全的清明,那是不可能的。林恪搜腸刮肚的說了一堆建議,柳義彥和司徒堯愣愣聽到最後,司徒堯思索了半天,終於歎了口氣:“如此動靜太大了,怕會動搖國之根基。”


    動搖就動搖唄,林恪很不厚道地想著,反正主意他都已經出了,剩下的事情都與他無幹了。司徒堯被林恪畫的這張大餅弄的心癢難耐,雖然知道不可能全部照搬,但有那合適的法子還是可以參考修正一下的。


    林恪和柳義彥下一刻就被戴權領著退出了殿內。兩人一路到了宮門口告別了戴權之後,林恪這才看了看身邊的柳義彥:“你怎麽也跟我出來了?你不是還要上衙嗎?”


    “方才和上官打了聲招呼,說有事先走了。”柳義彥悶悶地說了句,眼神滿是迷茫,顯然還停留在剛才林恪那一番話語當中。見到他這摸樣,林恪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噯,回神了!”可別到時候沒把司徒堯忽悠進去,反倒把這小子忽悠進去了。


    這年頭,變革先鋒可不是什麽好職業,看王安石的下場就知道了。林恪沒話找話,試圖將柳義彥的思緒拉回正道中:“你剛才是不是擔心我出事,所以才匆忙麵聖了?”


    柳義彥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了句:“我正好有事要麵聖,你想多了。”他不說這話還好,說了這話林恪反倒笑了:“你有事麵聖還弄得進去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還靠我提點你?”


    “你提點我?”柳義彥冷哼了一聲,“要不是我方才說了那一通話,你那些點子何年何月才能重見天日?”


    “我原本也不想讓那些點子重見天日好嗎?”林恪很無力,兩人邊說邊上了馬車之後,林恪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場:“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你就直接說是你自己想的,不要扯到我身上。”


    “為何?”柳義彥確實不明白林恪這般躲避不及的緣故,在他看來這明明是天大的機會和機遇,這人竟然就這麽的不在意。


    “沒聽過一句話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林恪意味深長地說著,“所以日後你又想到了什麽好點子,直接麵聖就可以,務必不要說是被我提點的,我隻想安安靜靜的讀書練字。”


    柳義彥看了他半天,驀地輕笑一聲:“說那麽多廢話,隻是因為懶罷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虧你還是個狀元!”林恪很悲憤。更加悲憤的是,自己這個從快節奏社會來的優秀人才,竟然被本土人士說懶!偏偏他還不能反駁!


    噫籲兮嗚呼哀哉!


    林恪正長籲短歎著,這邊柳義彥從林恪處知道了今日麵聖的來龍去脈,手指下意識地在膝蓋上寫寫畫畫,“睿忠王爺為何不將事情都處理好了再上旨請回京?非要弄出這麽個半成品,就亟不可待的上折子了?”他雖然隻見過司徒瑞幾次,但卻並不敢小覷。這人如此作為,意在何為?


    林恪回過神來,聽到柳義彥的喃喃自語,忍不住開口道:“我知道原因。”此話一出,柳義彥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目光炯炯地看過來。


    “因為到年底了,他著急回京——”看我,林恪心底默默地加了兩個字,神情也變得柔和下來。柳義彥麵無表情地看了他半天,“你以為我信?”


    這人總是這般不著調!柳義彥本來心底已經想到了什麽,結果被林恪這麽一打岔,全部都忘光了。林恪見到他這鬱卒的樣子,眉間眼裏都帶著笑:“柳兄,有時候不要計算謀劃太多,懶一點也沒什麽不好的。”


    比如今天略顯衝動的小柳子,就很可愛嘛!但是很顯然,林恪和柳義彥的審美眼光完全不同,此時聽到林恪這番稍顯胸無大誌的話,柳義彥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沒誌氣!”就再也不吭聲了。


    這日的經曆,林恪和柳義彥很有默契的守口如瓶,都未曾在林如海麵前提過。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官員審計製度已經被全麵推行,林如海都不知道這例律竟然和自家有這麽密切的關係;就連林恪都未曾預料到,今日一時的玩笑之語,除了他之外,剩下兩人竟然都默默地放在了心上,並一點一滴地蝴蝶著原有的軌跡。


    此時的柳義彥還在學習為官之道,白日裏忙前忙後,晚上還要挑燈夜戰,一刻不曾停歇;此時的林恪,正在百無聊賴地想著司徒瑞,白日裏那一番話他說完就丟到了腦後;而此時的司徒瑞,正在看著自家幕僚跳腳。


    “王爺,您事情才剛剛處理了一半多一點,怎麽能現在就請旨回京呢?”王先生在冬日裏都出了一頭一身的汗,哭喪著臉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估計這會兒折子已經到了當今案頭了,說什麽都晚了。


    自家王爺就算聖寵在身,也不能這麽糊弄啊!王先生還想說些什麽,就見司徒瑞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了,該做的我都做完了,剩下安撫百姓、恢複正常公務這些我也不擅長,過些日子就會有官員來接手了,你且放心吧。”


    王先生極為憋屈的下去了,剩下司徒瑞自己繼續平靜處理事宜。他又不是營營汲汲想要努力鑽營的官吏,官吏將交代下來的事情處理的全須全尾是正道,但他一個王爺,韜光養晦才是本分。宗室子弟,本就該身貴而權小。


    接了這件事情就是一時權宜之計,他還著急趕緊回京過年呢。看林恪的來信,這家夥最近越發玩脫了,左一個柳義彥,右一個楊施,還有一堆奇奇怪怪他都沒聽說過的狐朋狗友。如果他真在這裏將事情處理妥善的再回去,保不齊那家夥回頭該問‘大叔你是誰’了。


    而自家那個不著調的皇兄萬一見他處理的很是妥善,一時高興再讓他在江南坐鎮個三年五載......正是想到了這些,司徒瑞才當機立斷的上了折子,趕緊來個人收拾爛攤子喂!本王要回京!


    司徒瑞對林恪和司徒堯的認知很到位。林恪確實是整日裏悠閑自在,想起他的次數屈指可數;司徒堯也確實是打算讓他在那邊呆到江南安穩再回來。隻是見到司徒瑞這折子,司徒堯也隻能無可奈何地找了個官員過去善後。


    半個月後,司徒瑞終於接到了旨意。雖然不出意料的被罵了個狗血噴頭,但是——終於可以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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