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被警方帶走後,便有兩名警察上前來詢問他相關的細節。孫傀在他們的安撫下冷靜下來,卻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他清楚自己不能說謊,但又不好向他們解釋自己是如何知道年輕人過去的經曆的,畢竟總不能把劉顯也供出來吧,光對方黑客的身份就已經很麻煩了。


    “我來吧。秦郝還有一會兒才到,你們先去樓上幫忙,注意不要讓人破壞現場。”旁邊走過來一個穿便衣的男人,頭上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頭發黑灰相間,滿臉滄桑。


    “祁隊。”穿警服的兩名警察連忙點頭意會,各自看了孫傀一眼後就跨過警戒線往筒子樓三樓上去。


    周圍已經圍過來不少吃瓜群眾了,有些人手裏甚至還舉著手機在錄像,而那個被稱作祁隊的男人則抬手往街邊的一輛灰色吉普車指去,對孫傀道,“不如先一起去吃個早飯吧,要是你現在吃不下的話,看我吃也行。”


    孫傀愣愣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該不該稱讚一聲男人的幽默,但轉頭見對方一臉疲憊的樣子,還是選擇了暫時性的沉默。


    那輛吉普車上放著一盒檸檬味的空氣清新劑,車上的掛飾則是個紅色的護身符,孫傀有些緊張地被安全帶綁在副駕駛位上,看著車窗外的景色隨車速變化,最後在一家早餐店前停下。


    這家早餐店坐落在一條冷清的街道,兩邊的其他店更是都倒閉關門了,叫祁隊的男人招呼著他下了車,領著他進了那家麵館。


    “老樣子。給這個人先來碗豆漿,之後就看著上吧。”孫傀跟著那人在店裏坐下,除了他們兩個還不見其他客人。


    老板是個禿頭,見到有客人來反而還露出一副十分麻煩的表情,一臉不情願地去了後廚。


    “他人就那樣,想開個店來玩玩,順帶享享清福。但手藝還是不錯的,吃不出問題。”祁相峰將車鑰匙甩到桌上,懶懶地解釋了幾句,隨後就進入了正題,“你比我想得要冷靜很多,不是第一次見屍體?”


    孫傀緊張地捏著手指,回道,“小時候朋友出了車禍,就在我麵前,沒救回來。”


    “嗯……”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點擊著桌麵,祁相峰抬手又摸了摸長著胡茬的下巴,道,“你知道那個殺人犯叫什麽名字嗎?”


    孫傀表情微頓,在短暫地猶豫了兩秒後,點了點頭。


    “認識?”


    孫傀用力掐中了自己的食指,腦袋左右晃了晃又遲疑地點了下頭,隨後將頭埋得更低,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對方的眼睛。


    別說撒謊了,他感覺自己早就被麵前這個人給全部看穿,連替自己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半句。


    “嗯……不用緊張,隻是簡單地聊幾句而已,不會冤枉無辜市民的。”


    “哼!”老板端著碗豆漿以及兩個包子和兩根油條過來,將盤子和碗統統重重地摔到桌上,瞪了眼便衣警察,又用可憐的眼神看了眼低頭不語的孫傀,就看回祁相峰道,“就知道唬人,倒是把之前欠的飯錢結一下再說。”


    祁相峰將豆漿推到孫傀麵前,拿起一個肉包子就啃上了一口,扭頭對老板道,“記得再上兩碗稀飯,還有酸菜,飯錢下次一定結。”


    “嘖!”老板恨得牙癢癢,又拿他沒辦法,隻能是又瞪了他一眼,接著便轉身邁著步子重新鑽回了後廚。


    “先吃吧,看你也餓了,吃飽了才有力氣對話嘛。”祁相峰道,三兩口就解決完了一個包子,又拿起一根油條啃了起來。


    老板又上了兩碗稀飯和兩碟酸菜,孫傀摸了摸肚子,這兩天確實沒怎麽正常進過食,如今也確實是餓了。他抬頭看了眼正吃得很香的祁隊,隨後就小心端起麵前的碗喝了口稀飯,感覺味道是挺不錯。


    祁相峰笑著看他,又將裝油條的盤子推到了他麵前。孫傀小心看了祁相峰一眼,才拿起盤子裏剩下的那根油條泡進豆漿裏吃了起來。


    兩人將桌子上的東西都一洗而空後,老板便上來將餐具都收了下去。祁相峰抬手看了眼右手手腕上戴著的手表,視線往店外看去,道,“你覺得該怎麽處理那個殺人犯才好呢?就在我們看不到的角落,殺人的事仍在發生,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殺人,還有心理層麵上的殺人。”


    祁相峰收回視線,看向孫傀,不期望對方的答案,又道,“那個殺人犯我們已經通緝了三年了,但他被帶上警車時的表情卻像是在說他早就在等這一刻了,你覺得在這場博弈中,贏家究竟是誰呢?”


    “……是……受害者嗎?”孫傀嚐試去回答對方複雜的問題。那個年輕人殺的都是犯下過殺孽的壞人,盡管也用的是罪惡的手段,但那些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屬就等著報應會降臨在那些壞人身上了。


    祁相峰歎了口氣,手指又在桌麵上點了起來,似是喃喃自語道,“所以才說難辦啊。”


    早餐店的老板搬著一把躺椅到外麵曬太陽去了,店裏現在真就隻剩兩個人了,祁相峰從上衣內兜裏掏出一盒煙來,取出一根含進嘴裏,卻不點燃,片刻後又將煙拿下舉到孫傀麵前,問了句,“有火嗎?”


    孫傀一愣,隨即想起林海洋附身的那支打火機,邊從兜裏掏出來邊道,“有的。”


    打火機燃起一束火花,祁相峰卻又將煙收了回去,笑道,“這家店禁煙,下次吧。”


    孫傀不明所以,但也隻是將打火機重新收了回去,感覺自己遭到了戲耍。


    現在才天亮沒多久,外麵連車都沒經過幾輛的,孫傀坐立難安,但又不敢主動說話,直到祁相峰悠悠地來了幾句,“你是那邊的吧?怎麽說的來著?能看到死去之人的靈?”


    孫傀瞬間疑惑,他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遲疑且小心地問道,“您也是圈子裏的?”


    “哈哈。”祁相峰頓時笑了出來,臉上的疲憊感都減輕了許多,卻搖著頭道,“我不是,我要真是,早抓到那個殺人犯了。你知道異案調查局嗎?就是由你們圈子裏的人組成的非人類研究非官方承認的組織,我師母就在那個組織裏。但我不是,我一開始還想把我師母送進精神病院的,結果被她狠揍了幾頓,我就信了。”


    “……嗯。”孫傀抓住了他感興趣的點,“異案調查局?原來真有這種組織嗎?”


    “大概吧,我師母不讓我進去參觀。但她也同我講過很多關於那個組織的事,主要就是處理一些和民眾相關的詭異殺人事件。但也不輕鬆,有些需要真相的普通人,又不能直接告訴他們是鬼做的,就隻能找各種線索來拚湊出一個不算真相的真相來給他們一個交代,也很累。”


    祁相峰說著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也連續有兩周沒怎麽睡過覺了,完全是靠一顆事業心和奉獻心強撐著在辦案的,看來等會兒不能開車走了,不然疲勞駕駛撞到人就不好了,到時候局裏再傳出他被同行拘留的笑話來可就不好笑了。


    孫傀雙眼發亮地看著對方,親切感一下就來了,但想到對方警察的身份,又將激動的心情藏了回去,不安地等待著接下來的開展。


    “現在讓我們來坦誠地聊一聊吧,警局那邊交由我處理,不會再派其他人來問你話的。”祁相峰將煙給收回煙盒裏,並拿出一個小本本和一支黑色的中性筆放到了桌麵上。


    孫傀雙手搭在一起,深呼吸了幾口,將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他還是有些偏向那個年輕人的,可殺人到底是犯罪,他能做的也就是為那個年輕人好言幾句,剩下的就全交由麵前這個警察來判斷了。


    “好,我大致明白了。”祁相峰蓋上筆,重新梳理了一下本子上記錄的信息,眉頭緊皺,“就怕那些受害者家屬會找到局裏來鬧事了。嗯……還有關於暗網的事……那間廢棄倉庫也要去一趟,佳木小區的那套房子也是……”


    越是往細了的看,就越覺得接下來會變得很忙,看來一時是很難休息得上了。


    “這是我的個人電話,以後要是遇上類似的事就直接打給我吧,我來處理。今天就到這兒了,非常感謝你所提供的信息。”祁相峰撕下寫有他電話號碼的一頁遞給孫傀,起身道。


    孫傀也站了起來,並從對方手裏接過了那張紙,點了點頭。


    “對了,有關懸賞金的事後麵會通知你的,二十萬不會少。還有,這頓飯就算我的了,我讓老板記我賬上,你先回去報個平安吧。”祁相峰笑道。


    孫傀點頭應下,從早餐店裏出來了。


    早餐店的老板還在躺椅上躺著,祁相峰出聲將他叫醒,兩人又一起進了店裏。孫傀則點開地圖軟件,輸入了佳木小區四個字,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他現在不是很想立馬就離開山慶市,便想著先去佳木小區那兒的公園再待上一會兒。


    “大哥!”


    才走了沒多遠,劉顯突然就從一條巷子裏冒了出來,臉上還帶著汗,“我看到你被警察帶走了,那個人不簡單,你沒事吧?”


    孫傀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後又奇怪地看向劉顯,“你怎麽到這兒來了,不是說在家待著就好了嗎?”


    劉顯擦了擦臉上的汗,回道,“我這不是擔心大哥你嗎?而且,隻在家待著我也不放心,總想著過來看看,然後就來了。”


    孫傀“嗯”了一聲,想起那個年輕人被逮捕前說的那些話,突然對劉顯道,“我能去你家待一晚嗎?殺人犯落網,新聞肯定也會很快報道出來,我想在山慶市待到結果出來。”反正離這周周六還有幾天時間,能趕上回去的車就可以了。


    來了,這才是真正考驗他的時候。劉顯卻一下緊張起來。看來這就是決定他會不會正式加入組織的最後一道關卡了,他一定要好好表現,讓孫傀看到他對組織的忠心。


    “我馬上就叫車過來。”劉顯道,並連忙點開了打車軟件。


    孫傀和他a了車錢,兩人在街邊等了一會兒,一輛車就在他們麵前停下了,確認了手機號後,司機就開車上路,往劉顯在山慶市的家駛去。


    “你女兒還沒睡醒吧?我要不要買箱牛奶去啊,不會嚇到她吧?”坐在車後座,孫傀也忽然緊張,剛才完全是心血來潮,冷靜下來後就發覺了自己行為的衝動,頓時後悔了起來。


    “不用的。家裏很少來客人,也沒有同齡的人跟她玩,她會很高興的。”劉顯道。


    孫傀想了想,五歲的年紀,要麽是在上幼兒園,要麽就是在上小學一年級,為什麽會說沒有同齡的人和她玩呢?難道是因為家裏的原因沒有送學?還是———


    盡管過問別人的家事會顯得十分沒有禮貌,但孫傀也找不到其他話題,隻好小心又謹慎地繼續道,“明年……明年上小學嗎?你的女兒。”


    劉顯搓了搓手,回道,“之前因為一直找不到穩定的工作,她母親又去世得早,在幼兒園被人欺負了幾次,我就把她接回來在家裏學。還在考慮要不要讓她去學校,這不是上次的錢還剩很多嗎?想著請家教也好。還有,過幾天也會帶她去遊樂園玩,她一直盼著呢。”


    “是嗎?我覺得還是去學校比較好,有一起玩的同齡人,也可以接受同等的教育。不過,要是對學校留有陰影的話,請家教也挺好的。主要,還是你女兒的意見最重要。”孫傀道。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麽長輩們都喜歡聊和學習相關的話題了,確實比較能聊得下去。


    那個年輕人讓他多分點兒錢給劉顯,就是這個原因吧。單親父親獨自照顧自己的女兒,在某些方麵是挺不好辦的。


    聊著聊著,劉顯住的地方也就到了,兩人下了車,孫傀還在猶豫要不要帶點兒東西進去,但劉顯卻一直表示拒絕,他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麽,和對方進了屋。


    “先坐吧,我女兒應該還在睡覺,我先去熱一下早飯。”


    孫傀拘謹地在客廳沙發上坐下,視線無處安放。


    客廳電視櫃上擺放著一張彩色合照,上麵是稍顯年輕的劉顯以及他的妻子和女兒。而和照片裏的劉顯對比,現在已經五十多歲的劉顯明顯就衰老了許多。


    茶幾上的花瓶裏插著一支粉色的鬱金香,葉子和花邊都已經呈現枯萎的狀態。孫傀聞著淡淡的花香,心情舒緩了開來。


    劉顯又從廚房裏出來,他注意到孫傀放在鬱金香上的視線,道,“我正要放到陽台上去呢。以前年輕的時候不懂,搞了很多凍在冰箱裏,結果導致了掉發。上網一查才發現是不能和鬱金香長久接觸的,幸好也沒變成禿頭。”


    “這樣啊。”孫傀也不懂那些花花草草的,根本就接不下去,便隻能尷尬地接了一聲。


    “你吃早飯了嗎?要和我們一起吃嗎?”所幸劉顯也很快換了個話題,並敲響了他女兒的房門。


    孫傀坐在沙發上,回道,“已經吃過了,我在這兒坐著就好。”早知道就不該來的,幸好還有徐安順和林海洋陪著,不然他會更尷尬。


    “好吧。”劉顯將房門擰開,劉蘭蘭正揉著眼睛從裏麵出來,他將劉蘭蘭抱起,轉身對孫傀道,“看,這位大哥哥是爸爸的朋友,要在這裏待一晚,蘭蘭和哥哥打個招呼吧。”


    劉蘭蘭還有些沒睡醒,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孫傀,眼睛半睜半閉的,聲音小小道,“哥哥好。”


    “?”孫傀偏了偏頭,往劉顯懷中看去,滿臉問號。


    “那我們先吃早飯吧,明天爸爸再帶你去遊樂園玩怎麽樣?”劉顯道,抱著他五歲的女兒來到餐桌上坐下。


    “嗯!遊樂園,蘭蘭要去遊樂園!”劉蘭蘭一下就來了精神,手舞足蹈起來。


    “那先乖乖吃飯吧。”劉顯摸了摸她的頭道,接著在劉蘭蘭旁邊坐下。


    孫傀從沙發上站起,他臉上的情緒已經從最初的疑惑變成現在的恐懼了。因為從他的視角來看,劉顯旁邊根本就沒有坐著活人,甚至———甚至也不是死去之人殘留在世間的靈,就隻是一團空氣。


    “那個人,是精神病患者。”林海洋不知何時從附身的打火機上脫離了出來,語氣冰冷道,“他所看到的女兒,隻是他幻想出來的存在。”


    ……


    精神分裂症的其中一個症狀就是出現幻覺:患者可能會聽到、看到或感受到實際並不存在的事物,如聽到不存在的聲音或看到不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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