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位於中間的大樓,葉幸春剛進去的時候,入目便是一排排破舊的木椅,以及坐在椅子上一個個背對著他的小小的身影。


    地板上落滿了灰塵,散落一地的玩具和書本更是長滿了黑色的黴菌。


    這裏沒有課桌,除了衛生間也沒有多餘的房間了。而當他在這個壓抑的環境中隨意走動的時候,前方的一道道身影也都做出了回應,紛紛扭動著腦袋朝他齊齊望去,脖子呈現出三百六十度旋轉狀態。


    “噓———”


    齊聲聲的音調詭異地響在他的耳旁,似乎是在提醒他要保持安靜。


    葉幸春隨即也放輕了腳步,慢慢走至了那群孩子中間。這些孩子的額間都標有著一個紅色的數字,從大到小沒有重複,聯想到這家福利院可能會有的情況,他猜想這應該是這群孩子死亡的次序。


    第一個死在這裏的孩子,以及第六十五個死在這裏的孩子,而那最大的數字還遠遠無法代表真正的死亡人數,隻是這一層的空間隻能容納這麽多罷了。


    “沙沙……”


    鉛筆劃過紙張的聲音在右前方響起,葉幸春先是抬手憐愛地撫摸了一下離他最近的兩個孩子的腦袋,然後才跨過他們來到了聲音發出的所在。


    進行書寫的是一個穿著黃色天鵝裙的小女孩,她的年齡看起來並不大,頂多也就七八歲而已,而她寫字的速度也很慢,似乎是並不擅長握筆,連握法都十分別扭。


    葉幸春蹲下身看去,這才發現那個小女孩握筆的手腕呈現著一種輕微的扭曲狀態,就好像是有人用力折磨過她一般。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但他遵守著噤聲的規則,沒有出聲詢問,隻是耐心地等待著那個筆畫稚嫩的小女孩寫完。


    「東邊的太陽還未升起


    教室的燈光就已經點亮


    翻開書本,一頁頁看去


    密密麻麻都是識不清的文字


    必須保持安靜


    不然鞭策的戒尺就會落於細細的手腕


    留下一個個紅色的印記


    不聽話的孩子被叫去了老師的屋子


    出來後便換了身嶄新的衣服


    夜裏需要認真地清洗


    聽話的孩子則消失在了夜裏


    聲音伴隨著入眠的鍾聲


    一遍遍響在夢裏


    趁著黑,悄悄往窗外看去


    血色的手印砸上窗玻璃


    身子在夜風中無力地搖晃


    衣櫃裏有大人的身影


    那是一種叫捉迷藏的遊戲


    不能被鬼抓到


    必須無視」


    筆尖忽然斷裂,那個書寫的孩子愣在了原地,剜去雙眼的臉上出現了慌亂的神情。她扔掉手中的筆和紙,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一副端正聽課的模樣。


    身後響起另一道沉沉的腳步聲,葉幸春撿起地上的筆,沒有回頭,繼續在紙張的另一麵書畫了起來。


    “噓———”


    那人手中握著一把染黑的戒尺,將食指放在了唇邊,示意聽課的孩子保持安靜。


    一顆顆小腦袋又齊刷刷扭了回去,耳邊頓時一陣骨骼摩擦摩擦的聲音,聽得人心裏直發毛。


    葉幸春沒有給那道腳步聲接近的機會,很快又咬破了右手食指用自己的血在麵前的紙張上添了幾筆,血色的痕跡逐漸浸透了那薄薄的一頁紙,他滿意地點了下頭,又拿起紙張的一角用力往身側扔去,紙張疊就的飛鏢在空中自動成型,又隨著他甩出去的動作迅速往身後旋轉飛去,與那把戒尺相撞擦出金屬碰撞的火花。


    “哢———嗒。”


    戒尺斷作了兩截,並與地麵來了個親密的接觸,連續兩聲脆響。


    然而這還沒完,被彈出去的飛鏢又通過在一把椅子上借力而改變了前進的方向,以一個十分刁鑽的角度來了個割喉表演,立於原地的惡靈頓時頭落身傾,伴隨著一陣黑色的煙霧消散在陽光照耀的地板之上。


    飛鏢完成了使命,也重新變回了一張破破爛爛的廢紙,並在血色痕跡的作用下燃起了紅色的火光,沒留下一絲灰燼。


    看來踩中頭彩的並不是他,雖覺得可惜,但同時也心生慶幸。


    這棟樓裏並沒有關於棺材的線索,隻有一群被困在樓裏的靈,生時無法反抗自己的命運,死後也遵守著這折磨人的規矩。


    他應該和周天雄換一換的,畢竟周家的人更擅長處理跟孩子相關的事,說不定還能給他們尋個好的後世因果,不過既然命運選擇了讓他來處理,那他也不好放著不管了。


    葉幸春看向身後,那一顆顆小腦袋又紛紛朝他看來,偏偏身子還保持著端坐的姿勢,好笑又怪異。


    從懷裏取出一支毛筆和一盒朱砂,葉幸春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寫下了一個“引”字,又在門板上畫了個難看的符號,指向了福利院大門的方向,那些纏繞在鐵門之上的惡靈也還都擠作一團等待著釋放,他輕輕歎了口氣,又捏著手中的毛筆往那些孩子走去,挨個劃掉他們額間的數字,又於眉心點下一個紅點,口中念道,“生時不幸,死後自當逍遙幾日,去見見這世間的美好吧,但也切忌不要停留太久,以免落得個孤魂野鬼的下場。”


    一陣風無端升起,將孩子們的身體都卷入了空中,它們的臉上先是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後在察覺到沒有危險時才放心地鬆了口氣,好奇地往那個奇怪的大人看去。


    葉幸春朝它們做了個擺手的動作,接著就目送它們離開了這棟大樓,離開了這家福利院,飄向不知何處的何處。


    “唉,讓我想起了明珍和明厭小時候的樣子。”他感歎了一句,又慢悠悠朝二樓走去。


    既然那棺中的惡靈還按兵不動,那他也先好好在這兒轉悠幾圈好了,反正也有的是人對那地下的棺感興趣,而他此行的目的隻為確保孫傀性命無憂,其他的也沒那麽重要了。


    早知道謝雨堂會來,他就不帶上明珍和明厭了,現下也沒有能讓那三個孩子接觸的機會了,果然隻能等家族祭祀的那天嗎?


    想著這些很快也來到了二樓,這裏同一樓的情況一樣,隻是沒了坐在椅子上的孩子,安靜得可怕。


    葉幸春一眼就看出了此地的不對勁兒,但他沒有去試圖破壞此地的規矩,而是很快又朝三樓走去。


    三樓是一間間被牆壁隔開的教室,裏麵有著課桌和椅子,像是專為文化程度不同的孩子所打造。


    大班、小班、中班……


    倒是和幼兒園的分班情況給對上了,但他望一眼裏麵,卻發現坐著的都是一些十歲左右的孩子。


    它們臉上麻木又疲憊,像是隻會學習的工具,連他走進了教室都沒人抬頭看他一眼的。


    這家福利院果然夠古怪的,後來會發展成“自殺聖地”也不是沒有道理。


    葉幸春又發出一聲冷笑,往這間教室窗外吊著的一具屍體看去,看來那些後來之人的靈倒是被那個惡靈給吸收了不少,目前都沒碰到幾個的。


    “噠、噠……”


    門外的走廊上有腳步聲響起,就像是催命符一般刺痛著教室內坐著的孩子們的神經,它們將頭低著,不敢交頭接耳,也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而黑板上書寫的知識又全都是一些汙穢之詞,讓人不堪入目。


    葉幸春又從懷中拿出了幾張現成的符籙來,跟之前發給其他人的符籙不同,這是他自己製作的成果,而效果嘛,肯定是比不上老爺子的,但用在這裏也算十分合適的了。


    將手一甩,黃色的符籙迅速往教室的門口貼去,上麵略帶著點兒橙黃的顏色很快就引起了一片火光,並繞教室一圈劃出了一條首尾相接的線來,將裏麵的存在全包圍進了火焰足夠燃燒到的範圍裏。


    接著,大火在這間教室肆意的燃燒蔓延,卻隻對那些孩子的靈產生了效果,教室還是原本的樣子,他也沒受到一點兒傷害,消失的就隻有那些無辜的孩子。


    雖然也不是不能按剛才在一樓的方法來做,但他帶出來的朱砂並不多,也不想再咬破自己的手指,就隻能選擇粗暴一點兒的方法了,直接除靈。


    不要怨恨他,畢竟那些符籙本來也都是為祛除惡靈才製作出來的,引出的火焰自然也會給那些靈帶去身臨其境般的灼燒感,盡管它們早已是已死之人。


    一間間燒完,三樓終於也變得幹淨些了,葉幸春擦了擦臉上冒出的熱汗,將頭上戴著的軍大帽取下塞進了口袋裏,來到三樓樓梯處,準備去往這棟大樓真正的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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