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的沒多遠了,周德興拎著銅盆朝林麒揮手,林麒迎上去,朱重八也將神像放下,累得滿身大汗,周德興嘿嘿一笑,對朱重八道:“這就是林兄弟。”朱重八朝林麒拱拱手,周德興又指著林麒道:“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塊長大的,也沒個大號,叫朱重八。”


    林麒也拱拱手,兩人算是見了禮,林麒笑問道:“還算順利吧。”


    周德興嘿嘿一笑:“為了偷出這神像,重八將那迎客僧殺了。這才趕到。”


    “哦!”林麒沒想到偷尊神像竟然惹出了人命,轉頭去看朱重八,就見他臉色平靜,語氣平緩,道:“迎客僧對我看管最嚴,不殺了他,也無法偷這珈藍神像偷出來,林兄弟,你瞧著這尊神像可能用?”林麒看了看這尊珈藍神像,神威凜然,受了香火供奉的就是不一樣,身上就多了那麽一絲靈氣。林麒點點頭:“夠用。”


    朱重八仍是平靜道:“夠用就好。”再也不多話,林麒明白他的心思,笑道:“重八兄弟放心,待我完事了,那一百兩銀子定然一錢不少。”朱重八沉默抱拳,也無半點客氣,這顆心卻是沒有放下,他殺了迎客僧,皇覺寺絕不會放過他,更不要說官府了,事情做到了這個地步,隻有造反投軍一條路,他也實在不願意當一個小兵,兵凶戰危,小兵往往的死的最快的,他朱重八惜命,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這天下又有那個不惜命的?


    林麒也顧不得別人想些什麽,讓周德興將珈藍神像搬到山下,神情肅穆,將五個小鬼召喚到身前,從地上抓了把土,念誦咒語:“諾諾嶧曄,行無擇日。隨鬥所指,與神俱出。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中心所欲,令我卓得。有人追我,使汝迷惑。以東為西,以南為東。……”


    一把土撒在五個小鬼身上,五個小鬼化作陣陣陰風而去,守住整座山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林麒又拿出三支香火,在珈藍神像麵前點燃,口中默念鬼巫教他的密咒,所謂密咒,就是唯神與佛才知道,其他的眾生都不知道,所以咒就不翻譯,也就是一音演說咒,眾生隨類各遵守,某一類的眾生聽到這個咒都明白,好像我們人雖然不明白,可是鬼明白,神明白,阿修羅、畜生都明白。


    林麒這麽做有個名堂,叫做五鬼迷魂陣,鬼的種類很多,有一種叫做攔路鬼,善於迷惑人,很多人遇到鬼打牆,在一個地方出不來,其實都是這種鬼在作祟,真正厲害的攔路鬼,都是馴養出來的,往往用血食祭養,用來替一些帝王陵墓看門,這種鬼厲害至極,一旦被迷上,往往東南西北分不清楚,許多盜墓賊困死在墓裏,原因也就在此。


    五個小鬼並沒有攔路的本事,林麒一把土撒出去,賦予他們暫時能夠攔路迷魂的能力,這麽做也是將這座山整個封了起來,以免黑狐逃掉,黑狐狡猾,真是讓他跑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找到,何況黑狐和林麒仇深似海,黑狐不死總要盯著林麒,這也讓他無法忍受,才想出了這麽個辦法。


    之所以要偷一尊神像出來,那是因為五個小鬼法力不足,也不似真正的攔路鬼被血祭了那麽多年,黑狐是個有道行的,不一定能攔得住,找一尊受香火的神像,就可以鎮壓住五個小鬼,以神像為中心,牽動五個小鬼的氣機,任那黑狐道行再高,一時半刻的也走不出去這韭菜山去。


    一切都做完,林麒看了看月光,已經快到中天,轉過身來吩咐周德興和朱重八道:“你們而人守著珈藍神像,等我辦完事就回來找你們,記住,一定要看好神像,千萬不能讓鳥獸之類的衝撞了神像。”


    周德興大大咧咧道:“林兄弟隻管去,這裏有俺老周在,保準沒事。”林麒笑笑轉身剛要帶著野豬精走,朱重八卻是上前一步道:“林兄弟獨身一人,身邊也沒個幫手,不如我隨你去,若是有什麽事,起碼多個幫手,我朱重八別的幹不了,要是有個緊要之處,起碼林兄弟身邊有個能使喚的人。”


    林麒皺眉道:“我這是去與妖狐拚命,凶險的緊,你真的要去?”


    朱重八點點頭,臉上神情卻是不變,心中卻暗道:辦完了事你若是走了,一百兩銀子我該找誰要去?這世道人心都壞了,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跟著你,你可就跑不掉,若是實在沒有銀子,那也欠我個大人情,投奔丐幫,你與幫主相熟,寫封信去,想必今後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林麒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覺得好笑,轉念一想,自己與他並不相熟,朱重八為了珈藍神像冒了這麽大險,還殺了個和尚,也著實難為了他,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也不怪他如此想,若是換了自己,想必也是如此。


    林麒笑笑,道:“既然如此,你就隨我來吧。”


    第八十八章 天命


    林麒抽出量天尺攥在手中,手心微微出汗,覺得興奮,是因為就要了結這段恩怨,又覺得有些忐忑,生怕那個地方出現漏洞前功盡棄。心情很複雜,步伐邁的很大,沒有半點猶豫,朱重八跟在他身後,竟然就跟得上,一路上沉默不語,遠沒有周德興話多識趣。


    朱重八也是個狠人,為了偷尊神像就敢將迎客僧殺了,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林麒回頭看了他一眼,但見他神情淡然,眼神卻是堅定無比,是個堅毅不拔的性子,認定了的事,就會一往無前,絕對不會瞻前顧後,倒也是個人物。


    野豬精趕在兩人前麵,頗為有些不耐煩,想要自己先跑,又怕林麒,沒奈何隻能前頭帶路。這夜是個好天氣,風輕雲淡,天上好大一輪圓月,映照的天地間白晃晃,百十丈的距離什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麽好的月夜,本該是才子佳人,吟詩作對,你儂我儂。但這兩個人一頭豬卻都是各懷心思,悶聲趕路,林麒教程快,朱重八也跟得上,很快就到了梧桐樹下麵,林麒長出了口氣,對野豬精道:“你去攪擾,定不能讓那狐狸吞了蛟嘴裏麵的靈液,否則咱們都得死在這。”


    野豬精晃了晃碩大的豬頭……叫了兩聲算是答應下來,林麒扒開樹洞,野豬精猛然向前一竄,急不可耐的鑽了進去,林麒沒料到野豬精的性子竟是如此粗莽,這個時候想要叫回來已是不太可能,隻好拉扯了朱元璋也跟著鑽進了洞裏。


    進了洞,林麒就發覺失算了,上次來他是陰神出遊,山洞雖黑但什麽地方都能看的清楚,而且陰神出遊,沒有肉身,前行的也快,如今他可是真身來了,洞內漆黑,並且崎嶇難行,事到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林麒取出竹笛,映照前麵的路,心裏焦急萬分,希望那野豬精能抵擋得住,不管後麵的朱重八,隻是一個勁的向前快走,朱重八覺得前麵林麒走路快的不可思議,但他心性堅韌,咬牙向前急追,勉強跟上。


    這一陣快走,約有半柱香的時間,就聽前麵野豬狂怒嘶吼聲音傳來,其中還夾雜著吱吱……狐狸叫聲,林麒生怕野豬壞了事,急忙朝事先觀察好的地方而去,等到了地方一看,就見月亮正到洞頂窟窿,月光照徹整個蛟龍骨架,蛟嘴正中一顆圓潤的水珠散發著如月光般的光芒,垂垂欲滴。


    骨架下麵,野豬精與黑狐正鬥得不分上下,黑狐顯出了真身,竟是隻大的嚇人的狐狸,比那野豬也小不了多少,如此大的狐狸世間罕見,林麒也看得呆了呆,黑狐凶惡,卻又靈活無比,身體四周纏繞著陣陣黑氣,獠牙露出,四個爪子不斷朝著野豬身上抓撓,每抓撓一下,黑氣就濃重上一分,想要鑽進野豬體內,但野豬精皮糙肉厚,一股股的黑氣竟然無法刺透野豬皮。


    眼見著就僵持住了,蛟嘴裏那顆水珠再也承受不住重量,悄然下滑。也就是刹那的事情,黑狐忽地一個轉身,舍棄了野豬精猛然躍起,張開大嘴朝那滴靈液撲了過去,但也就在黑狐作勢躍起的時候,林麒知道不好,真要讓黑狐吞了靈液,平添了五百年道行,那也再也無法製住它,此時他離那滴靈液還有三十幾丈的距離,想要過去已是不可能。


    也就在這時,身後朱重八跟了上來,林麒聞聽他喘氣聲音,也來不及多想,猛然拽過他來,雙臂使出全身力道,朝那黑狐砸了過去。


    朱重八剛跟上林麒,一口氣還沒喘勻,就被林麒抓到手中向前猛然拋出,他頭昏腦漲的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人已經如飛般向前,眼見著一隻黑色的巨大狐狸眼中凶光閃耀,忍不住張牙舞爪,大聲驚呼:“我的個娘哎……”


    黑狐已然躍起到了蛟嘴下麵,張嘴去接靈液,卻不曾想一個巨大的東西呼天喊地的猛砸了過來,下意識的扭了下頭,就見一個說不出來的醜陋到極點的東西,張牙舞爪,四肢騰空而來,月光下,這東西額骨隆起,臉上坑坑窪窪,眉毛又濃又粗,眉根都向上吊豎著,鼻子很大,鼻孔向上翹起,耳朵很長,幾乎垂到肩膀,嘴又大又寬,下巴比上額突出許多,這尊榮簡直是醜絕人寰,甚是嚇人。黑狐被嚇了一跳,不由得冒出個念頭:“什麽玩意?怎麽醜成了這個樣子?”


    到了這會了,那裏還有功夫容得他愣神,也怪這黑狐倒黴,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之輩,卻從未見過這般醜的人,心神就這麽失了一下,但也就是這麽一下,朱重八砰的砸在它身上,黑狐被砸飛,朱重八卻是跌倒在地,那滴靈液滑落,啪一聲輕響,落到朱重八天靈蓋之上。


    說也奇怪,這靈液竟恍如實質一般,並不是四濺開來,而是順著朱重八的頭皮一點點沁了進去,朱重八全身猛然火熱,身上散發出白色淡然的光芒,動彈不得,恍然間就有龍鳳圍繞著他身體旋轉舞動,說不出的奇幻好看。


    這當口那野豬也衝了上來,眼見靈液落到了朱重八身上,憤怒大叫,上前用頭一頂,將個朱重八頂倒,此時那滴靈液還沒有完全融入朱重八身軀,剩下半滴被野豬一頂,蹦了一下落到野豬身上,野豬猛然就定身不動,龍鳳虛影圍繞著野豬轉動,但是影子已經虛了不少。


    黑狐被撞飛,有些昏頭,等爬起來見到靈液已經沒了,幾年的心血化為烏有,憤怒竄起,張開狐嘴狠狠朝動彈不得的野豬脖子咬去,就在這時,耳聽得一聲冷哼,接著一個冰冷聲音從他身邊響起:“賊狐,你可還認得我?”


    聲音不熟,但這人身上的氣息卻是死都忘不了的,那就是他悄然跟了十三年的林麒,這人的氣息他又怎麽能忘記?心中忍不住驚駭,不知道這小子怎麽就沒死了?當初可是明明看到他被沉到河裏,被青蛟吞下。


    怎麽就還活著?黑狐憤恨,一雙血紅的眼睛朝著林麒看去,還沒等看清楚人影,就見一道五彩光華帶著凜然的浩然之氣劈落下來,這氣息堂皇正氣,帶著不可抗拒的天地之威,竟然就驚得黑狐動彈不得,全身縮成一團任由宰割。


    林麒量天尺落下,帶起好大一顆狐頭,黑狐無頭身軀抽搐了兩下寂然不動,狐頭砰然落地,一道橫疤的臉上滿是怨毒,狠狠的盯著林麒眨了兩下眼睛,再無聲息,林麒冷哼一聲,上前一腳踢開黑狐頭顱,冷聲道:“量天尺殺你,不粘因果,不墮輪回,魂魄都散了,你再怨毒又有什麽用了?”


    林麒大仇得報,就覺得全身一鬆,愣愣想起父親,義父,師父,心中酸楚難耐,這時朱重八像是回魂了一樣,猛然發出一聲如龍吟般的長嘯,這一聲長嘯綿延不絕,竟是震動這山洞搖晃不已,林麒被驚醒,看了看朱重八,此時他已然變了副樣子,竟是不在那麽醜了,全身上下有龍鳳氣息護體,那半滴靈液,落到朱重八身上,已是令他脫胎換骨,逆天改命,貴不可言。


    林麒暗自歎息一聲,怎麽都沒想到,他來報仇,得益最大的竟然是朱重八和那野豬精,要知道天地間龍脈靈穴最是難尋,精怪居此處,吸取靈氣,增長道行,普通人長輩葬在這裏,福延子孫。但這一滴靈液又有不同,乃是黑狐用秘術聚集鳳穴的靈氣,快要華龍的蛟骨吸納天地陰陽,七年才聚集成這麽一滴靈液,精怪吞如口中,添五百年的道行,若是落到普通人身上,吸納了靈液,那就是改天換地,成就帝王之業,由此可見這機遇多麽的難求。


    鳳穴,天下或許也就這麽一處,快要華龍的蛟,也算的是半條龍了,起碼千年的道行,又那裏是那麽好找的?這天命也真是難說,竟然就機緣巧合落到了朱重八的頭上,本來林麒還懷著希望能取了這滴靈液,但命裏沒這個福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鳳穴是野豬精的老巢,再此修煉快活,被黑狐趕了出去,如今鳳穴已破,所有的靈氣都聚集在了那滴靈液上麵,再也沒有半絲的靈氣了,又怎能不讓它憤怒,眼見靈液竟然便宜了朱重八更是惱怒無比,這才上前用頭將他頂開,他有心要殺了朱重八,卻又忌憚林麒就在身邊,本想吞下剩下的半滴靈液,卻不曾想落到了身上。


    野豬精畢竟是有道行的精怪,很快就恢複如初,眼見這鳳穴已經靈氣全無,又怕林麒掰下它一顆豬牙來,趁著林麒發愣的時候轉身跑了。


    林麒也不在意,本來也沒想要它一顆牙,不過就是權宜之計,見它悄然溜走,也沒管他,隻是盯著朱重八看,見他身上龍鳳氣息縈繞,不由得歎息一聲,走過去拍醒還在發蒙的朱重八道:“回頭將你父母骨骸葬在這裏,可保你朱家二百五十年的天下。”


    說完拍了拍他肩膀,有些悶氣的朝外走去。


    ……


    二百多年後,建州左衛蘇克素護部赫圖阿拉城。喜塔喇氏晚上做了個夢,做了一個夢,夢到有一位漢子用野豬皮包了一位小孩送到她麵前,次日喜塔喇氏生了個男孩。其父親塔卡士聽了之後,就給孩子起名為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滿語野豬皮。”


    第八十九章 妖夢


    當夜,大都。元順帝設宴長樂宮中,一眾女樂盡是天下的絕色,有五百多人,燭火搖紅中,眾女吹的吹,彈的彈,歌的歌,舞的舞,彩袖殷勤,交杯換盞,作盡溫柔旖旎之態,順帝手中端的紫金瑪瑙杯,杯裏的西域葡萄酒,用冰鎮了,當真是清涼可口。


    酒亂人心,色迷人目,順帝作樂直到深夜,再也熬不住就在長樂宮中就寢,沉睡之際,耳邊忽然聽到細小雜亂聲音響起,嗡嗡嗡……的聲音不絕於耳,張開雙眼,兩邊並無侍者,再看去,就見宮殿地上滿是指甲般大小的螞蟻,天空中飛舞著各色毒蟲,毒蜂,俱都是顏色鮮豔,妖異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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