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帝目瞪口呆,暗罵打掃的奴才都是不盡心的,怎地就招惹了這麽多的厭物?生氣喊道:“那個奴才在,給朕滾出來!”若是平時,早有太監奔忙上前,今日卻是怪了,一嗓子喊出去,沒有半點回應,卻引得那些螞蟻,毒蟲,毒蜂,俱都向他看了過來,嗡嗡嗡……翅膀振動聲音響徹殿堂,鋪天蓋地的忽然全都朝他湧了過來。


    順帝嚇得臉色都變了,一邊躲藏一點高聲喊叫:“護駕……護駕……”卻仍是沒有半句回應,正惶恐間,猛然間宮殿正南上房出現個人,這人不是宮中的太監,也不是護衛甲士,相貌醜陋,如夜叉惡鬼,身上穿了件紅色布衣,左肩膀上有一輪紅日,散發炙熱光芒,右肩膀上擔著一輪圓月,冷靜幽深。腰間別著寶劍,手執一把掃帚,冷眼瞧著他。


    此時螞蟻毒蟲毒蜂蜂擁而至,眼見就要撲身,順帝也顧不得其他,向那人求救道:“護駕,護駕……朕重重有賞!”


    那人動彈,揮舞掃帚向螞蟻毒蟲毒蜂拍打,他每拍打一下大殿之內就起一陣旋風,將附近蟲蟻卷走,沒幾下,大殿便幹幹淨淨,順帝鬆了口氣,急忙問道:“爾何人也?”


    那人冷眼瞧他,也不答話,抽出腰間寶劍疾奔而來,兜頭砍下,順帝急忙朝外疾奔,跑到宮外,但見天地之間一片灰蒙蒙眼色,宮中大門緊閉,想要出去都不可能,就在這時,那人執劍從後麵刺來,順帝大驚,慌忙喊叫,這一驚嚇,一聲喊叫,驚醒過來,那還有什麽身穿紅色布衣的男子,原來是場夢。


    妖夢入懷,甚是蹊蹺,順帝一頭冷汗,神魂仍是飄飄蕩蕩的,大聲喊來內侍問道:“是何時辰了?”太監見順帝臉色不善,哆嗦著答道:“陛下,此時三更三點。”順帝愣神不語,實在是那夢太過真實嚇人,至今還未回過神來。


    內侍見皇帝癡癡愣愣的,不敢怠慢急忙去找皇後,不一會的功夫,皇後帶著宮娥匆匆而來,見順帝癡傻,上前問道:“陛下出了何事,如此魂不守舍?”


    皇後語聲溫柔,喚得順帝回過神來,就將夢中之事詳細說了一遍,皇後聽了沉吟道:“夢由心生,焉知吉凶,陛下可派人去宣林台官,問問他不就什麽都知道了嗎?”


    順帝大讚,立刻派人去宣台官,所謂的台官就是主管天文曆法的官員,順帝台官主管是個漢人名叫林誌衝,除了掌管曆法之外也幫皇帝看星象,解夢,大半夜的被叫起來,知道順帝是做了噩夢了,心中卻也疑惑,不知做的什麽夢,這般著急,竟然連夜叫自己去?


    皇帝急招不敢怠慢,急忙換了官服跟著內侍到了宮內,順帝見他來了,急忙招手道:“朕做了一奇夢,甚是嚇人,快來給朕解解。看看是凶是吉?”


    林誌衝跪下三呼萬歲,才起身道:“請陛下試說,待臣圓之。”


    順帝便將夢中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這夢太過真實以至於順帝竟然說的清清楚楚,沒有半點遺漏,林誌衝越聽眉頭皺的越近,待順帝說完,沉吟了半柱香的時間,急忙跪倒,奏道:“陛下,此夢不祥,乃是大凶啊。”


    “哦,為何如此說?卿家快快說來。”順帝急忙問。


    林誌衝恭聲道:“滿宮螻蟻毒蜂者,乃兵馬蜂屯蟻聚也,陛下呼喊護駕,無人前來,說明朝中沒有大將,沒人能替君分憂,不能掃盡天下蟻賊烽煙,身穿紅色布衣的人手執掃帚,說明此人有掃清天下的能力和手腕,但身穿紅衣,此人若是不姓朱,必然也與紅巾有關。”


    “肩架日月者,說明是掌乾坤之人也。昔日秦始皇夢青衣子、赤衣子,奪日之驗,與此相符。陛下當修德省身,愛護百姓,輕徭薄稅,大赦天下,百姓都安居樂業,自然無人依附蟻賊,災患才不會發生。”


    順帝聞言不悅,哼的一聲道:“你是說朕是個昏君了?”


    林誌衝急忙磕頭道:“不敢,但今日兩淮大亂,明教眾教徒起事,紅巾軍蜂起,有賊數十萬,殺官奪洲,陛下,不可不查啊。”


    順帝厲聲斥責:“天下是大元的天下,自古以來那個朝廷不收稅的?不收稅朕拿來的錢養你們?真是個不懂事的,退下!”


    林誌衝本想再說,卻見順帝臉色不善,身邊太監凶惡上來將他推出門外,林誌衝官服淩亂,官帽都被拔到地上,出了殿門,他回頭愣了愣,又瞧了瞧星光淩亂夜空,歎息了一聲,官帽也沒撿,急衝衝回家,更是下定了決心,這官是不能做了,不如退隱山林,以求全身。


    且說順帝聽了林誌衝解夢,竟然解成這個樣子,心中煩悶,旁邊內侍見了,悄悄上前道:“陛下,那個書呆子懂什麽了,無非是大言慚慚之輩,陛下不必煩憂,不如修習一下演揲兒法寬寬心懷。”


    順帝點頭答應,內侍急忙去傳喚,不大的功夫,進來二十起名女子,俱都是各國進貢來的絕色,有阿拉伯的,金發碧眼的,更有江南絕色,十六女子,列成一隊,各宮女垂發結辮,首戴象牙佛冠,身披纓絡大紅銷金長裙,雲肩鶴袖,錦帶鳳鞋,手中各執樂器,帶舞帶敲,逸韻悠揚,仿佛月宮雅奏;霓裳蕩漾,渾疑天女散花。臨舞時先宣佛號,已舞後再唱曼歌。


    另外十一命女子,練垂髻,勒手帕長服,或用唐巾,或用漢衫。所奏樂器,皆用龍笛、鳳管、小鼓、秦箏、琵琶、鸞笙、桐琴、響板。以內宦長壽拜布哈率領,宣揚佛號一遍,則按舞奏樂一回。整個大殿頓時烏煙瘴氣,鬼哭神嚎,眾女極盡魅惑之能事,坦胸露懷,淫亂不堪。


    所謂的演揲兒法就是密宗的雙休法門,又有個名堂叫做無上瑜伽之大樂行法。這秘法乃是從獅子國來的番僧伽璨真所傳授,幾年前帶十八弟子入宮覲見,言道“陛下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其實不過一保存現世罷了。臣聞黃帝以禦女成仙,彭祖以采陰致壽,陛下若熟習此術,溫柔鄉裏,樂趣無窮,並且上可飛升,下足永年。”


    順帝大樂,隨他而來的十八個弟子,全部被封為司徒,伽璨真則被封為國師,稱為金獅法王。


    往日裏這天魔舞一起,順帝就如進入天堂一般,飄飄然恍若成仙,嬉戲取樂,快活無比,心花怒開,趁著興酣的時候,就隨抱宮女數人,入秘密室,為雲為雨。但今日那夢攪擾得他心神不安,無上誘惑的天魔舞看在眼裏竟然也變得沒什麽樂趣了,林衝之的話總在耳邊縈繞,煩悶之下,想起國師就在宮中,退去了一眾女子,叫內侍去喚伽璨真來。


    不大的功夫伽璨真快步而來,這番僧四十多歲的年紀,像貌奇古,臉色紅潤,耳綴雙環,被黃布,須發鬈如羊角,掌中撚了串一百零八顆的念珠,踱步而來,見了順帝也不下跪,朗聲問道:“陛下宣貧僧來有何事?”


    順帝歎息一聲,便將今夜夢中之事與他說了一遍,將林衝之解夢也說了,伽璨真聽了沉默不語,順帝見了心中不喜,問道:“國師是有大神通的,乃是我大元朝的護國法神,你給朕說說看,林衝之這夢解的對不對?”


    要說這番僧伽璨真也是個有道行的,修習密宗六十多年,莫看他麵貌小,卻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他是知道深淺的人,沉吟半響道:“林台官精通曆法天文,天下無出其左,這夢解的倒也沒錯。”


    順帝歎息道:“林誌衝這人話說的不好聽,卻是個耿直的,朕也知道,既然上天預示給朕,那也說明上天眷顧,警醒朕來著,朕這江山還輪不到別人來做,既然妖夢入懷,這等奇異之事,自然右國師這等神異之人去替朕分憂,國師,朕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定要找到夢中身穿紅色布衣的人除之,做成了這件事,朕封密宗為國教,為國師塑金身,封教主,國師盡享萬代尊榮,與大元江山世代共存……”


    伽璨真聞聽此言,雙目射出精光,和尚做到他這個地步,世間的東西地位,很難在滿足了,但順帝許下的卻是他無法抗拒的,立國教,成教主……豈不是與佛祖齊身,與蓮花生一般。


    當下拜謝道:“為陛下分憂,乃是貧僧的本分,隻是陛下莫要忘記今日許諾。”


    順帝沉聲道:“國師隻管去做,朕乃天子,金口玉言!朕在給你下道諭旨,天下僧道皆歸你管轄,更可調動本地兵馬。”


    是夜,伽璨真帶十八弟子騎白馬出京……


    第九十章 銅盆


    林麒沒頭沒腦的話搞得朱重八很是納悶,追上來問道:“林兄弟說的什麽意思?”


    林麒道:“不管信不信,你都將是天命所在,成就一番大業,此地鳳穴靈氣和青蛟一身道行,凝聚成了那滴靈液,你受了半滴,也是天意。不過青蛟是受無妄之災死的,身上戾氣難以化解,若是精怪,倒也好說,可以修煉成道氣,你卻不能,你肉體凡胎受了半滴靈液,逆天改命,年紀越大戾氣就越重,但你身上有鳳穴靈氣,將會娶一個好妻子,她能化解你的戾氣,若她不在了,你戾氣就會更重,好好對待你的妻子吧。”


    林麒看透的,猜到的,就這麽多,也不隱瞞都對朱重八說了,心中卻是悶悶不樂,原本他是想得了這滴靈液的,修行也好,逆天改命也罷,總之不能便宜了別人,可人算不如天算,那般情形下,他根本沒有機會,但他也絕對不會讓黑狐得到,就此便宜了朱重八。


    隱隱約約的林麒感覺這一切都是天意,或許老天原本就意屬朱重八,又或者朱重八就是有這個天命,先前不顯露出來,不過是將他隱藏起來,卻借自己的手成全了他。仔細想想,從頭到尾,若是有任何一處出半點差錯,靈液都不屬於朱重八,若是早到一步,就不會將朱重八扔出,若是不缺那一百兩銀子,朱重八就不會跟來,若是不遇見佘鈴鐺,就不會認識周德興,不認識周德興,自然也不會認識朱重八……


    一步步走過來,仿佛是冥冥中的注定,林麒搖搖頭並不停留,繼續向前,朱重八聽得懵懵懂懂,不知道林麒說的是個什麽意思,見他意興闌珊,心頭一緊,上前跟緊了,心中想的還是那一百兩銀子。


    林麒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成全了他,還要再給他一百兩銀子,自己那番話,多半也沒聽進去,也罷,日後他自然會明白,既然答應了他的,總要做到。


    兩人出了山洞,誰也沒在說話,很是沉悶,快步朝山下而行,不大的功夫看到周德興,眼見他二人回來,周德興迎上來問道:“事情辦的如何?”


    林麒笑著點點頭,周德興興奮大叫:“入娘的,這大半年總算是沒有白待,重八,我跟你一起去從軍,你我兄弟一起也是有個照應。”


    朱重八瞧了一看林麒,輕聲道:“盤纏還沒有呢。”


    林麒苦笑,朝周德興伸出手來:“銅盆呢?”


    周德興從珈藍神像後麵拽出一個銅盆來,銅盆表麵有些綠鏽,連個花紋都沒有,估摸著是廟裏和尚洗臉用的。林麒接過來,放在地上,念動咒語,將五個小鬼召回,朱重八和周德興眼見五陣微小旋風聚集在周圍,都覺得身上一冷,卻是什麽都看不到,周德興跟著林麒進過陰市,知道是召回了五個小鬼,朱重八卻不知道林麒的本事,傻愣愣的看著,不由得有些發呆。


    林麒蹲下,輕聲道:“本來這件事完了,就該兌現承諾,但我欠這位兄弟一百兩銀子,還得需要你們為我辦最後一件事,這樣吧,我現在將路引燒給你們,你們辦完這件事路引才管用。”也不管五個小鬼答不答應,從懷中掏出那張黃符,雙指一夾,輕聲念誦幾句咒語,黃紙轟一聲燃起,林麒將黃符扔進銅盆中,五個小鬼化作一陣風鑽進銅盆裏麵。


    林麒取出一張黃紙折疊了,撕成五個小人形狀,他撕的甚是粗糙,簡直有些慘不忍睹,勉強還算是人模樣,他咬破手指,在五張紙人身上寫下,東方生財鬼,西方生財鬼,南方生財鬼,北方生財鬼,中方生財鬼。然後將五個紙人按照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擺好。


    又取出三支香來,點燃了插在地上,口中念誦咒語:“天蒼蒼,地蒼蒼,五鬼在何方?太公押來五方鬼,押來五方生財鬼,拜請五方生財鬼,拜請東方生財鬼,拜請西方生財鬼,拜請南方生財鬼,拜請北方生財鬼,拜請中方生財鬼,鬼是鬼,神通大無比,威靈顯五方。專管人間運財事,運來東西南北中方財,日日財,月月財,年年才,五路五方財,有財來,無財去,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隨著他的念誦,銅盆猛然抖動起來,發出哢哢……聲響,朱重八看得眉頭緊皺,這才知道林麒是個有真本事的,林麒念完咒語從懷中掏出剩下的那塊指甲般大小的銀子,砰!的一聲扔到盆裏,咬破指尖,朝裏麵滴了幾滴鮮血,又抓起把土撒進去,道:“就找這個東西,去吧。”


    隨著一聲去吧,五陣旋風驟然就大了起來,打著旋離開,周德興瞧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林兄弟,這是個什麽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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