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笑道:“這可不是個什麽好法門,就不教你了,看著就是。”


    也不是林麒吝嗇,這個法門叫做五鬼運財,五鬼運財法威力強大,但也有後遺之症,利用此法轉來億萬身家,數仟數萬,小至三五百萬錢之人,實在不少,可到頭來,真正能擁有的,卻並不多,隻因每一個來求術的人,往往忘記對神明鬼神之承諾,而招致最後一無所求之結果。人利用鬼之神力求財,鬼利用人為善之積德分享,來尋求輪回解脫,互相利用,但求財者所得之財,隻為己利,忘記承諾行善,鬼則因得不到求者行善福德之分享,而一無所得,當然也反目無情,後遺之症自然而生!


    這是個偏門,也是個邪法,所以林麒不願意教給周德興,試想一下,用這個法門就是因為缺錢,不缺錢誰也不找這個麻煩,但運來財了,卻要大部分散出去,人有貪心,自然不願意,後果就是個遭五鬼反噬。


    更何況林麒這個法門並不是真正道家的法門,乃是野路子,有周興傳給他的法門,也有鬼巫教給他的秘法,硬是將五個小鬼暫時變成了運財鬼,並添了力氣,要知道五個小鬼乃是陰身,帶不動世間半點東西,最後一把土那是賦予五個小鬼土地之力。而一般運用五鬼運財,沒三五個月,財不會來,來財也不是這個來法,或許是撿到,或許是意外發橫財,哪有直接讓鬼去找銀子,直接放到盆裏的?


    但林麒就是辦到了,不大的功夫,朱重八和周德興就見銅盆裏啪!的一聲多出塊銀子來,差不多五兩左右重量,接著劈啪……隻剩不絕,有二兩的,三兩的,五六兩的……不一會的功夫竟然就湊出了一百多兩銀子來。


    周德興看得眼睛都直了,哀嚎一聲,猛地撲倒林麒腳下抱著他腿道:“林兄弟,你就把這個盆給了我老周吧。”朱重八也是悚然動容,不由得意動,雙眼死死盯著銅盆不放。


    林麒被周德興抱住腿,哭笑不得扶起他道:“這法門太邪,反噬也大,得不償失,你隻要跟著朱重八,陪伴他打天下,保證你日後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周德興不依,抱著林麒的腿幹嚎,林麒也不理他,還是朱重八見他丟人現眼,上前將他扶起,這麽會的功夫,銀子湊齊,林麒叫了聲停,盆內便再也沒有銀子出現,林麒蹲下去拿起裏麵銀子,見這些銀子有幹淨的,也有帶著泥土的,估摸著不是從別人家裏偷來的,就是從夜墓裏麵取來的。


    他也不在意,將這些銀子打了個寶,遞給朱重八道:“重八兄弟,咱們可兩清了?”


    朱重八歎息著接過銀子,嘟囔著:“有眼不識高人啊,有眼不識高人啊……”


    施了咒,就要解咒,林麒從地上拎起銅盆,剛要解了咒讓那五個小鬼離去,卻在這時,猛然前麵火把閃亮,更有人大聲呼叫:“拿住反賊朱重八……”眼見著幾十個官兵裏麵夾雜著幾個和尚疾奔而來,更有箭矢淩空射了過來,嗖嗖……聲響不絕於耳。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朱重八殺了迎客僧,被報了官,恰巧前幾日迎客僧舉報他與反賊湯和通信,正要來抓他,兩相一匯合,四處尋找,找了小半夜才在韭菜山下碰到林麒,朱重八,周德興,振奮精神就來擒拿。


    周德興大罵:“入娘的,怎麽連官兵都出動了,兄弟們,風緊扯呼……”大呼小叫的轉身朝東麵樹林就跑,林麒愕然,這個時候那裏還來得及解咒,四下看了看,見右側有一條小河,隨手就將銅盆扔進了河裏,倒不是他不解咒,實在是來不及,銅盤裏的五個小鬼,隻要三天之內沒人用鮮血祭獻,自然也就解了咒。


    林麒扔了盆,本是跟著周德興和朱重八二人跑,轉念一想,事情都做完了,不如就此分開,何況朱重八和周德興兩人腳程不如自己,不如就再幫二人一次,想到此處,頓時大呼小叫,引得官兵往西去了。


    幾十個官兵被林麒吸引,仗槍執刀追了上去,轉眼間還熱鬧的地方,立刻就冷清了下來,隻有珈藍神像仍然矗立在原地,神威凜然。


    也就在這時,不遠的一顆大樹後麵鑽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乞丐來,他人小身輕,躲的又遠,屏住了呼吸,竟然就沒人發覺。他躡手躡腳跑到河邊,將銅盆撈了出來,雙眼放光,直直盯著銅盆,嘿嘿笑道:“有了這盆,我沈萬三可就要發達了……”


    夜色沉寂,明月高懸,愈發的明亮了。


    第九十一章 勾魂


    林麒很快就甩掉了追上來的官兵,在周德興眼中,他是不吃不喝的神人,卻不知道是林麒吞了一顆古怪的陰陽果所致。說起來這陰陽果雖然玄妙,但絕對不是什麽仙丹靈藥,吃了就能得道成仙,白日飛升。人身有精氣神之說,陰陽二氣充足,自然補充身體所耗,不渴不餓也沒什麽稀奇的,但這果子在林麒體內,也是改變了體質,身體更加強壯,腳程更快,五感更敏銳,力氣更大,也就僅此而已。


    一陣快跑,林麒全身出汗,頓感神清氣爽,腳下也不停,趁著夜色前行,直到天亮才找了個地方睡了一覺,天黑醒來,漫無目的,尋思著找那人多的地方去,找個丐幫的人問問,看看佘鈴鐺有沒有周顛的消息。


    不慌不忙的就來到了懷遠,懷遠是個小縣,比起濟陰來都遠遠不足,也就千八百戶的人家,林麒到的時候已是亥時,除了有幾聲狗叫之外,很是沉寂,這個時辰家家戶戶都已睡去,也沒誰像林麒一樣夜貓子般的四處亂逛。就連乞丐都見不到一個。


    林麒知道乞丐一般都棲身在破廟,或是荒廢的祠堂,無人的破屋子裏,就繞著懷遠城轉悠,耳聽得有唱戲咿咿呀呀的聲響,順著聲音尋了過去,走了一條長街,前麵恍然就是一個小廣場,廣場前方泥土堆砌了個台子,挺大,上麵一男一女咿咿呀呀的正在唱戲。台下還擺著兩排小木凳。


    奇怪的是,整個小廣場空無一人,倒是戲台右側塔了個喪棚,白布纏繞,招魂幡招展,貢品香燭齊全,卻是沒有一個家人守夜,除了戲台上麵一男一女兩個臉上抹得跟鬼一樣的戲子,穿著戲服咿呀咿呀,沒精打采唱戲之外,竟是空曠的冷寂。


    這情形就透著那麽一絲詭異。


    俗話說的好,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千裏不同情。說的是相隔十裏,兩地的生活風氣不同,相隔百裏,習俗不同,相隔千裏,人情世事不同。林麒就是覺得稀奇,不明白大晚上的唱戲給誰看?給鬼看嗎?


    他還真沒猜錯,這的確是本地的風俗,說起來也並不多奇怪,無非是那家人死了,這戶人家就會將棺材擺到戲台下麵,搭棚做白事,白天家裏人來哭,晚上請唱戲的演上一場,有錢的連唱七天,沒錢的唱上一天兩天三天的都有。


    戲可不是唱給活人看的,乃是唱給鬼差們看的,意思也淺顯,就是讓陰差老爺來勾魂的時候看場戲,看高興了,自然就會幫著照顧一下家人,到了那間也好過些。由此本地也多了個活計,唱鬼戲。但也不是真正戲班子出身,都是野路子,學那麽幾嗓子,搞兩身戲服就上場,錢也不多,但好吃好喝總是免不了的。


    林麒不懂這些,就覺得唱戲挺好玩,說起來長這麽大他還真沒看過一出戲,正好又沒事,這麽好的機會,當然不會錯過,坐到邊上的木凳上,看得津津有味。


    台上兩個唱戲的本是無精打采的,想想看,唱的再好,也沒人喝個彩,叫個好,又怎麽能打起精神來?這會見台下多了個人,聚精會神看得津津有味,一看就知道是個外鄉人,不懂得規矩,這唱鬼戲,除了唱戲的,活人那能在場,就不怕衝撞了鬼差老爺?


    但有人看總比沒人看的好,否則一番風情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兩戲子也不提醒林麒,反而打起了精神,拿出十八般武藝來,將個戲唱的百轉千回。


    兩個戲子唱得這一出,叫做破窯記,王實甫的本子,故事講的是劉員外之女月娥在彩樓上拋繡球擇婿,偏偏看中窮秀才呂蒙正,並且堅持要嫁給他,劉員外勸說無效,一怒之下將她趕至呂蒙正破窯中居住。呂蒙正在白馬寺中趕齋,劉員外讓長老不必接濟他,又想帶月娥回家,月娥不肯。呂蒙正自覺羞辱,與好友寇準進京應舉。十年後,他中狀元回家鄉任縣令,為試探月娥,先讓媒婆謊稱自己己死,勸月娥另嫁,月娥嚴詞拒絕;後又假裝不曾得官,月娥也沒有嫌棄他,他這才講出實情。白馬寺中,呂蒙正夫婦前往燒香,劉員外認婿,表明自己羞辱呂蒙正正是為激他上進,免得迷戀富貴,父女終於和好。恰巧寇準做官因采訪賢士也至此,眾人團圓。


    沒什麽打戲,文戲倒也精彩,林麒看得興高采烈,高興了還使勁拍巴掌,弄得戲台上的兩人更加來勁,說起來這唱鬼戲,並不是將這段唱完了就算,而是唱的時辰,說唱兩個時辰,那就得是兩個時辰,唱完了就接著重頭再唱。


    再來一遍,戲台上的兩人可就沒先前那麽精神了,又開始懶洋洋起來,一個腔調拖半天,兩步的距離走上八步,但林麒看得還是那麽認真,就覺得這唱戲的真是好看,簡直好看到了頂了。這也不怪他,他本是鄉下小子,沒見過唱戲的,更何況在那黃河地下呆了那麽多年,出來後看螞蟻打架都能看上三天,就不要說這戲台上打扮的花花綠綠,還有故事情節唱戲的了。


    唱戲的覺得唱第二遍沒什麽味道了,但對林麒來說這味道才剛開始,說句實在話,這兩戲子要是能唱十天,林麒就能看十天,並且不帶動的,要是能唱一個月,他能看一個月,並且不帶煩的,要是能唱一年,他能看一年,並且還能看的津津有味。他就是一怪胎。


    一場戲演到醜時才散,林麒意猶未盡,還舍不得離去,目送著兩個戲子離開,這兩戲子也覺得這年紀輕輕的小子有些古怪,不敢招惹,急匆匆的走了。林麒看得神清氣爽,忍不住學著戲文裏的樣子,尖著嗓子唱起來:“聽的鍾聲響報信息,這齋食有次第。俺知他的情意,他待俺著甚回席。雖然是時下貧,有朝發憤日,那其間報答恩德。這其間不見回歸,做下碗熱羹湯等待賢太冷。揣著個凍酸餡,未填還拙婦的饑,有甚希奇……”


    一邊唱一邊還裝模做樣的學著戲子走路,淒風冷月的,旁邊還擺著一副棺材,搭著白事的棚子,風一吹嘩啦啦的隻響,像是給他伴奏一般,隻有三兩隻野貓好奇看著他胡亂扭動。


    扭著扭著,忍不住就朝戲台子去了,反正也沒人唱戲了,不如上去扭,到了台下卻見柱子上貼了一張告示,不是官告,是一張白紙黑字的懸賞,內容很短,求奇人異士治邪,報以重酬,五十兩銀子。落款是縣衙南街陳嶺東。


    林麒也沒在意,上了台尖著嗓子學唱,正唱著,右邊突然起了陣微風,四周溫度驟然冷了下來,林麒感覺異常,手上捏了個開眼決,恍恍惚惚的就見幾個小鬼簇擁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馬臉男子而來,小鬼七八個,都戴著高高的白紙帽,穿著黑色的衣服,各個紅發獠牙,猙獰凶惡,手中有拿幡的,拿鐵鏈的,拿鈴鐺的……


    林麒一看就知道幾個小鬼是鬼差,卻不知道當中簇擁著的馬臉男子是何人,這男子身材偉岸,一張臉老長,臉上坑坑窪窪的醜陋異常,穿著一身員外服,戴著頂員外帽,踱著四方步,臉色神情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透著那麽一絲陰寒冰冷。


    幾個鬼差與那馬臉男子到了戲台下麵,看見林麒傻不愣登的學戲子唱戲,忍不住都愣住,馬臉男子站在台下看了會,忍不住歎息一聲搖搖頭。隱隱的林麒聽幾個小鬼相互嘀咕:“這小子是個傻子吧?怎麽就出息成了這個樣子?真真是個癲的……現在唱戲的越來越糊弄了,怎麽竟找些這種貨色……”


    林麒聽在耳中,也覺得不好意思,停了下來,馬麵男子笑著搖搖頭,指使小鬼前去勾魂,林麒還是第一次看見小鬼勾魂,戲也不唱了,蹲在戲台上麵看著,就見一個小鬼手執細長鐵鏈,走到棺材前麵,尖聲道:“錢氏,生死薄上有你名號,壽六十九而終,隨我閻王殿前走一趟吧。”說著話鐵索朝著棺材一甩,勾出一個老太太的魂魄出來,老太太滿臉滄桑,牙都快掉沒了,一看也是貧苦人家出身,跟著小鬼朗朗蹌蹌而行,鬼差辦完了事,身形漸漸變淡,隱入黑暗之中。


    第九十二章 常遇春


    鬼差勾魂,最忌諱活人碰見,幾個鬼差並不知道林麒能看見他們,見他瘋瘋傻傻的,還以為是村子裏請來唱鬼戲的,林麒唱的難聽之極,也沒什麽看頭,勾了魂也就離開。


    林麒看了勾魂,覺得也就那樣,也沒什麽稀奇的,但讓林麒覺得奇怪的是,那個馬臉漢子是誰?竟然如此威風,能讓眾鬼差服侍?莫非是十大陰帥其中的一個,想了想又覺得不像,也就不在去想。


    這會已經是深夜,林麒又唱了會,覺得沒意思起來,四處尋了尋,找了背風的地方靠著休息,一夜好睡,直到被一陣哭聲喊醒,抬頭去看,見一群人披麻戴孝的拆了白事的棚子,吹吹打打的出殯,孝子賢孫後麵哭號,浩浩蕩蕩朝著縣城外麵去了。


    棚子拆了,貢品也撤了下去,幾個乞丐圍聚上來,各個伸手,一般來說貢品過了夜第二天都施舍給要飯的,這也是積陰德,林麒看見乞丐,眼睛就是一亮,感覺到莫名的親切,上前去伸手拽住一個十六七的乞丐,問道:“你知道佘鈴鐺嗎?”


    小乞丐年紀不大,卻是粗眉大眼,長得甚是端正,這會正大口吃上完貢的包子,聞聽林麒問他,愣了下道:“你怎麽認識俺們幫主?”


    “我叫林麒,跟你們幫主是好兄弟。”


    小乞丐不信的上下看了看林麒道:“俺們幫主發下話來了,有蛇笛的才是他兄弟,沒有的一概不認,你有蛇笛嗎?”


    林麒暗暗好笑,沒想到佘鈴鐺還搞了這麽一手,他又不是什麽有名的人,誰還來冒充自己了?卻還是拿出短笛遞給那小乞丐道:“這回你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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