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去聽牆角嗎?”甘棠雙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歐以屾。


    大佬一直以來都過分的高大上,讓她這等凡人總有高攀不起的感覺,覺得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菩薩。今朝她猛地發現,原來大佬也是有普通人的趣味,神龕中的天神便突然被賦予了人性,變得親切起來了。


    “去不去?”歐以屾挑眉看她。


    “去!”甘棠立刻應下,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風風火火得就往樓上去。


    對於等人,歐以屾是有經驗的,無論是alpha,beta還是omega,女人們在出發前總是有嚴謹又繁瑣的工序要進行,像某種神聖的儀式,缺一不可,往往時間拖的越久,越能體現出重視程度,沒有半小時怕是結束不了。他便自己找了些事,在等待甘棠的同時,見縫插針地進行著。


    甘棠回了臥室,徑直往衣帽間走,在裏頭來來回回踱步幾回,總覺得衣櫃裏就偏偏少了一件合適的,首飾也好像如何都搭不上。


    她挑來選去才勉強選了六套衣服,左瞧右看也定不下來,想下樓問歐以屾的意見,又覺得那樣做就失了神秘感。最後躊躇著聯絡了姚瑤。


    “你覺得我穿哪件好看?”甘棠在中間最心儀的兩套衣服裏難以取舍,她既覺得都好看,又覺得兩件都差點意思。


    姚瑤通過視頻看了看六套衣服,反而選了甘棠心儀以外的一套,“左邊那套紅色的,襯的你皮膚白,氣色也好。”


    甘棠取來在身上比了比,確實如姚瑤所說襯她氣色,當下就采納了,又問:“那要搭哪套首飾?我想搭他送給我的那條珍珠項鏈。”


    說著甘棠就要取來給姚瑤看。


    姚瑤卻突然叫住了她。


    姚瑤的聲音又冷又沉,甘棠不由轉頭去看視頻裏的人,見她神色嚴肅,心中熱情的火苗霎時凍住降了溫,整個人就像被澆了盆冷水,下意識站直了身子。


    “糖糖。”姚瑤麵有憂色,警告她:“別陷進去了。”


    甘棠一愣,有些局促不安的低下頭,不敢去看姚瑤的眼睛。她既惶恐於姚瑤的慧眼如炬,更不安於她似乎確實有些心動。


    被說中心思讓甘棠有些無處遁形,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糖糖,歐以屾代表著強權和金錢,喜歡上這樣的男人是非常正常的事,你當然可以喜歡他,甚至能愛他。隻是男歡女愛本是彼此尋開心的趣事,如果你的情感交出來卻收不回來的話,這就不有趣了。”姚瑤歎了口氣,沉默一會兒,該告誡的話她已經說明白了,再多說下去怕是會嚇到甘棠,便放軟了聲音,岔開了話題:“你剛剛說的那條項鏈在哪?拿來給我看看吧。”


    經這麽一出,甘棠的興致漸弱,與姚瑤話別後,整理了一番,就下樓了。


    歐以屾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看報告,見甘棠從樓上下來,遠遠就瞧出甘棠似乎不太高興,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誇了她:“很好看。”


    甘棠聞言強打起精神來,上前挽住了歐以屾的手臂,心想不能給人家甩臉子,多少得敬業些,便笑眯眯道:“走吧。”


    今天出行用的是一輛黑色的商務車,除了內部空間寬敞舒適外,外型很是低調,價錢也便宜,普通人家都能全款拿下。從南城區一路駛出來倒是極為惹眼,但越往北城走便越是融入其中,化作最平凡的一輛車。


    北城區是首都的工業園區,不到四分之一的土地,占據了首都一半以上的人口,建築又高又緊湊的挨在一起,行在路上,抬頭總是灰蒙蒙的,無論多大的陽光,無論何時,都照不到北城區的道路上,像一個由鋼筋水泥高樓林立打造出的監獄。很難想象在繁華的首都裏,還會有這樣的地方,真是天堂與地獄的咫尺。


    甘棠來首都那天天已經黑了,所以穿過北城的時候也沒有太注意這些,今天白天一瞧,便感到壓抑。


    “這裏的房子挨得太近了,陽光都照不下來。”甘棠不由憂心道。


    歐以屾平靜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象,這些年北城區始終如此,沒有太多變化,帶著工業園區特有的灰蒙蒙的濾鏡,“這邊的土地價格便宜,房屋單價也低,為了增加利用率便隻能這麽建。”


    甘棠問道:“比首都其他地方低很多嗎?”


    歐以屾點了點頭,說道:“北城區的土地隻有首都其他地區最低價的五十分之一。”


    “五十分之一?”甘棠驚訝道:“怎麽差這麽多?”


    在前麵開車的伊萬適時插了一嘴,說道:“這都是因為元帥的提案,要保證首都居民的住房,不僅如此,對於北城區的居民還免征多項稅目。”


    歐以屾睨了一眼伊萬,淡淡道:“伊萬,你今天話挺多的。”


    伊萬聞言立刻噤聲,順道還把擋板立了起來,留給了甘棠和歐以屾私人空間。


    甘棠見伊萬好像惹了麻煩,自己也緊張起來,胡亂地接過話,企圖不讓氣氛冷下來。


    “這樣一說,你人還怪好哩。”甘棠僵硬地誇獎歐以屾。


    歐以屾看了看她,最後露出了一抹淺笑,卻是說:“這隻是為了帝國這座大型機器可以更好的運轉下去。城市需要配套的強大工業,而首都也不能隻剩不事生產的貴族子弟。在這裏,他們遠比那些貴族的紈絝們更寶貴。”


    “富人手裏掌握太多的金錢,便是一輩子不眠不休的揮霍,消費占資產的比重也不高,大部分金錢的利用率極低。”歐以屾緩緩打開話匣子,說道:“相比之下普通人卻並非如此,他們手裏金錢的流通速度是非常快的,其中生活成本已經瓜分了太多金錢,如果不給他們一些便利,他們將不得不為生計發愁,不得不為資產抗風險的脆弱性而瞻前顧後,消費能力便不得不下降。這些帝國中的絕大多數人,他們雖然渺小但卻是讓這個帝國運轉下去的主要動能,隻有當他們有能力且願意消費時,工商業才能得到繁榮發展,並且催生出多項消費類目與新型工種,經濟才可以螺旋向上。當人們通過努力工作就能升職加薪,上有盼頭,下無顧慮時,才是激發創造力的最佳土壤。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反之而行。如何限製人之道的野蠻生長,便是我們要做的事,而完善的稅收製度就是最好的平衡手段。”


    甘棠一下子觸類旁通,說道:“這個我知道,演唱會的打賞機製是不是就是這個,畸高部分的入稅。”


    “是的,還有首都的氣候稅之流,需要給予這些富人足夠多的新消費,在能滿足他們炫耀需求的同時讓他們心甘心願的納高稅點的稅目。”歐以屾繼續說道:“以行政作為再分配的執行人,提高基礎建設和對普通人諸如醫療教育之類的補貼項,讓富人的錢盡可能流動起來,讓利於眾。”


    甘棠小聲嘀咕道:“但是60%的稅率真的好高的,我才能拿到四成。”


    歐以屾見她一臉肉痛,笑道:“你的勞務和溢價都算在門票和vip的拍賣票裏了,打賞的部分本質不是你的勞務,而是這些打賞者的虛榮消費,這項消費的合法合規原本就是行政上給這種炫富行為開了豁免的口子,硬要說起來,你隻是順道的受益者。”


    “好吧。”甘棠認了,隨即又問:“這些都是你提出來的嗎?”


    歐以屾回道:“有些是我提的,有些則是從別處借鑒來的,其他自治區有自己一套成型的實驗體係,可以實用。我原先駐軍在邊塞小行星的時候也實驗過一些,頗有效果,之後回來了便開始在首都圈內推行。”


    甘棠歪著頭,認真的看歐以屾,一字一句道:“你真的是個為民著想的好人。”


    歐以屾搖了搖頭,說道:“我做這些隻是出於私心,我是帝國製度的受益者,我從出生起便得到了貴族享有的特權,我為既得利益者,便要守護好現有的體係。我所擁有的一切正是基於帝國的良好運行,我所做的一切便是避免涸澤而漁,最大程度上遏製特權的過分自由和過分掠奪,往往人之貪欲是凡有者要更多,卻總是忘記讓利才是能長久享受利益的樸素方法。”


    甘棠聞言把臉都皺了起來,沒好氣道:“想拍拍你的馬屁怎麽這麽難啊。”


    歐以屾垂眸笑了笑,說道:“到了我這個位置,最不需要的便是好話,周圍的人仰慕強權會自發為我所有的行為做出合理解釋,形成一套自洽的邏輯。但是歌功頌德往往是一葉障目的開始,當身邊再沒有反對的聲音時,就是毀滅的前奏。”


    “原來你喜歡別人給你提意見啊!”甘棠想了想,懇求道:“那我以後肯定好好交稅,你能不能別給我上政治課了。”


    甘棠實在是搞不懂這些,正所謂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她隻覺得厲害又說不出個甲乙丙丁,不足以於歐以屾共振,就隻能幹巴巴的誇他。可他又偏偏是個不許人誇的,弄得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管是出來約會還是來聽牆角的,歡快的主題向政治課上跑偏,她隻想把課桌掀了。


    歐以屾哈哈大笑起來,胡亂摸了摸甘棠的腦袋,甘棠梳好的頭發被他折騰的亂糟糟的,當即慘叫,作勢就要打他。


    手無縛雞之力的甘棠哪裏是歐以屾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歐以屾製伏,被人抱在懷裏動彈不得。


    歐以屾拿捏她輕鬆得如戲弄一個稚子,還有閑心關注車外頭的情況,他仰了仰頭說道:“到了,這大概就是羅說的商業街。”


    甘棠掙紮著往窗外看,離商業街還有好些距離,但路上已經是水泄不通,馬路上擠著各式各樣的車,堵得寸步難行,行人便在其中見縫前進,裏裏外外都是人,很是熱鬧。


    歐以屾按下擋板,對伊萬說道:“你先去停車,我們走過去便是,定位給你,你到時候過來。”


    伊萬應下。


    甘棠好奇的問他:“你這種大人物在這種公共場合出現,不會引起騷動嗎?”


    “不會。”歐以屾下車,幫甘棠開了車門,“我平日裏經常出現在公眾視野裏,見多了,就不會有人覺得稀奇了。”


    歐以屾一手護住甘棠的腦袋,補充了一句:“隻是偶爾會有人拍照。”


    “你就不怕有什麽別的危險嗎?就是那種,有政敵來刺殺你。”甘棠仍是不放心的問道,她看過新聞的,在現世中,外國常常有政客會被人買凶暗殺掉。


    她才被韓洵打電話威脅了,現在更要好好抱緊這條大腿,恨不得每日晨昏都為歐以屾的長命百歲祈禱。


    “你還知道這些,小瞧你了。”歐以屾不由失笑。


    甘棠一聽,立刻明白還真有其事,渾身一僵,緊張地四下亂望,目光警惕著周圍所有看起來可疑的人,手上緊緊抓住歐以屾胳膊,就要把人往車裏拽。


    歐以屾反手把她抱了出來,安撫道:“還沒到時候,現在很安全。”


    甘棠訝異的看他,問:“刺殺還分時間嗎?行動前先寫個預告信什麽的?”


    “當然不是。隻是,現在是淡季。”歐以屾開著玩笑同她解釋:“元首選舉七年一屆,聯合會席位和派係領袖則是三年一選。無論是哪一個都是才選完的。不過,等到換屆前一年,就是暗殺旺季了。”


    甘棠縮了縮脖子,聽歐以屾說得風輕雲淡,脊背卻是不由發涼,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也被刺殺過嗎?”


    歐以屾漫不經心的回道:“算是吧。”


    甘棠不由感慨道:“你們這個職業,還真是高危行業啊。”


    歐以屾笑眯眯的說道:“所以,糖糖,記住這個小知識,在換屆前離候選人遠一點,在平常時候離當選人遠一點,以免被誤傷。”


    甘棠聽話地點點頭。


    “不過。”歐以屾一把摟住甘棠的肩膀,戴上了一副墨鏡,笑眯眯道:“現在可以離候選人近一點。”


    甘棠仰頭看著歐以屾解鎖出的新皮膚,明明隻是多了一副墨鏡,但酷帥程度直接就是next level了。


    甘棠心中暗想,淦,情場老手真的很會撩人,他真的好會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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