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區樂珺受傷,行程不得不終止,即便她一再強調自己可以再繼續,但甘棠總覺得從她臉上看到的是倔強的逞強,便直接拍板,打道回府。


    歐斐文派人送她們回去,區樂珺自然樂得和甘棠一起坐後排,方便她借傷撒嬌。


    她把腦袋枕在甘棠的腿上,把受了傷的那隻眼睛朝著甘棠,高個子蜷成小小的一團,像隻膝上溫順的小貓,用帶著鼻音黏糊糊的聲音喊疼。


    甘棠心想區樂珺是失獨夫妻的老來子,想必打小就生活在千萬寵愛之中,平日裏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像今天這樣掛彩,隻怕在區樂珺二十四年的人生中都算得上罕見的,她也能理解區樂珺今天一反常態的黏人。


    人嘛,一旦生病受傷,旁邊有個關心的人在,就尤為矯情,一點皮肉傷都得做出傷筋動骨的效果,更別說區樂珺這一回是傷在了她漂亮的臉上,未來幾天都有礙觀瞻,便是端出一副撕心裂肺的模樣來,也能理解。


    “先把你送回家去。”甘棠說罷對著送人的司機吩咐道:“去區小姐家。”


    “別,先送姐姐回去吧。”區樂珺連忙喊住了司機,對甘棠說道:“等把姐姐完全送到家了,我再回去。”


    甘棠見她偏過頭看自己,整個人顯得尤其乖巧,心裏就像見到了隻小奶狗軟呼呼的。


    甘棠摸了摸區樂珺的頭發,說道:“今天你最大,先送你。”


    區樂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問道:“真的?”


    甘棠嗯聲點頭,區樂珺便吩咐司機把她送回她父母那兒。


    甘棠聞言一愣,區樂珺的父母住在首都衛星城文都和博物市交界的郊野,從首都出發大約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她原以為區樂珺要回的是首都的房子。


    預計二十來分鍾的行程硬生生因為區樂珺的一句話變成了一個多小時,司機把擋板豎起來後,車內的時間因為寂靜而變得漫長。


    區樂珺似乎睡著了,閉著眼睛呼吸綿長,甘棠為了不吵醒她,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甘棠這才把區樂珺叫醒。


    區樂珺緩緩睜開眼睛,又長又密的卷翹睫毛像幕布般拉開,焦糖色的眼睛轉了轉,漸漸有了生機。


    “到了嗎?”區樂珺坐起身,往車外看,果然是自己家,大門外站著守衛。


    “我到家了,接下來,送姐姐回家。”區樂珺微微一笑,拉下了擋板對司機吩咐道:“送我們去秘密花園。”


    我們?甘棠忙問道:“你不回家嗎?”


    區樂珺一副理所當然的天真道:“你已經送我回家啦,現在改換我送你回家了。”


    甘棠一時語噎,這種送來還去的橋段就好像白蛇傳裏的借傘還傘,平白多出一段拉扯,隻不過她們之間這種送來送去比白蛇傳裏麻煩多了。


    區樂珺讓司機開車後,又很自然地重新枕回甘棠的腿上,這一回她是仰著麵的,剛好能和甘棠對望。


    “姐姐,你真好看。”區樂珺認真地說道,“眼睛特別好看。”


    甘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在說反話吧?”


    “姐姐怎麽會這麽想我?”區樂珺鼓起了兩腮,氣呼呼道:“我是真的覺得姐姐的眼睛特別好看。”


    甘棠仍舊不信,說道:“你自己不照鏡子的嗎?明明你自己的眼睛就頂級美目。”


    “我知道,我的眼睛是天生的好看。”區樂珺毫不謙虛地承認著,惹得甘棠白了她一眼,她呲著牙笑著,隨即伸出手隔空撫摸著甘棠的眼睛,“但是姐姐,你的眼睛裏有澄清和浪漫,像沒有被汙染過的天空,和你本人一樣,是純粹而浪漫的,這很迷人。”


    被這般直白的誇獎,甘棠臉不由燒了起來,她一邊以手作扇給自己扇風,一邊慌亂地說道:“小珺,你真的很會誇人,我都不好意思了。”


    區樂珺把手收了回來,雙手交疊著放在肚子上,似乎是在呢喃又似乎是在感慨,她淡淡道:“浪漫自由的吉普賽女郎怎可高牆深院鎖清秋呢。”


    甘棠動作一停,目光一轉,恰撞進區樂珺幽深無波的眼睛裏,那片星海此刻已經坍縮成了可怕的黑洞,把她整個人都吸了進去。


    那種能吞噬一切的感覺讓她避無可避,甘棠的心猛得狂跳,她下意識喊了一聲區樂珺的名字。


    區樂珺握住了她的手,小聲安撫道:“姐姐,我在。”


    這句“我在”將甘棠拉回到現實中,甘棠收斂了慌亂的情緒,半晌才問道:“你覺得吉普賽女郎應該永遠為自由流浪?還是你覺得被困住四方院的方寸之間很可悲?”


    “這兩種都是偉大的追求。”區樂珺握住甘棠的那隻手,拇指細細地摩挲著甘棠的手背,說道:“前者是個人意義的追求,後者是服從基因延續的法則,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在個人的選擇,當然,這種選擇也有一定天賦上的偏好。”


    區樂珺問甘棠:“姐姐,你覺得一個家族能夠跨過時間的長河,曆經一輪一輪交替迭代,最後依舊屹立不倒,這裏麵最重要的是什麽?”


    甘棠想了想,不確定道:“因為這個家族夠強大,擁有很多人才?”


    “是也非也。”區樂珺笑道:“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是這個家族的夫人們,這些主夫主母們才是能不能守著家族基業的核心,她們管理著家中內務,讓主外的妻子和丈夫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同時她們還需要生育孩子,養育孩子,教育孩子,這些孩子是基業傳承下去的希望,如果這些主夫主母本身不是極其優秀的人,很難培養出傳承家族的後代。”


    甘棠皺了皺眉,說道:“明明是那麽優秀的人,卻隻能做紅花下的綠葉,護花的春泥,藏在榮光的陰影下,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那不可悲嗎?”


    區樂珺揚了揚眉毛,淡淡道:“從基因傳遞的自然法則裏,每個人的生死都是可悲的,因為我們所有人都隻是基因繁衍的載體,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大家族的傳承也和基因的繁衍一樣,每個人都不過是家族傳下去的載體。夫人們的犧牲符合了先利他而後利己,通過犧牲個人以換取家族的繁榮,而補償便是繁榮昌盛的家族給予她們的權力、金錢以及三代人的敬重。”


    “這聽起來...”甘棠頓了頓,說道:“真封建。”


    區樂珺哈哈大笑了起來,直道:“對吧,封建禮教就是這麽無時無刻壓迫著大家族關鍵位的夫人們,逼迫她們犧牲和奉獻來獲取全族的未來。不管時代如何進步,人類思想如何解放,往權力金字塔頂端擠的這群人依舊遵循著古老的生存法則,家族可以不斷更迭,但這項通往成功的鐵律永遠不會改變,特別無聊。”


    甘棠問道:“你不是也是大貴族中的一份子嗎?怎麽這麽編排自己人?”


    “沒辦法,我又不是家族裏的關鍵位,我隻是一個富貴閑人,不用和他們一樣墨守成規。”區樂珺調侃自嘲道:“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是這樣的。”


    甘棠被她做鬼臉的表情逗樂,心情輕鬆不少,也跟著吐槽起來,“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是這一套,強調omega、女性的弱勢,所以就能理直氣壯地強迫她們犧牲。”


    “對吧,現在又不是原始時代,生存得到保障後,人就該追求一些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追求自我價值和自我探索。”區樂珺如實道。


    表麵上區樂珺和甘棠是同仇敵愾,實則她二人話中之深意卻截然不同。


    在區樂珺看來,宣揚跨越階層這樣人心浮動的理論隻會給人帶來無盡的痛苦,很多時候階級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決定了,隻有極少數的人能擁有超凡的智慧、十年如一日勤奮的努力、持續把事做好做成。這樣的人最後才有機會得到命運的眷顧,苦行僧一般一步一步向上爬,最後鯉魚躍龍門。


    而絕大多數人並不同時具備這三項能力,卻被浮躁的言論鼓動得熱血澎湃,一邊急切得像隻無頭蒼蠅亂飛亂撞,一邊又唯恐自己被落下惶惶不得終日,這種情緒不斷被有心人利用,最後腦袋也空了,錢袋也漏了,筋疲力盡一通下來越努力越不幸,最後隻落了個幡然痛悟。


    既然無法像大貴族那樣活著,便不如找一條能讓自己持續做成事的道路,用上十年如一日的勤奮努力,即便沒有超凡的智慧,但這些功夫最後一定會化成物質與精神的回報。


    區樂珺眼睛一轉,笑眯眯道:“就像姐姐一樣,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業,不斷精進不斷挑戰,不依靠成為誰的伴侶而爭取自己的榮耀,這才是新時代的人類該有的思想覺悟。”


    區樂珺的高帽子給甘棠戴得飄飄然的,甘棠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時代革命者的情愫,就好像她是這條通往平權解放道路,為受壓迫一方爭取利益的鬥士,時刻有殉道的勇氣。


    “我一定會成為傳世的著名歌手,親自把我自己的名字寫進史冊裏。”甘棠心潮澎湃地握著拳頭,雄赳赳氣昂昂地宣誓著。


    區樂珺很配合的充當氣氛組,一邊給甘棠鼓掌一邊給她喝彩:“姐姐,好樣的,我愛你。”


    區樂珺的愛意隻能用玩笑的方式宣之於口,但她愛的真心實意卻沒有摻雜半分的玩笑,她總是借著一切可能的機會告訴甘棠,她的喜歡,她的愛意,以便甘棠回頭看的時候能發現她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小心思。


    兩人一路上聊了很多,甘棠頭一次這麽深入地了解了區樂珺,了解了她的思想,區樂珺是她從沒見過的類型,全新的認識讓她覺得很有趣,回程的路上因為這次新奇的體驗變得愉快起來,來時的煎熬統統化作不見,聊著聊著她們就到了秘密花園。


    甘棠意猶未盡地同區樂珺告別,區樂珺則安慰她:“姐姐,我又不會跑,你什麽時候想找我聊天我都會在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們以後還會有大把的時間的。”


    甘棠嘲笑她道:“你真的很喜歡亂用耶,什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說得是愛情,你果然符合理工人不善文學的刻板印象。”


    區樂珺沒有說話,而是一手支在搖下的車窗上,托著下巴,笑意盈盈地凝視著她,眼睛裏是像蜜糖般濃稠粘膩的情愫。


    甘棠看得有些呆,直覺不對勁,有什麽東西在破土而出生根發芽,腦中靈光一閃,還未來得及抓住,區樂珺先快她一步打斷了她的思緒。


    “姐姐,人總得有個短處,語文就是我的弱項嘛。”區樂珺換了一副鄰家小妹妹的嬌憨姿態,撒嬌道:“既然姐姐語文這麽好,那以後你教我好不好?”


    甘棠聽著區樂珺夾成娃娃音的撒嬌,抖了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笑罵道:“你好好說話。”


    區樂珺依舊我行我素,把聲音夾得又尖又細道:“不要嘛,不要嘛,人家就要這麽說話,除非你答應人家。”


    甘棠衝她做了個鬼臉,才不理會她的胡攪蠻纏,轉身往別墅裏跑。


    區樂珺又恢複了原有的平和姿態,眸光柔柔地目送著甘棠的背影,見甘棠在大門停了下來,轉過頭和她揮手,她便也揮了揮手同甘棠告別,甘棠這才消失在了別墅的大門裏。


    區樂珺上下打量了整棟別墅,最後對司機吩咐道:“送我回首都大學。”


    另一邊,甘棠跑進大門後,穿過花園的時候總覺得別墅裏的氣氛和往常不一樣了,等她進屋後,這才明白哪裏不一樣了。


    別墅裏多了很多陌生人,還有那位許久不見的歐欽若小妹妹。


    歐以屾似乎在談事情,叫了一幫人到家裏來,而歐欽若似乎是被他帶在身邊開眼界的,順從地站在他的身後。


    甘棠站在大門口,忽然想起了區樂珺方才敘述的那個場景,前廳坐滿了父親的客人,後廳坐滿了母親的客人,車馬盈門,整棟屋子總是烏泱泱的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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