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自大中二年(公元848年)閑曠禪師恢複嶽林禪寺起,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四十年的歲月,已經將他從一個豪情萬丈的禪者,雕琢成了睿智通天的古稀老人。似乎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是智慧的傑作;尤其是他的那一雙眸子,純淨宛若初生嬰兒,卻又銳利如刀鋒,仿佛能直接透視到你的魂靈!


    幽潭至清,內外通徹;


    銅鏡至平,照天照地。


    這一天,夏安居結束,僧人可以四處雲遊了。閑曠禪師從嶽林寺最後麵的禪堂開始,寮舍、殿堂、倉庫、廚房,他徐徐走過寺院的每一座建築,輕輕歎了一聲——四十個冬夏,風吹雨打,嶽林禪寺像一個垂垂老者了。那年,他孤身來到這裏,一片斷壁殘垣,滿眼淒苦蒼涼。菩薩願力,平地起樓台;一念誠心,空拳建道場。當初,嶽林寺這個用劫灰重塑的佛國世界,因為財力以及當時的社會環境所限,許多地方隻能湊合,經過幾十年的自然老化,而今已經露出了殘敗的景象。尤其是天華寺並入嶽林寺之後,僧人眾多,寮房、齋堂十分緊張,就連作法事時,大雄寶殿也顯得過於狹小,居然容納不下所有的人。還有,嶽林寺應該增建幾座殿閣……


    閑曠禪師預知自己兩年之後即將回歸常寂天,住世的歲月無多,所以他要在有生之年再次擴建、改造嶽林寺,留給後人一座堅固、輝煌的道場。


    閑曠禪師來到了天王殿。自從那年天王殿中央供奉的天冠彌勒跌下來摔壞之後,這裏的佛龕一直空著,沒有重新塑造彌勒菩薩的像。


    閑曠禪師把禪杖伸進空空如也的佛龕裏,敲了敲空空蕩蕩的須彌座,喃喃說道:“該走之時必須走,應回的時候要回來。再若貪玩瘋耍,老僧敲破你的腦袋。”


    布袋和尚在杭州期間,錢鏐的部將先後攻占了隸屬於鎮海軍(總部鎮江)的陽羨(今江蘇省宜興市南)、常州,大大擴充了地盤,而原來雙方經常激戰的前線——蘇州一帶,恢複了人間天堂的祥和。


    布袋和尚靜極思動,他杖頭挑著布袋,從西湖之畔優哉遊哉地走出武林門,向東來到了大運河碼頭,坐上了一條開往蘇州的小船。然而,船夫剛要解開纜繩,引槳北上之時,布袋和尚忽然雙手捂著屁股,跳將起來。看他又躲又閃、疼得齜牙咧嘴的模樣,活像有人在用棍子抽打他的屁股一樣。


    船夫十分疑惑,因為他連個鬼影都沒有看到。


    然而,誰疼誰知道。布袋和尚一邊用手護住屁股,一邊嘻嘻笑著說道:“我不去蘇州了,馬上回去,馬上回去!”


    於是,他立馬背起布袋,扔下目瞪口呆的船夫,跳上碼頭,轉而向南奔去……


    布袋和尚奔波了好幾百裏,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奉化嶽林禪寺。


    近鄉情更怯,菩薩也動容。


    當嶽林禪寺的輪廓在他眼中出現的時候,他的心不禁忐忑不安起來——師父,你老人家可好嗎?


    近了,更近了,接近山門的時候,布袋和尚看到閑曠禪師正站立在高高的台階之上!好像他老人家特意等著浪跡天涯的遊子歸來一樣!好像十幾年前,他送走契此之後,就一直站立在這裏,一直在等待著契此重新歸來!


    清風徐來,舞動著他的衣裾。遠遠望去,他衣袖飄飄,仿佛要冉冉而起,涅槃升天……


    當年的小契此,今日的布袋僧,小跑著奔來,來到嶽林寺高高的台階之下。他看到師父須發全白,老態畢現,不禁心中一股酸楚湧上鼻腔,熱淚奪眶而出!他匍匐在台階上,一步一叩首,一直跪拜到閑曠禪師腳下,然後抱住他的腿,像個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放聲大哭……


    閑曠禪師與布袋和尚在方丈裏手拉著手、腳抵著腳,暢談了很久。當布袋和尚說到自己這隻布袋的來曆時,閑曠禪師驚呼道:“那無名老僧,是文殊菩薩顯化啊!他老人家專門現身點化你悟道,看來,你與文殊師利法王子大有因緣。”


    布袋和尚卻笑道:“文殊是文殊,布袋是布袋;文殊與布袋,兩相無掛礙。”


    閑曠禪師頷首:“是的、是的,個人吃飯個人飽,自己生死自己了。佛菩薩雖然無限慈悲,卻不能代替我們每一個人覺悟。”他掂了掂那隻布袋,再看看契此的大肚皮,笑道:“契此啊,當年,我讓你去天華寺,你還老大不願意。你看,你在天華寺不是大有收獲,得了兩件寶貝?”


    布袋和尚不解,撓撓頭皮說:“師父,我僅僅得了一隻布袋。文殊菩薩的那支禪杖,化成了鬆樹,又被弟子采光了樹葉,撒到大海裏去了。”


    閑曠禪師笑著說:“除了布袋,你還有一個大肚皮啊!”他隨即念誦道:


    布袋空空,何物不容?


    肚皮大大,能裝天下。


    布袋和尚由天華寺想到了嶽林莊,問道:“我離開之後,嶽林莊的情況怎麽樣?”


    “很好。因為有你當年製定的那些規約,住莊的僧人各司其職,互相監督,進入了一種良性循環的軌道,給嶽林寺提供的錢糧年年增加。”


    布袋和尚欣慰地笑了。


    這時,寺裏的大鍾鳴響起來:


    “當——”


    寺院鍾聲,既是叢林號令,又有不可思議的妙用。晨曉擊之則破長夜,警睡眠;臨暮擊之則覺昏衢,疏冥昧。遠在佛陀時期,每當說法集眾時,阿難即敲響犍稚[3],並說偈曰:


    降伏魔力怨,除結無有餘。


    露地擊犍稚,比丘聞當集。


    諸欲聞法人,度流生死海。


    聞此妙響音,盡當雲集此。


    鍾聲就是命令。盡管布袋和尚一路勞頓,風塵未洗,聽到鍾聲也必須到法堂集中。路上,他問道:“師父,現在鳴鍾集眾,有什麽事情?”


    閑曠禪師笑而不答,隻是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們走進法堂的時候,全寺院數百僧人已經齊集其中,按照僧臘排列得整整齊齊。閑曠禪師在布袋和尚的服侍下,登上高高的法座,“咚”的一聲戳了一下禪杖,開口說偈道:


    吃飯品茶皆佛性,搬磚運瓦有禪機。


    出世要於世間求,菩提就在日用覓。


    閑曠禪師停頓片刻,說道:“山僧命維那鳴鍾集眾,有勞大家法堂久站,然則,今天一不說佛,二不談禪,要說些什麽呢?就說說我們這座大中嶽林禪寺。自從四十多年前山僧重建以來,住眾日多,不但禪房僧舍難以敷用,而且原來的殿堂落成草草,陳舊狹小,委屈了我佛丈六金身。因此,山僧古稀聊發少年狂,再發心,重建梵宮,莊嚴道場!”


    眾僧議論紛紛,其中一人說道:“殿堂是供奉佛菩薩的地方,應該極盡巍峨宏闊,方能襯托出我佛的神聖莊嚴。唯有粗大的梁柱,才能建成高大的殿宇。然而,我們奉化這一代,都是農田水網,沒有這樣的大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另一個老僧說:“棟梁之材,出自深山。唯有高山之中、大川之畔,才能找到這樣的樹木。因為那裏遠離人群,樹木不會被刀斧所傷,能順利長大,日後才可能成為擎天之柱、棟梁之材。前些年,我在嶺中武夷山住茅棚,曾經看到深山幽穀之中到處都是高大筆直的海杉,粗的要兩三個人合抱,細的也比水桶粗。”


    “好,那麽我們就到南方嶺中去募化建大殿的梁柱。”閑曠禪師殷切的目光一一掠過眾僧,然而人們都回避著,不與他的目光交流。因為,化飯容易化錢難。試想,光重建大雄寶殿,就需要兩三個人合抱粗的立柱、棟梁三十六根,再加上規模相當的天王殿、大悲閣,需要一百多棵大樹!沒有大把大把的銀兩,根本買不到。何況,奉化到武夷山遙遙上千裏,將這些每一根重達萬斤的大木頭運回來,更需要十倍的經費!成千上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對於身無分文、靠化緣度日的僧人說來,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閑曠禪師說:“菩薩願力,不可思議;建設佛殿,功德無量。哪位大心菩薩,願意挺身而出,做這一個化主[4]?”


    他反複問了三次,全體僧人都知難而退,默默不語。無奈,閑曠禪師隻好將目光轉向了挺著大肚子站在他身側的布袋和尚。布袋和尚嘻嘻一笑說:“老和尚故弄玄虛,結果是酸糍粑販賣不出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閑曠禪師說:“做菩薩最容易,關鍵是要自己發心。心有多大,願有多大,力就有多大!隻要發心,世界上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布袋和尚點點頭說:“是的、是的,佛道無上,尚能修成,何況幾根梁柱,定能化來。”


    閑曠馬上不失時機地說道:“那就有勞你了。”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我早就知道老和尚設好圈套等我鑽。”


    閑曠禪師說:“垂線三尺,願者上鉤。”


    當天午後,布袋和尚就踏上了前往武夷山的路。閑曠禪師有些戀戀不舍,師徒十幾年不見,小聚片刻馬上分手,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小住一晚上吧,早晚也不在乎這半天。”閑曠禪師說。


    “有一個人正在路上走著呢,若是錯過了機緣,就費事了。”布袋和尚說。


    布袋和尚穿過蒼茫的四明山,取道婺州(今浙江金華)、衢州,一路向西南而去。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風塵仆仆趕到了浙江(今富春江、衢江)上遊的一個江邊小鎮——溪口。


    這一代是兩浙與福建、江西的交界之處,沿浙江水路,順水直通杭州;陸路交通亦是四通八達,有古老的驛道通向信州(今江西上饒)、處州(今浙江麗水)、歙州(今安徽歙縣)。更重要的是,這裏是福建武夷山地區通往浙東的兩條道路的交匯處。


    布袋和尚在小鎮正中的十字路口坐了下來。他的兩眼,一隻看著西麵從常山縣過來的道路,一隻盯著南方由江山縣而來的通途,時不時還要望一望江邊小碼頭的水路。


    忽然,他如釋重負,臉上泛起了欣慰的笑容,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從西邊匆匆走來的年輕男人。


    等那人走過十字路口,布袋和尚在他背後突然喊了一聲:“陳達須!”


    那個正在急匆匆走路的男人應聲轉回頭來。他驚奇地看著布袋和尚,十分疑惑地問道:“師父,你是喊我嗎?”


    “這條路上行走的人,隻有你叫陳達須,我當然是喊你啦!”


    “可是,”陳達須一頭霧水,“這位師父,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你如何認識我?”


    布袋和尚嘻嘻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


    “不曾相識,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布袋和尚高深莫測地說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來自嶺中武夷。”


    陳達須更加奇怪了。然而,讓他驚怪的還在後麵。


    “我不但知道你來自哪裏,還知道你將去向何方!”布袋和尚像個老辣的垂釣高手,用香餌引逗著他的魚兒上鉤。


    但是,陳達須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個胖和尚能猜到他的去處,因為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個天大的秘密,連他最親的老娘都不知道。他看著這個大肚子和尚,說道:“師父,你如果能說對我的去向,我陳達須算是真服你了。今後,你讓我幹什麽,我都答應。”


    布袋和尚成心逗他,說:“我若是要你的腦殼呢?”


    陳達須認為他絕對猜不出自己要去的地方,所以異常堅決地說:“那我也給你砍下來!”


    “我要你的腦殼有什麽用?又不能當成缽盂吃飯!”隨即,布袋和尚嚴肅下來,一本正經地說,“你此行的目的地,是浙東海中的梅岑島(今普陀山)!”


    “天哪!”陳達須驚詫至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搖搖頭,揉揉眼睛,看著布袋和尚說:“你、你……你究竟是神仙?還是妖怪?”


    “你看呢?”布袋和尚歪著腦袋看著他。


    陳達須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中。


    陳達須是福建崇安縣(今武夷山市)武夷鎮的一個鄉紳,由於家庭世代奉佛,所以他從小就是一個虔誠的居士。前些日子,他每天晚上做夢都夢見一座海上仙山,雲霧縹緲,翠竹蔥蘢。仙島東南側的海岸邊,有一個神奇的岩洞,放射著五彩繽紛的光芒,並且有天籟一般的海潮音從洞中飄逸而出,像是在呢喃念佛念經。隨即觀音大士徐徐現身,為他摸頂、說法……


    這個活靈活現的夢境,一連重複出現了七個晚上。


    於是,陳達須開始尋找、打聽海上仙島所在的地方。然而,他問遍了所有的多聞博學之士,還曾向來往客商多方打聽,始終一無所獲。有一天,他誦經之後,正在崇陽溪畔漫步,忽然看到崇安通向南平的官道上走來一個深目高鼻、赤須遒然、年過花甲的梵僧。陳達須學佛多年,看他赤著雙足、偏袒右肩的裝束,就知道他是來自天竺的僧人。


    佛陀故鄉的梵僧,不遠萬裏到這裏遊方,必定有大因緣!陳達須靈機一動,上前合十致禮,問道:“大師何往?”


    梵僧說自己從浙東來,要沿著這條古老的驛道經梅州到廣州去,從那裏搭乘海船回故鄉南天竺去。


    陳達須問他:“天竺是佛陀的故鄉、佛法的誕生地,您為何舍近求遠,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前來大唐國呢?”


    梵僧說:“自從三百六十年前,菩提達摩將大乘禪法帶到中土,佛法的真諦、佛祖的血脈就都在大唐了。尤其是二百年前禪宗六祖慧能開創頓悟成佛的法門之後,佛教的法統就完全中國化了。因此,我在三十多年前來到中土求法。而今年事已高,落葉歸根,要回故土圓寂了。”


    陳達須十分好奇地問道:“大師在大唐遊曆了三十多個春秋,有什麽奇遇嗎?”


    梵僧笑道:“奇遇多多,從何說起?”


    於是陳達須將自己夢中的海上仙島描述了一番。梵僧聽後,似乎大吃一驚,追問道:“你怎麽知道那個地方?”


    陳達須說自己夢到的。梵僧連連驚歎說:“中華何幸!中華何幸!連觀世音菩薩也把道場示現在中土了!”


    陳達須趕緊追問他那個海上仙島在哪裏,梵僧頗為神秘地說:“真是菩薩顯靈,讓你問到了我。除我之外,全世界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觀世音菩薩的這個道場在哪裏。你夢見的那個仙島,就是浙東梅岑島。”


    陳達須頗為疑惑,問道:“據《華嚴經》記載,觀世音菩薩的道場,在你們南天竺海邊的普陀洛迦山,如何搬到了我中土?”


    梵僧說:“居士,你太執著了!你要知道,觀世音菩薩百求百應,隨緣度化,無刹不現身。哪裏有虔誠的信仰,哪裏有慈悲精神,哪裏就是觀世音道場。清淨為心皆普陀,慈悲濟世即觀音。”


    陳達須還是不解:“但是,你一個外國梵僧,如何知道梅岑島?如何知道觀音菩薩在那裏化現?”


    梵僧回憶說:“三十多年前,那還是在唐宣宗大中年間(公元847年),我乘船到了廣州。那時候,我們天竺僧人都知道五台山清涼世界是大智文殊菩薩的道場,所以我從廣州繼續坐船北上,前往五台山朝拜文殊。誰知,到浙東舟山群島,船被風浪所困,擱淺在梅岑島海岸。我上岸之後,發現這裏雖然荒無人煙,但風景與故鄉的普陀山極其相似,儼然一個清淨的琉璃世界。我穿過一片紫竹林,來到了在你夢中出現的那個潮音洞。”


    “哇,真有那個岩洞啊!”陳達須十分驚訝,情不自禁插話。


    梵僧點點頭,說:“不但有潮音洞,而且觀音菩薩還在那裏現了身。”


    梵僧伸出雙手。陳達須大吃一驚,他看到梵僧的十個手指都少了一節!


    梵僧不等他發問,主動說道:“當時,我看到這個梅岑島與南天竺南海普陀的觀音道場頗為相像,為了救助我們一船人擺脫絕境,我就在潮音洞前燃十指供奉觀音菩薩。於是,觀音大士現身說法,並授予我一枚七色寶石。”


    說著,梵僧拿出了一枚寶氣四射、光彩燦爛、晶瑩剔透的寶石。


    聽了梵僧的故事,又親眼看到了七彩寶石,聯想到自己那奇妙的夢境,陳達須無比興奮。他心裏明白,這是觀音菩薩對自己的昭示:到那座浙東海上小島朝拜,一定能看到觀音菩薩現身,親眼目睹大士的真容。


    於是,他匆匆踏上了朝聖的路途。


    沒想到,陳達須離開家鄉,走了一百多裏路程,剛剛到達這個浙江之畔的溪口小鎮,就遇到了更難以置信的事情。他看著眼前這個神奇的大肚子和尚,猶如做夢一般。他試探性地問道:“師父,您上下如何稱呼?”


    布袋和尚將肩上挑著的布袋給他看。陳達須“哦”了一聲,說:“您法號是布袋。”


    布袋和尚笑道:


    布袋本是我物,人卻稱我布袋。


    不知布袋是我,還是我是布袋。


    陳達須才不管你布袋不布袋,他關心的是那座神奇的小島——觀音菩薩顯靈的地方。他急切地問道:“布袋大師,您既然無所不知,可曉得那梅岑島是不是觀音菩薩的道場?觀音菩薩是不是經常在那裏現身說法?”


    布袋和尚點點頭說:“再等二十幾年之後,我坐化的那一年,又將有一個外國僧人(日本僧人慧鍔)在梅岑島上經曆那個天竺梵僧的奇遇。從那個時候起,梅岑島就改名為普陀山,也就正式成了人們公認的觀音菩薩道場。”


    這個大肚子和尚不但對過去的事了如指掌,竟然還知道未來的情況!陳達須不禁對他敬佩得五體投地,恭敬地詢問道:“大師,您說說看,我這次到浙東朝聖,能見到觀音菩薩現身嗎?”


    布袋和尚居然說:“我就是觀音菩薩派來迎你的!”


    陳達須心中驚呼一聲,難怪他無所不知,原來是觀音菩薩派來的使者啊!


    布袋和尚繼續說道:“觀音菩薩讓我來半路上等你,就是想問問你,你真的想見活菩薩嗎?”


    “當然,我不遠千裏要去浙東海上仙島朝聖,就是想拜見菩薩的真身啊!”


    布袋和尚說:“觀音菩薩怕你跋涉千裏,鞍馬勞頓,就先行去了你的家裏。”


    “什麽?觀音菩薩到了我的家裏?這可是真的?”陳達須有些難以置信。


    布袋和尚十分嚴肅地說:“當然是真的。你回去吧,趕快回去吧。你回到家裏,就能見到活觀音了。”


    陳達須作為居士,他知道出家人嚴守戒律,不打誑語,所以他對布袋和尚的話深信不疑。何況布袋和尚所表現出來的一係列不同尋常的神異,也讓他不得不相信。臨行前,他又問道:“布袋大師,觀音菩薩千變萬化,有三十二應身,弟子很難識別。到我家的那位觀音是什麽模樣呢?”


    布袋和尚說:“你回去之後,見到反穿著衣裳、左右顛倒踢踏著鞋的人,就是活觀音。”


    陳達須居士既興奮又有些疑惑:我陳某何德何能,作過什麽功德,竟然感召觀音菩薩來到自己家中?他急匆匆告別布袋和尚,轉過頭來,沿著來時的路,日夜兼程,向回奔去……


    他趕到家的時候,已是夜半時分。他急著見到活觀音,就將院門擂得山響,叫喊著“快開門”。


    很快母親就將門打開了,好像她在專意守候兒子歸來一樣。陳達須急匆匆跑進家中,在每一個房間尋找著觀音的身影。然而,他失望了,哪裏有觀音菩薩的影子呢!莫非,是那個布袋和尚欺騙他不成?當他無精打采地回過頭來的時候,忽然發現,母親的衣裳裏麵朝外,分明穿反了;再看她的鞋,也是左右腳顛倒了,而且踢踏著沒有穿上。


    半夜三更,母親牽掛著外出的兒子,哪能安穩入睡?一聽到兒子的敲門聲,老人家喜出望外,馬上就起了床。夜裏天氣涼,為了讓兒子早一些回到溫暖的家中,她老人家匆忙之中,將衣服內外、鞋子左右都穿反了,而且急切得連鞋都未提起來……


    陳達須豁然醒悟,明白了布袋和尚所說的活觀音就是時時刻刻關心自己、甘願為兒女吃盡千辛萬苦的母親!佛經上說,觀世音菩薩有求必應,化身千百億,無時不有,無處不在。世間的母親們又何嚐不是如此?兒女的成長,傾注著母親全部的愛。幾乎所有的母親,都甘願為自己孩子奉獻一切,甚至生命。所以,母親就是佛菩薩大慈大悲的化身之一,是活的觀世音呀!


    陳達須飽讀經書,深明佛理,由此他進一步領悟到,布袋和尚熟知過去、預見未來的功夫雖然神奇,但更令人敬佩的是,他借此點化自己:真心修行,不用朝聖進香,向外馳求;即心即佛,佛法就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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