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圓,生了!生了!你嫂子生了個娘娘!”


    大年初一的上午,方子圓正在護士站裏值班,忽然接到了方母從兮和市打來的電話,聽的一頭霧水。


    “媽媽,您在說什麽呀?不要激動,慢點說。”


    “看我高興的,都不知道怎麽好了。是你嫂子生了,她生了個洋娃娃似的女孩兒,真真的一個美人坯子。凡是聽說了或是見過她的人,個頂個的都在羨慕呢!都說她出生在大年初一,是上天賜給的娘娘命,一生富貴無邊。而且,她又生的那麽漂亮,人人都誇我這個做奶奶的好福氣。你和子玉,你倆從今後一個做了大姑,一個做了小姑,一定要對這個小侄女的到來,表示出隆重的歡迎,都好好拿出做姑姑的那份心意來。”


    方母的電話是雙料的,既是傳達喜訊,又是下達命令。


    獨生子女時代,每家的兒子結婚,將兒媳婦娶進門來的那天,公婆十有八九是盼著抱孫子的,方母也不例外。


    一聽錢梅朵生了個女孩兒,方母心內難免沮喪。然而,當著親家錢母的麵,她也不好流露出來,隻好強裝了笑臉,從護士手中接過繈褓中的小嬰兒。


    “大妹子,你好福氣呀!大年初一得了個孫女兒,這孩子注定是當娘娘的命,一生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也能順帶著沾光。”


    方母走進病房,一位年長的老婆婆看她的臉色不太好,又見她懷裏抱著的是個女嬰,立刻滿懷善意地說。


    馬上有人附和著老婆婆的話,並圍攏過去看那小嬰兒,瞬間又被她的漂亮抓住了眼球,紛紛讚不絕口。


    “大年初一出生已是難得,還出生在大清早,既有初升的旭日迎接,又有徐徐的紫氣相隨,實在是盡善盡美呀!”


    “哎呦!這孩子真是天生的貴氣。瞧瞧!快瞧瞧她的額頭,大而圓潤,寬而飽滿;再瞧瞧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特別有神;還有她的鼻子……”


    “哎呦!這粉妝玉琢的小人兒,真是讓人看的眼也饞,心也動。如果我也能有這麽個小孫女,當真知足了。”


    “嘖嘖!這孩子長大了,必定是‘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姿。”


    ……


    方母聽著聽著,忽然聯想到方子程出生時的情景,滿心的不快消失了,馬上心生歡喜,笑靨如花。


    一個剛出生就被周圍的陌生人祝福的孩子,一生都會很幸運的。她越想越激動,給方子圓打電話時,連呼吸也是顫顫的。


    “媽媽,我和子玉都沾了您的光,也成皇親國戚了,一切都聽您的,我倆一定會隆重地表示出做姑姑的心意。”


    方子圓雖然不喜歡方母的迷信思想,卻不願在此刻破壞她的美好心情,將打趣的話送到電話的另一端。


    方母聽得順耳更順心,她再次笑了,滿心的喜悅幾乎滲透進周身的每一個毛孔。


    方家添了第四代,爺爺的人生喜獲四世同堂,升級為太爺爺版的爺爺,他該有多高興呀!


    方子圓想象著爺爺一臉幸福的樣子,心裏甜甜的。忽然又想到方子玉,她需要買一輛自行車的事,又將繼續延期了。


    方家這個出生在大年初一的小嬰兒,作為美好愛情的結晶,名字中也冠入了媽媽的姓。於是,她擁有了一個十分獨特的名字,四個字,卻非複姓的名字——方錢貝貝,她承襲並升華了父母外貌的優點,的確是美不可言。


    方子程和錢梅朵在看到女兒的第一眼,即刻決定:富養女兒,從當下開始。凡是方錢貝貝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所有的一切都要最好的。


    “子圓啊,你和子玉就不要操心給貝貝買禮物了,一人封個大紅包就行。”


    兩天後,方子圓再次接到了方母的電話。


    “行!我們什麽時候去看望嫂子和小侄女?”


    “這事啊,還要等你哥哥和他丈母娘商議好了,定下日子,我再給你去電話。”


    方子圓的爺爺得了重孫女兒,成為方家嶺第一個享有四世同堂的老人,遠親近鄰聽說了,紛紛登門道喜。


    爺爺笑嗬嗬地迎來送往,家中的喜氣與熱鬧勝似過年。


    蒙了大紅包袱的笎子被人挎在胳膊上,或綁在自行車後座上,進來了,又出去。


    笎子裏麵裝著雞蛋、紅糖、小米、小衣服或小毯子等,爺爺隻象征性的每家留下一些,再將幾個染成紅皮的熟雞蛋和一大把糖果放進笎子裏,作為喜禮回贈。


    送走一撥又一撥前來道賀的親戚和鄉鄰,這位九十多歲的太爺爺午飯不吃了,雷打不動的午睡也取消了。他走向窗前的一張桌子,拉出中間的那個抽屜,雙手抱起,放在桌麵上,抽屜裏是一堆精致的桃藍,陽光再次歡愉地送出熱吻,它們中的每一個都是這位太爺爺親手雕刻出來,並細致打磨光滑的。


    太爺爺端坐在那裏,拿起自己或遠或近的作品,逐一放在陽光下,像將軍檢閱士兵一樣,仔細地一一看過,選出最滿意的一對,微笑著點點頭,緩緩起身,手背向後,半握起雙拳,捶捶發酸的腰,又拉開另一個抽屜,拿出厚厚一本十六開的線裝書,重又坐下。


    書被翻開,一縷陽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一條蛇居然曲曲折折地睡在幾縷大紅絲線中,被壓的扁扁的。


    看清被壓扁的不是蛇,而是蛇褪下來的皮,那縷陽光在太爺爺那裏尋到了答案:


    蠶吐出的絲,被織成線,染了各種顏色,成了繡花線,存放的日子久遠了,會自然褪色。如果和蛇褪下來的皮放在一起,即使日久經年,絲線的顏色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太爺爺看著那縷顏色依舊鮮亮如初的大紅絲線,滿意地笑了。他起身走向臉盆,用溫水洗過蒼老多皺的雙手,擦了方子圓給他買的友誼護膚脂,又將每一根手指頭都一一搓熱了,搓軟了,然後抽出幾根紅絲線,撚成繩,循著記憶,打出一個獨特而好看的元寶扣。


    然而,太爺爺拿著剛打好的元寶扣,在明亮的陽光下端詳了一回又一回,並不滿意。於是,他打了拆,拆了再打。


    用了兩天多的功夫,太爺爺終於做好了給重孫女兒的禮物,一副既能驅邪又避凶的桃藍手鏈,樣式古樸而精致,寓意福佑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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