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野菊花,一朵又一朵,開的清麗而不張揚。


    方子玉俯身摘下一朵紫色的,放在嘴邊吹了吹,望舒張開小手抓住那朵花,也學著她的樣子,努起小嘴,用力吹著。


    吹著吹著,望舒的小嘴邊流出一道口水,清清亮亮的。


    吃午飯的時間快到了,方子玉抱著望舒,望舒抱著一束野菊花,娘倆很高興地回到家中。


    望舒坐在學步車裏,抱著奶瓶,“咕嘟咕嘟”地喝起奶粉。


    抓住這點空閑,方子玉趕緊淘米下鍋後,找出上次撿回來的那隻小陶罐,小心地放在茶幾上,倒入一些清水,插好菊花,抱起望舒,即興唱起來:


    美麗的菊花開了,


    五顏六色真漂亮。


    安個新家在陶罐,


    陪著望舒看星星。


    媽媽的寶貝笑了,


    ……


    望舒歡快地拍著一雙小手,咿咿呀呀地應和著。


    “呦!月朋那好端端的鐵飯碗都快被你給弄砸了,還有心思在這裏唱呢?”


    一個低音傳來,緊接著又一聲冷哼送入,那個鬼魅一樣的影子又閃進屋裏。


    方子玉臉上的汗毛炸起,心裏打了個激靈,轉過身去,看見季母撇著嘴,黑著臉,立在了自己的身後,她的心裏陡的又添了一層寒意。


    同往常一樣,方子玉還是裝作沒聽見。


    “望舒,奶奶來看你了。”


    遲疑了一下,方子玉還是笑著說。


    “哎呦!我的乖孫子,想死奶奶了,快讓奶奶抱抱。”


    季母的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將手伸向方子玉懷中。


    望舒又感覺到了季母那張笑臉後麵藏著的不善,緊緊貼在方子玉的懷裏,怎麽也不讓她抱。


    “這一家子老的少的,一輩一輩的,怎麽淨出些喂不熟的白眼狼?捂不熱的鐵疙瘩?這個家裏又沒有死人,插的什麽菊花,還有白菊花!真是晦氣!”


    季母收起笑容,重新又吊起一張黑臉,陰瑟瑟地說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順手將陶罐裏的菊花拔出來,一股腦扔進垃圾桶裏。


    陶罐受到牽連,猛烈地搖了搖,晃了晃,於即將掉落的刹那,在桌沿穩住重心,逃脫了粉身碎骨的命運。


    望舒“哇”地一聲哭了。


    “家裏的鹽好像沒有了,我出去買一包。”


    方子玉丟下這句話,抱著望舒,逃也似的出了自己的家門。


    太陽斜斜的掛在天上,一線光打在望舒的帽簷上,他熟睡的小臉上還殘存著一道淺淺的淚痕,方子玉的眼中也汪著一層淚水。


    該吃午飯的時間早已過去了。


    淘米時那點餓的感覺早已消失了,方子玉抱著望舒在樹蔭下徘徊,拖延著回家的時間,她嘴笨心實,自小不慣和人吵架,一吵架便真的動氣,會氣到全身發抖,更難說出話來,也很久吃不下飯。


    攤上這樣的一尊婆婆,沒有半點心機的方子玉慢慢悟出,她想要好好的活著,還得像小時候一樣,隻能憑借一個字:躲!躲!躲!


    小時候,方子玉偶爾在學校裏被哪個混賬學生欺負了,回家告訴方母,得到的卻是:好漢就怕賴漢子躲!他近你一尺,你躲他一丈,還能被他欺負了?以後,她再被頑劣霸道的學生欺負哭了,回家前都要去學校不遠處的那條小河裏洗淨臉上的淚痕,才敢回家,以免被方母看出來,還得挨一頓數落。


    那一年,兮合鎮上有個孤老頭子去世了,他患有皮膚病,生前用過的很多物品不知被誰全部扔到學校附近河段的上遊。


    方子玉並不知情,照舊在河水裏洗去臉上的淚痕。


    不久,她的小臉上便開始長癬,額頭、兩腮、下巴上,一塊一塊的,有時癢的抓出血道子來。


    方父領方子玉去鎮醫院,找醫生看過,去藥房買了幾瓶治癬的藥水,回家拿棉棒蘸了,抹在她的臉上。藥水瞬間殺進皮肉裏,患處是不癢了,卻火辣辣的疼起來。疼過後,變得有些紅腫。


    方子程好奇地拿起瓶子,對著瓶口嗅了嗅,又拿棉花蘸了一點藥水,劃著火柴湊上去,棉花忽的燃燒起來,冒出藍色的火苗,方知那藥水裏是添加了酒精的。方父重又給她買來一支膚輕鬆軟膏,抹上去感覺好多了。


    此後的幾年,各種藥膏、藥水輪番上陣,方子玉的一張小臉成了試驗田。


    最後,究竟是哪一種藥發揮出強大而對症的效力,讓頑固的癬疾徹底敗走,已不得而知。


    方子玉的腿快要站麻了,胳膊也有些兜不住望舒,一個同事的婆婆抱著小孫女兒走來,方子玉一下看到了救星,忙邀請她去自己家中坐上一會兒。


    在外人麵前,季母又裝的跟個菩薩似的,卻沒能逃過一雙閱人無數的火眼金睛。三言兩語間,同事的婆婆就明白方子玉請她來的用意,心下自有答對。


    季母故作謙虛地賣弄完女兒旺夫,女婿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銀行的副主任後,抬頭看看天色,沒有留下來吃晚飯,拍拍屁股走了。


    尹自華所在的銀行在一個鄉鎮設立了分行。昨天,他剛被任命為分行的副主任。


    季母高興之餘,不免為季月青還沒能懷孕而擔憂起來。更令人煩惱的是,最近望弟不知怎麽了,總是沒來由地哭個不停,聽的人心裏慌亂又麻纏。她本想借此敲打一下方子玉,發泄一下心中的那股邪火。不料,這一次自己的拳頭還沒打出去,方子玉就躲了,她不但躲的快,還搬回一座藏針的老棉花垛子。


    臨出門前,季母看一眼方子玉,心裏那個恨呀!


    當夜,方子玉又開始失眠了,莫紮特的《催眠曲》來來回回地播放著,一遍又一遍,始終不能將她帶入夢鄉。


    望舒的雙腿間動了動,他是在撒尿。


    每晚睡覺前,方子玉都會用尿不濕(一塊長方形的天藍色細絨布)裹住他嬌嫩的小屁股,然後在他身下墊上厚厚的一摞尿布。望舒如果尿了,尿液會迅速滲透尿不濕,流到下麵的尿布上,而尿不濕依然是幹爽的。


    這塊尿不濕是羅士偉送的,他的兒子也用過同樣的,體貼又省心。


    季月朋立刻給望舒用上,果然很好。


    夜裏,望舒再也不用被折騰著換尿布,方子玉也能比較完整的睡一覺了。


    望舒尿完了,咧著嘴角笑笑,舉著雙手,繼續香甜地睡去。


    方子玉的頭由昏沉漸次疼起來,她羨慕地看著熟睡中的望舒,不自覺地學著他的樣子,也舉起雙手,她的身心竟然慢慢放鬆起來,不等《催眠曲》播放完,已然睡去。


    夜裏一點多,季月朋回到家中,看著妻兒同一姿勢的睡著,不覺“噗嗤”一聲笑了。


    “大半夜的,你笑什麽?嚇了我一跳。”


    方子玉被驚醒,不解地問。


    “你怎麽也和兒子一樣,舉著雙手睡覺?”


    “快,快,你趕緊脫了衣服,也躺下來試試,這個樣子很放鬆的,很容易就睡著了。”


    皎潔的月亮透過窗子,看到這一家三口並排躺著,齊刷刷舉著雙手,甜甜睡著的樣子,也“噗嗤”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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