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郝父親的病確診了,癌症晚期,當即住進省城的醫院。


    兩天後,王父將家中所有的存款提前取出來,湊了六千多。


    在杏花無聲的歎息中,王父騎上自行車進城,將錢交到方子圓手上,又將一張張數額不等的取款回單交給王海波。


    方子圓先是賣掉了自己的那輛“小木蘭”,又東奔西走借到一些錢,與王父送來的加在一起,隻有一萬多,還不到欠款本息的一半。


    與人借錢,這嘴不好張;剛過完年,便與人借錢,這嘴更不好張;借錢的原因如此不堪,自然不能說出來,這嘴就更難張了。


    實在借不到錢了,方子圓隻能將希望放在三個月後。那時,季月朋的一部分鋼材應該出貨回款了,到時不給涵墨買鋼琴,先將王海波欠下的債務還清。


    方子圓買了很多營養品,仔細地裝好那一萬多塊錢,和王海波一起坐上去省城的汽車,還債,並看望老郝的父親,最重要的是和老郝談一談,爭取到自己預期的還款時間。


    省城的醫院裏,窄小的病床上,躺著老郝骨瘦如柴的父親。


    老郝盡管因為父親的病心裏很難過,還是爽快的答應方子圓餘下的錢三個月後一次還清,又給他們打了一張現金收條。


    方子圓和王海波走出醫院,匯入嘈雜的人流,趕往長途汽車站,過了幾條街,在省美院附近的一條交叉路口,忽然聽到有人在馬路對麵大聲喊她。


    “小方!方子圓!”


    “黎教授!”


    方子圓循聲望去,看見一位文質彬彬的老人正在向她招手,不由驚喜地喊道。


    十多年過去了,黎教授還是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方子圓,方子圓也一眼認出了黎教授,他們為這次意外的相遇而高興。


    簡單交談了幾句,黎教授熱情地邀方子圓和王海波去自己的家中。然而,發車時間快到了,方子圓答應他下次有機會來省城,一定會登門拜望。


    黎教授拿出自己的名片給方子圓,歡迎她隨時登門做客。以後如果遇到什麽事,需要他幫忙的,一定不要客氣,可以隨時去他的家中或是給他打電話。


    飛馳的客車上,王海波奇怪地看著方子圓,問她怎麽會認識一位大學教授,還是省美院的。


    方子圓隻好將黎教授曾在兮和市遭遇過車禍的事,簡明扼要告訴王海波。


    多年來,方子圓還是第一次談及此事,她沒有說出其中的部分細節,是不想讓上官牧原在她的回憶中再現,讓失去的美好擾亂現在的生活。


    與黎教授的偶然相遇,對往事片段的提及,令方子圓壓在心底的傷痛和思念不可遏製地醒來,她急忙扭頭看向車窗外。


    回家後的當天晚上,方子圓同王海波鄭重的談了一次。


    “海波,你真的不想失去這個家嗎?”


    “子圓,我不想失去這個家,更不想失去你和兒子,這是我的真心話。”


    “那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從此真的戒賭。”


    “怎麽是再次?這是第一次呀!”


    “在你將送我的訂婚戒指也偷偷拿走輸掉後,我就想和你離婚。不料,媽媽因此病重,接著又去世了,我不忍心提出離婚,已經是給了你一次機會。”


    “子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賭了。”


    “我願意相信你,但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這也是爸爸的意思。”


    “不要說是兩件,十件八件的,你隻要提出來,我都會答應。”


    “隻有兩件。”


    “哪兩件?”


    “第一件,申請調崗。不再做采購員,也不做任何與錢財和物品相關的工作,調回後勤行政科室坐班。第二件,斷交。工作之外,和你那幫熱衷於‘小賭怡情’的同事、朋友斷絕一切往來。”


    “這、這是為什麽?”


    “一個人能快速融入身邊的人群和環境中,是優點。可是,當他對自己的內心把控不住,又對周邊的人、事或環境判斷失誤時,這個優點就變成了缺點,有時還會成為致命的缺點。”


    “好!我都答應你。”


    王海波不假思索,一扭頭,回答的非常幹脆。


    於無意間的一瞥,方子圓看見鏡子裏的王海波無聲地笑了,那笑很誠實的出賣了他的內心。


    這一刻,方子圓對王海波戒賭不再抱有一絲一毫的幻想了。


    王海波笑了,他又想起大年初二那天,想起他的一番信誓旦旦,不僅騙過了方子圓,竟也騙過了王父。其實,他在外麵的欠賬還有很多,不但有個人的,更有私自挪用公款的大窟窿等在那裏。


    鏡子裏的笑忽而一個反彈,跳躍著扯起王海波的眼角,從側麵審視著他的瞳孔。


    自古以來,黃、賭、毒,凡是沾上其中一樣的人,如果內心沒有真正的覺醒和頓悟,並擁有壯士斷腕般的意誌,要想戒掉,絕非易事。


    王父和方子圓之所以選擇相信王海波,都是出於愛,甘願不計底線的付出,從而幫他改過,給予他自新的機會。他倆一個是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個是為了自己親生兒子的父親。


    王海波是真心不想離開現在的工作崗位,原因大致有兩點:一是他一向自由慣了,外出跑業務可以不受很多束縛;二是他願賭,卻從不服輸。他自認為之所以輸錢,皆因運氣不好,或心情欠佳,而與賭技無關。而且,想要盡快還清欠債,悄悄填平挪用單位公款的大窟窿,還是得在賭場裏。憑借他的賭技,外加上好的運氣,還是那地方來錢容易,來錢快。


    拖延了一些日子,王海波才向自己的主管領導遞交了調崗申請。


    幾天後,領導給出的答複也很稱王海波的心,先等等吧,單位過段時間要進行一次大範圍的工作調整,到時會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崗位。


    等著等著,幾個月過去了。


    王海波又悄悄走進賭場,他吸取了從前的教訓,做到了見好就收。因此,他如魚得水,戰績頗豐,欠個人的債務已經還清,公款也還的差不多了。


    然而,就在王海波感覺自己可以金盆洗手時,自行擊碎王母的遺言變成的魔咒時,他最後一次去南方出差,完成最後一宗原料的采購,供貨方業務員想以次充好,從中大肆漁利,誘他陷入了一場詐賭局,他再次挪用公款,而且數額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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