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與郭鬆齡關係親密,形同一人,但那是郭鬆齡反奉以前的事,之後他不僅被奪去軍隊,還差點遭受滅門之災。在這種情況下,張學良仍要不顧一切地放郭,連劉鳴九都弄不清其動機何在,隻能單純歸結為“張待人寬厚,對郭始終懷有眷顧之情”。


    幾年後,張學良正式繼承父位,沒多久便誅殺了楊宇霆。外界認為,這與楊宇霆不識時務,在張學良未“登基”之前就與之結怨有關。可是張楊之間的所謂怨其實並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大事,無非是楊當初沒有能夠事事都順著“太子”罷了。這至少說明,張學良並不如他身邊的人所形容的那樣寬厚和有肚量,回到郭鬆齡這件事上,他對郭也不會真的“眷顧如初”,否則的話,他不可能在政壇上走那麽遠。


    到了晚年,張學良說出了自己當時的打算:“郭茂宸(郭鬆齡字茂宸)的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若由我處理,應讓其出國深造,以後再為東北地方之用。”可以看出,張學良放郭的目的之一是要將其重新收攏過來,為己所用。


    拋去張學良是否真的參與郭鬆齡反奉不提,畢竟他能成為遠近聞名的“少帥”,郭鬆齡的作用無可替代,張依賴郭來練兵打仗,以及統攝陸大派這樣一支派係力量,也都已成為一種慣性,可以說,驟然離開郭的輔佐,張會本能地感到困難重重。


    張作霖出身綠林,也因此常被譏為不學無術,但他為人豪爽,且能知人善任。相比之下,張學良就缺乏這樣對人才兼容並蓄的能力,終其一生,選用到的大將之才隻有一個郭鬆齡,他也離不開郭鬆齡。在他看來,郭反奉,說明這員虎將的毛還不夠順,如果捋順了,不一樣可以繼續用嗎?從這個角度理解,郭鬆齡被殺,令張學良未來的用人計劃落空,所以他才會跺腳歎氣。


    接下來,張學良隻能考慮如何接收郭軍殘部,也就是原來歸屬他的第三軍團了。還在郭鬆齡占領錦州,奉天省城陷於極度恐慌之中時,張作霖就曾在一次會議上提出過善後處理的問題,吳俊升當時態度激烈:“郭鬆齡非殺不可,追隨郭鬆齡的將領也非殺不可。”


    散會後,張作相有意留在後麵,等吳俊升走了,又重新轉了回來。見他去而複返,張作霖便問:“你有事嗎?”張作相說:“郭鬆齡反奉,都是漢卿(張學良字漢卿)的軍隊,也是你老的軍隊,都是家鄉子弟,不該處理一大片,結下子孫仇!”張作霖聽了欣然道:“好!”隨即派人分頭給尚在奉天城內居住的郭軍軍官家屬送米送麵,進行撫慰。後來郭軍將領們給他發電報,請求寬恕,他在複電中又重申了“罪在一人,不及其餘”的原則,這些在當時都起到了瓦解郭軍的作用。


    戰爭結束,張學良、張作相、吳俊升、韓麟春會合一處,討論怎樣處理郭軍將領。與張作相老實寬厚的個性不同,吳俊升是表麵一團和氣,內心狠辣無情,同時在後期激戰時,黑龍江軍隊也傷亡慘重,為此,他提出要對郭軍將領一律追究,並將郭部軍長一級和抵抗最有力的幾名旅長予以處死。


    張作相戰前就有不擴大懲辦範圍的主張,他表示反對:“這是奉軍內部自家的事,就當作一次演習吧!郭鬆齡已經死了,別追究了,保留元氣吧!”韓麟春也與張作相持相同觀點,力主從寬。


    就張學良而言,郭鬆齡的部下就是他的部下,全部處理完了,他在東北軍內部也就失去了基礎,當然不想株連過多,但最終殺不殺,還得張作霖說了算,而相比於張郭戰爭之前,張學良在他父親麵前的發言權已大受限製,張作霖一看到他就罵:“我這點家當都叫你給折騰光了。”張學良不敢再多言,隻好懇求張作相回奉說情,請求張作霖不要再多殺一人。


    張作相向來都維護著張學良,聽後立即趕回奉天見張作霖,並當麵提出了郭鬆齡既死,其他人員一律免究的建議。


    正好吳俊升、張景惠、王永江、楊宇霆等人也都在帥府,張作霖尚未定奪,張作相的建議就遭到他們的全體反對。張作相與眾人竭力辯論達兩小時之久,但室內空氣仍無法緩和,“總得殺幾個”的聲浪還是不斷響起。最後張作相急得哭了,他抽抽噎噎、若斷若續地說:“那就先殺了我,免得再看發生慘劇。”


    張作相在文武群臣中有著不錯的口碑和人緣,見他這副模樣,別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到張作霖實際對張作相持支持態度,不同意張作相的意見等於拂了張作霖的麵子,於是也就一個個改弦更張,開始幫著張作相向張作霖求情。張作霖見狀順水推舟,給了一句“那就讓小六子去看著辦吧”的答複。


    張作相生怕張作霖事後變卦,趕緊又叫通新民的電話,請張作霖把這一意旨親口向張學良說一遍,至此,他才如釋重負,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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