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達安站到了陸母麵前,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頭微垂著,像個犯錯誤的小小子。


    見陸達安進來,陸父趕緊抱著小石頭出去。


    美其名曰,不能嚇壞了小孩子。


    陸達安嘴角抽了抽。


    他爹哪裏是怕嚇到小石頭,分明就是怕被自己殃及了池魚。


    不講義氣,這麽多年了,依舊一點兒都指望不上。


    不過也好,爹走了,自己就不用男女混打了。


    “啪!”陸母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小幾。


    “你這個熊孩子,禍害誰不好,禍害一個還沒及笄的小姑娘?”


    陸母說完想站起來俯視陸達安,沒想到,自己比兒子矮了好多。


    就連瞪他一眼,都得仰著脖子。


    她鬱悶地四處找東西增加身高。


    陸達安瞬間明了自己娘的意圖,快速從身後將凳子放到了她跟前。


    陸母隻有一瞬的愣怔,馬上就順勢站到了凳子上,這也才稍稍比陸達安高了那麽一捏捏。


    她伸手就揪住了陸達安一側的耳朵。


    陸達安吃痛的咧了咧嘴。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感覺,娘的,還是這麽親切。


    “說話。”


    “娘,兒子真沒禍害什麽小姑娘。”


    “沒有?!村裏那些長舌婦傳的有鼻子有眼,有名有姓,你跟我說沒有?”


    “那好。那娘你就說說,他們說的那小姑娘是哪家的?我看看認識不認識。”


    陸達安例行公事般強完嘴後,倏地腦中浮現一個身影,頓時有些犯嘀咕。


    那些人說的,不會是小丫頭吧。


    緊接著陸母的話,讓他懸著心終於死了。


    “蘇家,就是村東邊那個後搬來的那家。人家小丫頭才十三四歲,你都二十了,還帶著個……”


    陸達安咬了咬牙。


    到底是誰在亂傳閑話?


    他明明已經很注意,很注意了,怎麽那些人還會將兩人想得那麽齷齪?


    也不想想,小丫頭又瘦又小,要啥沒啥的小身板,哪個正常的男人能把她當做女人看?


    陸達安再次磨了磨牙,根本沒聽陸母激烈版愛的教育。


    他似乎明白小丫頭為何會挨打了,也明白她為何要疏遠自己。


    小丫頭的家人定是也聽到了那些傳言,誤會自己對她圖謀不軌,不想讓其和自己再有牽扯。


    隻是,她家人也太過不講理了些,讓她不理自己就不理嘛,做什麽動手打她?


    陸達安自己被人誤解倒是沒什麽,可他受不了有人因為自己受到傷害。


    他立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昭示了他此時的憤怒。


    別讓他知道是誰帶的頭,不然定要替小丫頭報複回去。


    蘇小滿不知道有人想為她報仇出氣。


    她這會兒正走在村裏的路上,馬上到家。


    今日,竹筍賣了不錯的價格。


    她直接花二十五個銅板給弟弟買了一雙草鞋。


    之所以買草鞋,實在是囊中羞澀,她買不起布鞋。


    一想到蘇蟄會穿著新鞋興奮地跑來跑去,她就開心。


    因此忽略了路過的村民投向她,或鄙夷或嘲諷或憐惜的目光。


    “你,站住。”


    蘇小滿沒理會,隻以為不是叫自己。


    “嘿,說你呢。”一個女子小跑著追上蘇小滿,“我叫你站住,沒聽見啊?”


    蘇小滿停下來,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


    “你誰呀?我不認識你。叫我做什麽?”


    “本姑娘你都不認識,”女子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林巧兒,我爹是村長。”仰著下巴,像隻驕傲的花孔雀。


    蘇小滿,“哦。”


    林巧兒是不是村長的閨女和自己有什麽關係,還是趕緊回家才是正事。


    林巧兒仗著自己爹是村長,在林山村常年橫著走,誰見了她都得討好著。


    蘇小滿竟然隻哦了一聲就想走人,完全沒把她放眼裏。


    林巧兒被人這樣下了臉麵,心裏怒氣中燒。


    她今日來給好友宋祥雲送生辰禮物。


    聽好友跟自己抱怨,陸達安和蘇小滿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她替愛慕陸達安的好友抱不平,因此對蘇小滿沒什麽好感。


    林巧兒趁著席麵未開時,守在宋家門外,就等蘇小滿路過。


    聽說蘇家的丫頭每日大約這個時辰從門前路過。


    在堂妹林淑文的指認下,蘇小滿剛一出現,她就叫住了對方。


    她原是想出言警告一番,讓蘇小滿離陸達安遠著點。


    誰成想,這丫頭竟不給自己麵子。


    可惡。


    林巧兒直接薅住蘇小滿的頭發,迫使她停下來。


    “嘶。”蘇小滿被扯得頭皮生疼。


    “你到底要做什麽?”語氣憤怒。


    她和林巧兒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這人怎至於一言不合就動手?


    “做什麽?”林巧兒幾乎嘴唇貼著蘇小滿的耳朵,低聲說道,“離陸達安遠一點。他,名花有主,知道嗎?”


    林巧兒說完就猛地用力一推,順勢鬆開了手裏拽著的頭發。


    蘇小滿被推得踉蹌幾步,接著就撲倒在地,手下是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竹簍裏的新鞋也被甩到了地上。


    林巧兒尤不解氣,繞過去,狠狠用腳在那雙新鞋上撚了又撚。


    蘇小滿眸色瞬間變冷,眼神猶如匕首直直戳向林巧兒,手暗暗握緊那塊石頭。


    大有一種,隨時給林巧兒腦子開瓢的衝動。


    林巧兒對上蘇小滿的眸子,身子一震,隨即又覺被一個落魄戶家的小丫頭嚇到有失顏麵。


    趕緊放些狠話維持原有形象。


    “瞪什麽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摳下來。”


    “巧兒,你跟誰聊天呢?”宋祥雲適時出現。


    若不是有人過來,蘇小滿真的打算用石頭報複回去。


    林巧兒運氣不錯。


    隻是這個過來的人,說話真有意思。


    聊天?


    她摔在地上,被林巧兒俯視威脅,這人竟覺得她們是在聊天。


    妙啊。


    偏幫林巧兒偏幫得如此……不要臉。


    林巧兒見是自己的好友,趕緊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換上一副笑臉迎上去。


    “祥雲姐,這丫頭摔倒了,我想幫忙來著。”


    “巧兒果真最心善。”宋祥雲笑得眯起了眼,真心稱讚著。


    “那現在,你還幫嗎?”她指指蘇小滿。


    林巧兒回頭對著蘇小滿挑了挑眉,“不幫。這丫頭強得很,不用咱們幫忙。”


    說完就親昵地挽上宋祥雲胳膊,催促說,“祥雲姐,咱們還是趕緊回吧,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宋祥雲笑得寵溺,似是無意間瞥了眼蘇小滿,眼神不帶一絲溫度。


    蘇小滿恍然。


    切,原來如此。


    林巧兒所說“名花有主”的主,大概就是指這位叫祥雲的女子。


    看祥雲最後那個眼神就知,林巧兒是被人當槍使了。


    可笑。


    祥雲自己追不到男人,就將過錯推卸到她身上,以掩飾自己的無能。


    又哄騙好友林巧兒來欺負她這個“情敵”,真是好心機。


    蘇小滿盯著二人的背影,終是向現實低了頭,慢慢鬆開了石頭。


    她不能真的當著別人麵和林巧兒廝打。


    一是出了問題,她的那些家人肯定不會為她撐腰,隻會讓她向人道歉。


    二是有目擊證人,林巧兒她爹是村長,她不能確保目擊者一定站在自己這方。


    現在報複,百害無利。


    不過,今日之辱她記下了,來日定將奉還。


    蘇小滿拍拍身上的塵土,撿起鞋子,摸著其中一隻被踩得斷開一條繩的鞋子,心情難過起來。


    這是她給弟弟買的第一雙新鞋。


    本該幹幹淨淨讓弟弟歡喜的,可因為那些莫須有的流言,就被故意踩壞了。


    到底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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