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媼趕到沈菁身邊,說道:“夫人,醫官請到了。”


    沈菁微微頷首:“好,你先帶穗兒到後堂去擦藥吧。”


    “姑母——”沈穗滿眼通紅,凝著沈菁,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穗兒,你別怕,先去擦藥吧。”


    沈菁柔聲安慰道,待沈穗離開後,她便收斂了神色,淡然對謝宓道:“阿宓,你留在宴席上待客,胥兒你隨我來一趟。”


    王胥站立一旁,擔憂地望著沈穗離去的背影,最終還是轉身跟隨母親離開宴席。


    丞相府的長廊上,雕梁畫棟,沈菁與王胥母子二人並肩而行,腳步緩慢,氣氛極為沉重。


    沈菁的眉間凝著憂慮,對身側的王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本該由你接回來的人,為何卻先到了丞相府?”


    王胥眼神憤憤,狠厲道:“那個賤婢不識好歹,兒子抵達驛館時她就已經不見蹤影了。”


    她側頭望向王胥,曆經風霜的眼中劃過銳利之色:“你休要瞞我,不論你與那女子有何仇怨,她如今都是丞相府的人,你要記住琅琊王氏,榮譽與共。”


    王胥深吸一口氣,平複內心的怒氣:“母親,那賤……那個卿雲膽大妄為,擅自離驛,分明是不將我琅琊王氏放在眼裏。”


    沈菁輕歎一口氣,目光中滿是無奈:“胥兒,今日若非阿宓機敏,丞相府的顏麵隻怕已經丟盡。一會兒再見到此女,你千萬不要與她爭執。”


    “我何須忍讓她。”王胥的拳頭再次緊握。


    幾人步入後院的花廳,隻見卿雲正靜靜地倚在窗邊,手中還捧著一杯未飲盡的殘酒。


    “你放肆,誰準許你在此飲酒的。”王胥大步踏進花廳,眼神狠厲,對準卿雲發難。


    卻見卿雲淡淡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眼望著王胥:“兄長,如此著急是來與我敘兄妹之情麽?”


    “你也配與我稱作兄妹?”王胥眼神輕蔑,諷刺道。


    沈菁無奈上前:“胥兒。”


    王胥卻半分不饒人,他直直逼近卿雲,陰翳的墨眸睨著她,冷冷道:“你出身卑賤,一朝入了我琅琊王氏,那就得循規蹈矩,給我跪下。”


    卿雲抬眸,聲音平靜:“人可無傲心,不可無傲骨,我雖然出身低微,卻也明白這個道理,我既無錯,為何要跪?”


    “賤人,你今日貿然進入丞相府,在宴席上丟盡了我琅琊王氏的顏麵!”


    王胥怒目而視。


    卿雲忽地笑起來:“我今日為何躲開你,擅自入府,你心知肚明。”


    王胥麵色鐵青,惱羞成怒道:“果然是不知廉恥的賤人!你離開驛館終日在外廝混,如今還敢反口汙蔑與我。”


    卿雲的手指悄然收緊,如玉般的容顏上,冷意更甚。


    她橫眉一掃:“我是賤人?那你們妄圖奪去我的東西,豈不是更加下賤!”


    王胥此人,外表光鮮亮麗,內裏實則迂腐不堪,暴力成性。更是無知蠢蠹,將沈穗這個鄒氏之女捧在掌心,再言語攻訐他真正的表妹,甚至害她性命。


    “放肆!”


    王胥臉色陰沉如墨,眼中怒火翻騰,他跨出一步,抬手欲要掌摑卿雲。


    卿雲不懼不退:“我奉勸兄長別輕舉妄動,今日的宴席可是為我準備的,我若有差池,丞相府可摘不幹淨!”


    “你敢威脅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王胥陰狠道,猶如毒蛇吐信。


    卿雲輕啟朱唇:“我是實話實說,我如今是丞相府的義女,又是救駕有功之人,此乃京中人人皆知。”


    “我若死在丞相府中,陛下會如何看待丞相的忠心?天下人又會如何議論琅琊王氏?”


    王胥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卿雲,他硬生生地將怒意壓回心底,嘴角勾起冷笑。


    “好,好啊,可你別忘了,憑你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想和我作對,完全是蜉蝣撼樹,不自量力。”


    “我殺不了你,但可以要你生不如死!”


    “夠了——你二人勿要再做爭執。”沈菁沉聲嗬斥道。


    她望著卿雲,因心中不喜所以下意識地蹙眉:“你的名字可是喚作卿雲,是哪兩個字?”


    卿雲將眸光移向沈菁,平靜道:“先秦有詩歌名曰《卿雲歌》,便是卿雲二字。”


    沈菁聞言,眸光微閃,似有所思地望向卿雲。


    這首詩,沈菁尚在閨閣中時常常誦讀,她更是極為喜愛詩中“菁華已竭,褰裳去之”一句。


    “卿雲燦兮,乣縵縵兮......”


    “卿雲”有風姿卓榮,彩雲祥瑞之意。可一個出身鄉野的女子,家中如何會取如此寓意深遠的名字?


    沈菁心念微動,正欲開口詢問。


    正在此時,劉媼扶著沈穗匆匆進入花廳,身後還跟著鄒氏。


    鄒氏見了卿雲,又記得那日宮中卿雲的“囂張跋扈”,她暗自咬牙,目光怨毒。


    這小賤人,等她成了王胥的小妾,老娘看她還怎麽囂張!


    沈穗剛入花廳,王胥便滿懷關切地迎上去:“穗兒,你方才去上藥,究竟是傷到了何處?”


    沈穗被他莽撞地拉住手,觸碰到手上被燙傷之處,她低低呼痛:“啊——”


    “是傷到手了?”


    王胥心疼地垂眸,輕輕拉住她的手,就看見一層白白的藥膏覆蓋下,大片被燙的通紅的肌膚。


    “是誰,是誰幹的!”王胥大怒。


    “是穗兒自己不當心才會燙傷的,不關他人的事。”沈穗遮遮掩掩地收回手,目光卻後怕地望向卿雲。


    王胥猛地轉身,狠戾的眼神直逼卿雲。


    “是你!”


    卿雲麵不改色,目光轉向沈穗,笑道:“沈女公子不妨再說一遍,是我將茶水潑了你嗎?”


    沈穗裝模作樣地拭淚,又連忙上前幾步,柔聲細語地勸阻王胥:“兄長,你別誤會,這真的不是卿雲姐姐的錯,是穗兒自己不小心……”


    她邊說邊輕輕拽了拽王胥的衣袖,眼中滿是懇求與無助,如一隻受驚的小鹿。


    “你敢傷害穗兒,我便絕不會輕易放過你,來人,請家法!”


    王胥惡狠狠道:“別以為進入丞相府我就不敢動你,你既然妄圖高攀丞相府,那就領教一下我琅琊王氏的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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