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魔盒漸漸打開,喬木發現一點藏不住的端倪。


    酒醉後被換上的睡衣,受傷後被憐惜的傷口,擔下的惡名,生日的蛋糕,除夕夜的星空,會所裏的旖旎。


    喬木恨顧栩言的遲鈍,他自己好像也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為什麽他給顧栩言發信息,顧栩言就會回家,為什麽彈琴給他聽,為什麽要陪他午睡。


    還有那支鋼筆。


    喬木一直以為顧栩言並不會知道究竟是誰送的,但在見過顧栩言那樣華麗的生日宴後,他不可能再抱著這樣愚蠢的想法。


    一堆昂貴的物品中,隻有自己隨手丟進去的鋼筆是破爛。


    怎麽會不知道是誰送的呢?顧栩言的身邊,還有除了喬木之外第二個窮鬼嗎?


    不!不……


    喬木把桌子上的紅色紅印窩成一團,不會的。


    他頭痛欲裂,覺得被拉扯得厲害。一方麵覺得顧栩言是很有些異常地,一方麵又覺得,一定不會是,不會是喬木想要地那種異常。


    而且,不是說就這樣嗎?


    不是說好了到此為止了嗎?


    為什麽還要做這些無端的猜忌,給自己營造鏡花水月的想象?


    顧栩言不恨自己就已經很好了,他能疼自己就已經非常仁慈了,喬木怎麽能再去奢望,奢望一個從頭到尾都對不起的人來愛自己呢?


    別想了,別想了!!!別發瘋!!!


    喬木看著自己顫抖的手,目光破碎而痛苦,瞳孔也在發顫。


    喬木,喬木,他叫自己的名字,你要墮落到什麽地步呢?


    前程不要了,外婆不管了,欠下的債也可以不還了嗎?


    一條命懸在顧栩言身上,沒了這個人,就會死嗎?


    是嗎?


    不。不行。


    劉紅英還在喬家村等著他。


    顧家的撫養費,他也沒有還過一分。


    還想……去看海……他還沒有真真正正地為自己活過一次。


    不能在這裏糾結一份不確定的情意。


    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才站起身來的,從桌邊走到床邊這短短的距離花了很大的力氣,紙團從手中掉了下來,滾在了地板上,他把自己丟在床上,安靜的等這一波情緒的反撲過去。


    正午,天很熱。喬木卻覺得外麵的溫度剛好,他上了四樓的露台。


    陽光的炙烤會讓人有點活著的溫度。


    剛好。


    他這麽想著,也就這麽待著。


    可平靜的氛圍並沒有維持很久,情緒被收拾好很簡單,崩塌起來卻很容易。


    世界仿佛被一層厚厚的紗幕籠罩,四周的一切都顯得不那麽清楚。像是另一場沒有目的地的夢境,他一路跋涉,卻連一口新鮮的空氣都沒有辦法獲得。


    他在桌子上趴了一會,他渴望有場大雨,傾盆而下,世界垮塌,風鳴悲歌,火燒天際。


    他想死。


    又想要痛快地生。


    他想要一個絕對自由的世界,露台之上,和那個放飛紙飛機小孩的身影重疊。


    不想要禁錮,不想要痛苦,不想終日惶惶。


    想殺了自己,也殺了顧栩言。


    悲壯的死和恣意的生一樣偉大,他來到露台邊上,看著腳下的世界。


    不高,也不可怕。


    他想試試一腳踏空的感覺,像是靈魂被抽離的失重。


    “木木……”歎息一般的呼喚在身後響起,喬木愕然回了神。他微微側了一點頭,沒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樓下適時傳來了張媽叫他吃飯的聲響……


    喬木這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四樓的高度,摔下去得多疼……


    無病呻吟。喬木自嘲地想著,得不到就要去死,這樣的人真可怕。


    他要是顧栩言,也會躲得遠遠的。


    深歎了一口氣之後,他回應了一聲張媽,準備下樓吃點東西,即便不是很餓。


    路過花房的時候,喬木往裏麵看了一眼,裏頭的場景和多日前的已經截然不同了,顯得孤零零的。


    喬木心懷疑竇地走進去看了一眼,滿目的慘狀。


    有的花被攔腰剪斷無人打掃,地上還有兩個打碎的花盆,死掉的植物苟延殘喘的耷拉著。


    幾乎沒有什麽完好的植物可以幸免於難,不用細想他都可以立刻明白過來——這裏曾經刮起一陣風暴,來自於顧栩言。


    除了他,沒有人會在這裏做這些事情。


    花房的植物都比較嬌貴,定期會有專人來打理的,喬木這段時間不在家,並不清楚園藝師是否和之前一樣定時上門。


    但大概率是否定的。


    這裏不僅無人照料,還無人打掃,顧栩言就任由這些死掉的植物在這裏曝屍荒野,既不放過,也不愛護。


    隻有那幾盆白色小花依然健在,但也隻是健在了,泥土幹結到失去了水分,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喬木雖然不懂這種花的照料方法,但至少知道,這麽渴下去的話,那一息也要沒有了。


    太陽正烈,花房裏溫度很高。


    這個地方不是澆水的好地方,喬木憂心忡忡地看了一會這幾盆花。


    然後認命似的,把它們一個一個搬出去,露台一側有陰涼處,喬木把花暫時安放在了這裏。


    他不知道顧栩言究竟怎麽了,平日裏這麽喜歡的花也不照顧了。要是它們真的死了,顧栩言回來又不高興。


    煩!他自己都想死了,還要管顧栩言高不高興。


    喜歡一個人好累啊,他想變個樹懶,每天隻負責吃東西和中毒就好。而不是在這麽熱的天氣,像隻勤勞的螞蟻一樣搬花。


    花,好像多了點……


    顧栩言似乎是又買了一些。


    這種破花是救過他的命嗎!


    他一邊怨懟著,一邊任勞任怨,把這些可憐的小東西都喂上水。


    喬木坐在陰涼處,看著那些花,似乎也沒有那麽醜了。


    天氣預報上說是有台風過境,可能會有強降雨,喬木沒有看天氣的習慣,周一如同平常一樣去了學校。


    周三中午,校園裏的氣氛漸漸變得緊張起來。天空像是被墨汁潑灑過一般,陰沉得厲害。老師的講課聲依然在教室裏回蕩,但有些人已經開始心不在焉。


    臨近風雨前的壓抑感彌漫著,少年人卻覺得新奇更甚。有些人興奮地竊竊私語,看著窗外的天色樂嗬,就好像這風像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一樣。


    喬木也看了看窗外,想起學校裏並沒有傘。


    老柏不高興地拍了三下桌子,“怎麽?外麵的天就這麽好看啊?等會把你們一個個都攆出去看就高興了。”


    這一片並不屬於台風的中心區,風力也到不了破壞性的程度,影響並不是很大。


    輕傷不下戰場,老柏秉承著世界末日前也要講完最後一道數學題的良好品德,強製把開小差的學生注意力拉回來。


    不到三分鍾,校園廣播響了起來,平時溫和的女聲此刻顯得有些急促:“各位同學請注意,由於天氣情況突變,學校決定提前停課。請大家按照老師的安排,有序離開教室,盡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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