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沐的心裏,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失落。說不清是什麽感受。


    按理說,她覺得自己應該高興。


    陳清煜長大了,不會再把他混成一團糟的感情連皮帶肉的全塞進信裏給她看。他的信,每句話都寫的很克製,無論誰看都是正常的一封家書,隻有結尾的那個問題,突兀且多餘。


    陳嘉沐以為陳清煜離開,至少要主動過來和她見一麵。


    她確實太久沒有見到過他,也沒有跟他說過話了。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單論血緣,他們也是不可否認的一對姐弟。


    現在弟弟離開了,隻留下一封信,在信裏問一個可能收不到答案的問題。顯然是根本沒想過要聽到答案。


    陳清煜不是這樣雲淡風輕的人。


    陳嘉沐太熟悉陳清煜了。熟悉到能幻聽他的語氣。


    他總是要想方設法地在她麵前表露出一點愛——即使陳嘉沐從未認真思考過他的愛。她和陳清煜的關係一旦點明了說清了,就是絕對不能被任何人接受,隻有他們兩個互相袒護才能勉強維持。


    陳嘉沐從沒想過陳清煜會先她一步推翻當下的平衡。


    就像她被人耍了,但也沒怎麽吃虧。


    一夜之間,她的身邊突然少了兩個人,都是悄無聲息的,決絕的離去了。


    這讓陳嘉沐很不安。


    她與他們相識,好像是有一點挫折,又不斷在磨合,是一個培育花朵一樣漫長的過程,但他們離開時,就如同山茶花落,猛地完整地落下枝頭。


    一眨眼就不見了,離她很遠了,遠得像一場夢。


    陳嘉沐看著鏡麵裏的自己,感受到寒梅的手指:貼著她的臉頰,黛筆描過她的眉毛。


    寒梅發現她在看自己,柔聲道:“公主不喜歡今天的發飾嗎?”


    陳嘉沐就側頭去看伸出的白銀梅花,很素,真如冰雪捏成的一片,帶來冬日才有的冷清。


    她說:“換點顏色鮮豔的吧。”


    寒梅就將她的頭發拆了,選出嫩粉色水晶的一支桃花簪子來。


    她說:“公主戴這個好看,像花成仙了。”


    陳嘉沐隻覺得自己確實飄飄然,不是成仙,而是如仙人一般虛無縹緲了。


    她心不在焉,說:“寒梅,方彥什麽時候回來?”


    寒梅說:“方彥好像要在外待上一陣。他要往北去。”


    陳嘉沐心裏一沉。


    就是現在——就是這樣,除了琉璃宮裏的幾個人外,她周圍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太奇怪了。


    好像她作為“陳嘉沐”這個身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但她還有一些事沒做。答應何釗的婚嫁沒有做到,陳清煜想要的健康的姐弟情似乎也完全處於蒙塵的狀態。


    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著陳嘉沐,好像在說:“做點什麽。”


    做點什麽。


    陳嘉沐也想做點什麽。


    她問:“寒梅,等你到了出宮的年齡,你要回哪去呢?”


    寒梅想說她不會出宮的,但陳嘉沐想要的明顯不是這個答案,她就思索道:“公主,奴婢出宮後,要麽回家,要麽就在京城附近住下了。”


    陳嘉沐又叫了落雪來。


    落雪手裏還握著一對剛折下來的丁香,帶進來濃鬱的花香氣,她把花枝插在陳嘉沐桌上的細口花瓶裏,陳嘉沐問她:“落雪到出宮的年紀後回哪去?”


    落雪說:“公主,奴婢會陪您一輩子的,就在這裏。”


    陳嘉沐就有點發愁了。


    她掃過自己桌上的飾物,又在心裏盤算一下自己宮中的寶物,感覺自己有點像一個在清點遺產的病人,死亡通知近在眼前。


    許久,她看向寒梅:“我要去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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