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在這一秒,割裂了。


    老百姓窮困潦倒、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時候,欺壓他們的土匪,竟然將滿滿兩馬車的銀元送往了新京,去作為偽政權的賀禮。


    而那些欺壓百姓的人,則用壓榨出來的民脂民膏去換取安全保障,沒準掉過頭來他們還得可憐巴巴的說上一句:“我們也沒辦法啊!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童蒙趕過來看見這一切,忽然愣住了。


    許朝陽蹲在馬車上,回頭問了一句:“剛才,你是不是覺著我太殘忍了?”


    “是不是覺著我偷襲這群土匪不夠光明正大?”


    童蒙低下了頭,他知道這麽多錢的背後,藏著多少普通百姓的鮮血和磨難!


    是,綠林道上的確有所謂的江湖規矩,江湖規矩講的是綁了肥羊去下帖子,帖子裏要求的贖金到位,不傷肥羊分毫,將肉票送回。


    可你拿的沒準是人家幾代人的心血錢,這錢就白拿了?


    這他媽就是江湖規矩?就得自鳴得意論出來?


    什麽時候盜亦有道也值得被推崇了?


    這不應該是禮法之下、道德腳底的淤泥麽?不就是壞人奢求自我安慰時,給自己找的理由麽?


    匪,終究是匪,說一千八百萬句辯駁,也依然是匪。


    “那我應該怎麽和他們打?”許朝陽看著童蒙問道:“換了和他們一樣的武器,麵對麵的‘對槍’你是不是就覺著對勁兒了?”


    許朝陽沒罵他,也沒損他,將這兩句話說完,童蒙抬起手直接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他知道許朝陽是什麽意思,人家是覺著自己兄弟死在這種人手裏,冤!


    所以才會無所不用其極……


    人家說的對啊!


    “朝陽兄弟……”


    山梁上,反日會的王嘯呼喊著走了下來,他身後的人手很自覺的打掃起了戰場。


    許朝陽扭頭看向了王嘯:“咱們說好的,皇綱歸你,這小子,歸我。”


    王嘯連忙伸手攔了他一下,說道:“不是那意思。”


    “剛才你們哥幾個打得這次伏擊,我全看見了。你們是高人,從野雞脖子槍響開始,對方沒有傳出來一句有效指揮,在無人指揮的情況下,原本在槍聲下便很恐懼的土匪多半都鑽進了老林子裏跑了。”


    “國家真的很需要你這樣具有戰場經驗且頭腦清晰的人才……”


    許朝陽根本不聽他說完,直接回應道:“你說的都對,可你們發展的太慢了。”


    那時,逐漸趕到山路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蹲在馬車上的許朝陽,而他,也第一次向這個世界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你們需要上邊的命令才能去做的事情,我隨時都可以做;”


    “你們得依靠上邊發放和撥款才能拿到的武器,我抬手就能從敵人手裏搶。”


    “我承認你們的存在能喚醒這條在東方沉睡了百年的巨龍,但咱們走的是兩條路,你們所希望的是讓老百姓都能明白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時代……”


    “我做的,是讓那些狗都不艸的一米半半們,知道老子到底有多狠!”


    “可這需要錢、需要槍、需要人,你們能給我什麽?”


    這不是反日會所存在的問題,是整個國家都存在的問題,當巨人的呐喊聲沒有被全世界所聽到時,這個國度幾乎處於一片混沌之中,依然遍地草頭王。


    可許朝陽這個具有先進戰術思想、極強作戰能力的人,此時此刻最需要的是裝備的支撐和人員配置……


    在許朝陽所處的時代有個三不規則,意思就是,你不能既要、又要、還要,誰都想有足夠的裝備支持、優秀的戰士和統一思想、及強大的經濟條件,可現在不是沒有麽?


    那許朝陽就去搶!


    但軍旅出身他的太知道這是違反紀律的事了,難道在這個時候就要弄一身束縛在身上麽?


    他時間有限啊,他沒有巨人放眼全局的能力,他就是個丘八,隻會打仗、殺人……


    即便許朝陽堅信自己現在做的,和對方是一樣的事,說出來人家能信麽?


    不信就不信吧,總得有人孤身走暗巷,總得有人不被理解……


    那許朝陽願意做那個在狂風之中走鋼絲的狂徒,用眼中無懼生死的目光,去看向整個世界!


    不就是打仗麽?


    不就是殺戮麽!


    來,誰不敢刺刀見紅誰是狗娘養的!


    艸!


    王嘯張不開嘴了,他總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那就是自己想要說的話,對方全都知道。


    隻是,有些話不能不說,總不能回去的時候,跟上邊匯報說,自己打賭把童蒙給輸了吧?


    “起碼,你得問問人家同意不同意吧?”王嘯在最後,說出了心底那句無法掙紮的話。


    屈勇一把摟住了童蒙:“那是我們自己家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說罷,屈勇摟著童蒙就走,許朝陽則跳下馬車走向了那台停靠在山林裏已經沒剩下多少油的卡車。


    餘明浩、劉根兒全都持槍倒退著跟了上去,始終盯著眼前這群人。


    “大秀才,你說你到底哪好啊?我們大哥咋就相上你了呢?”


    “大哥,剛才你是不是說車裏沒有多少油了?那玩意兒是啥?”


    童蒙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抉擇的被屈勇摟著,嘴上卻依然解釋著說道:“汽車燃油,為汽車提供能量的……”


    “你那意思是不是沒這玩意兒,洋汽車就不跑了?”


    “對。”


    “那加點別的玩意兒行不?豬油行不,賊香?”


    給許朝陽氣的,罵了一句:“加點豆油就行,實在不行,你往裏嗞潑尿……”


    “大哥,能成?”


    “快閉上你那坑!”


    “秀才,我又哪說錯話了?”


    “我不是秀才。”


    “這怎麽衝我來了?皇綱不是我要放棄的啊,不行咱回頭再搶回來呢?”


    許朝陽照著屈勇的屁股就給了一腳:“閉嘴!”


    1932年春,許朝陽無論如何也沒想過自己的小隊能以這種方式將童蒙吸入麾下,更想不到的是,因為他的加盟,日後威震東北、血戰長城、逃出京城、浴血金陵之中,這小子給他提供了多大的便利……


    他們甚至還因為有人瞧不起這個白白嫩嫩的秀才,在大後方和人打群架,一百多人的隊伍就因為一句嘲諷,硬撼一個團!


    “大哥,咱們現在去哪?”


    “先去南崗、許家窩棚,給家裏人都送走,然後,去天王山。”


    “落草啊?”


    “是當山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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